佛羅裡達州的夏日像一個橙黃色的巨大泡泡糖,熱辣辣地,散發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暈。
我把自己埋在柔軟的白色沙子下麵,特意避開了被海水充分浸濕的區域,看著天空中飄來飄去的淡積雲,舒緩表情,放空頭腦。
愜意的八月,美妙的海灘——任由思緒漫無邊際地飄散——日光浴的絕佳地點!
哦,還有一群興奮的跑來跑去的遊客們——我眼角的餘光正瞟到他們的身影。
這處沙灘上的遊客並不多,卻很活力四射,這些兩腳動物們像一隻隻露著標準長腿的非洲鴕鳥,呱噪著,搖擺著,大笑著,無意義地從我身旁旋轉而去。
或許“無意義”才是度假的真正意義。
我漫不經心地想。隻不過,但願他們彆把我看作是一塊絆腳的岩石,或者沙漠裡的植物根莖。也許,我應該豎起一塊指示牌,以免成為他們快樂的障礙。
“你應該豎個牌子——”
“什麼?”
一隻掉隊的小鴕鳥突然冒出來——頭發蓬亂,皮膚黝黑,濃眉大眼,大約七八歲。他在我驚奇的目光中叉著腰,說一口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
“我是說,你可以立個牌子,或者立個——”小男孩似乎一時想不起那個英文詞,眉毛和鼻子皺到了一起,他小聲地用葡萄牙語吐出了一個詞,又連忙切回英語,“……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一不小心踩到你啦。”
“標誌。”我說。
小男孩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你剛才用葡語說的那個詞,用英語讀就是‘標誌’。”我解釋道,接著用葡語繼續說,“我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我煞有其事,“可惜這裡沒有硬紙板和彩色蠟筆,不然確實可以動手做個指示牌。或許我們可以找些替代品。”
小男孩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你會說葡萄牙語?你不是美國人?你從哪裡來?你是葡萄牙人嗎?還是巴西人呢?不過你說的好像和巴西人說的有點不一樣——”
他興奮地湊近我,用一口巴西味的葡語飛快地說了一連串。顯然,不再需要用英語交流,讓他感到格外自在。
“我不是葡萄牙人,隻是恰好會說葡語。其實我算是西班牙人。你是從巴西來的?”
“你怎麼知道?”
“聞出來的。”我故意逗他,“每個人身上的氣味都各不相同,我的鼻子很靈敏的。”
“我有什麼味道?”他一聽這話,急忙抬起胳膊,把鼻子湊近,使勁兒嗅了嗅自己,“我什麼也聞不出來。”
“大概是陽光、足球,還有巴西烤肉的味道——”
“哦!”他吃了一驚,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爸爸昨天剛帶我去吃了巴西烤肉!”
“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姐姐,你真厲害!”他驚歎,看起來對我的話深信不疑,“還有足球,你也說對了!我超級喜歡踢足球,我爸爸說我很有天賦。我每次都能進球!就在之前的一場比賽裡,我連續進了3個球,還給安德烈助攻了1個——”
巴西的小孩果然都愛足球啊!
小男孩足足有一刻鐘都在滔滔不絕、眉飛色舞地講述著他在足球上的“天賦異稟”和“豐功偉績”。
“哦,差點忘了找‘標誌’!”小男孩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這一次,他總算是準確無誤地用英語說出了那個詞。“我太喜歡足球了,總是忍不住說很多。”他帶著些不好意思,趕忙為自己辯解了一句。
“你瞧瞧這個怎麼樣?”他說著,從旁邊俯身撿起一個紅色的玩具小鏟子,熱情地展示給我看,“紅色很有警示的意味。”
我明白他的意思,送上稱讚:“很不錯。”
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將小鏟子插在我腦袋旁邊的白色沙地上,接著往後退了兩步,歪著腦袋,左右仔細打量,似乎在評估效果。
“還是不夠顯眼。”他自言自語。
“撿些貝殼來吧,”我為他出謀劃策,“用那些五顏六色的貝殼在這裡擺出一個獨特的圖案,肯定會非常顯眼。”
“太棒了!”他眼睛陡然一亮,“我這就去撿!”
真活潑啊!
我看著小男孩像一隻撒歡的小鴕鳥一樣——不是把頭埋進沙子裡的時候,而是奮力撒開腳丫子狂奔的時候——一骨碌彈了出去,不由地暗暗感慨。
從氣候惡劣、寒風凜冽的芝加哥來到陽光明媚、坐落於佛羅裡達半島西岸的薩拉索塔度假,真是個明智的選擇。
我沉醉在紫外線的照射下,緩緩眯起眼睛。
忍受了一整個冬天的寒冷,如今終於能夠儘情領略鬆軟的白沙灘、茂密的棕櫚樹、浪漫的海濱落日。還有那些赤裸著臂膀,毫不吝嗇地露出壯實肌肉的佛州帥哥們……
等等,肌肉帥哥?
我猛然一驚,眼睛瞪得老大。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恰到好處地擋住了我正上方的陽光,露出八顆潔白耀眼的牙齒,衝著我燦爛微笑。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幾乎是在一瞬間,借著墨鏡的巧妙遮掩,我肆無忌憚地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我的目光從他那被海風吹得東倒西歪、微微鬈曲的棕色短發開始一路下滑,掠過那張充滿拉丁風情、留著胡茬的英俊臉蛋,最終落到他散發著健康光澤的小麥色肌膚上,還有那些均勻且緊實的胸肌和腹肌。
“姐姐,這是我爸爸。”幾乎在同時,一個小腦袋也從旁邊探了出來,興奮地喊道,“我們撿回來好多好多貝殼呢!”
小鴕鳥,哦不,小男孩指著男人手中的彩色小水桶,興高采烈地說。
我有些勉強地微微歪了歪腦袋,這位爸爸十分善解人意,立刻把水桶遞到我麵前,好讓我能看清裡麵的貝殼。
“真棒!” 我下意識地隨口誇獎著,可心裡卻湧起一絲尷尬。畢竟,被人家家長撞見自己在逗小孩玩,難免會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好,小姐。”這位爸爸用同款巴西風味的葡語友好地向我打招呼,“謝謝你陪著盧卡玩。”
“這沒什麼。”我客氣地回應著,又趕忙多說了幾句好話,“盧卡活潑又機靈,我很願意和他一起玩。”
盧卡略顯靦腆地撓了撓頭,他爸爸把裝滿貝殼的小水桶遞到他手中,溫和地問道:“你打算用這些貝殼擺個什麼圖案呢?”
“足球。” 盧卡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好主意。”他爸爸立刻給予鼓勵。
此刻,眼前的場景著實有些奇特。我,一個身著泳衣的年輕女士,隻有胸腔以上的身體露在沙麵之上;在我腦袋旁邊,一個小男孩正蹲在那裡,全神貫注地擺弄著他的貝殼,而他那身材健碩、麵容帥氣的爸爸,僅僅穿著一條沙灘褲,也以同樣的姿勢,靜靜地陪伴在一旁。
我隱隱懷疑那位爸爸也察覺到了這略顯尷尬的氛圍,心中有些許不自在,因為他輕輕清了清嗓子,主動開口與我搭話。
“盧卡說你是西班牙人,你的葡語說得真不錯。”
“葡語和西語很接近,我學起來倒也沒費太多力氣。”我謙虛了一下,“其實我是混血兒,一半中國,一半西班牙。”
“哦!” 他聽聞此言,臉上頓時浮現出驚喜之色,“原來是這樣。這兩個國家我都有幸去過。我與西班牙緣分不淺,曾在馬德裡踢了好幾年的球;也去過中國好幾次。”
“踢球?你是職業球員?”我好奇地問,“你還去過中國?”
他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似乎既有懷念,也有些許無奈。
我心裡倒是很驚奇,沒想到在這偶然遇到的一個巴西帥哥,竟然是個職業球員。難道真的像人們說的,十個巴西人裡就有九個會踢足球?
“我在馬德裡的足球俱樂部裡有幾個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又補充了一句。
“我媽媽就在馬德裡出生和長大,” 我微笑著說道,“我爸爸是中國人,他們是在美國讀大學時的同學,後來一起去中國工作。我從小在中國長大,不過每年都會回西班牙。”
馬德裡似乎有個很出名的足球俱樂部。我努力在腦海中回憶著,奈何我對足球毫無興趣,僅有的那點淺薄了解,也不過局限於貝克漢姆是全球商業價值極高的足球明星,以及巴西人熱愛足球這類大眾皆知的熱門新聞和網絡段子罷了。因此,即使我每年都會回馬德裡看望外公外婆,也從未特意去了解過足球方麵的資訊。
那個足球俱樂部是叫皇家馬德裡吧?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些名詞。還有個叫C羅的足球明星?
不過哪有那麼巧,這位先生想必隻是一位普通的球員。我暗暗琢磨著,隨即便把這事拋到了腦後。
“我對中國的印象好極了,”男人繼續說,“中國球迷很熱情也很可愛,中國菜的味道很豐富,中國的景色也特彆美。”
“與歐洲和美國相比,中國確實是有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致。”我讚同地點了點頭,“中國幾千年的文明古老神秘而獨樹一幟,中國人很勤奮,也很友好。”
我們熱烈地談論起中國的諸多名勝古跡,比如北京的長城和故宮,還有一些經典美食,像皮脆肉嫩的北京烤鴨和熱辣過癮的四川火鍋,以及憨態可掬的大熊貓。
“你現在是常居中國嗎?是來美國旅遊的嗎?”他問。
“我現在在芝加哥大學讀書,來佛州是為了儘情享受這裡的陽光和白沙灘。”
“我也很喜歡海邊。”他會意一笑,“我平常住在奧蘭多。奧蘭多是個非常棒的城市,陽光充足、街道乾淨、市民友好,唯一的遺憾可能就是沒有美麗的白沙灘了。”
“但是它擁有環球影城!”我興奮地說,“全美唯二兩家環球影城中的一家!說實在話,我覺得僅憑擁有環球影城這一點,就足以吸引各方遊客前往奧蘭多了。”
“你喜歡環球影城?”他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揶揄,仿佛我們已經相識許久,“怪不得你和盧卡玩得來,你們倆都對環球影城情有獨鐘。”
他這般語氣,反倒讓我理直氣壯起來:“沒有人會不愛環球影城!哪怕到了八十歲,也依然有穿著巫師袍,撞進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去霍格沃茨的權利。”
“當然,當然。” 他見我如此認真,反而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鼻子,沒有再多說什麼。
話音剛落,我便有些後悔,意識到自己剛才那番話說得太過衝動,不夠婉轉。
為了填補沉默,我趕緊轉移話題:“盧卡的媽媽呢?她沒有和你們一起來嗎?”
男人聽到這個問題,明顯遲疑了一下:“她——” 他的視線緩緩下移,語氣也在不經意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仿佛有一件尷尬的事必須講明,卻又難以啟齒似的,“她在巴西,並沒有和我們一同前來……嗯,實際上,不久前我們離婚了。”
“啊!” 我不禁輕呼一聲。我怎麼這麼魯莽,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下子我是真真切切地感到尷尬了,“實在抱歉,我不是有意提起你這件傷心事的。”
“嗨,彆放在心上,”他仍然垂著眼,嘴角勉強地咧了咧,看樣子是在竭力做出一個微笑,“我早就接受這件事了。我和她分分合合好幾年了,最後走到這一步,也是在所難免。”
我有些猶豫,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才好。
不得不說,帥哥哪怕情緒低落,也格外令人心疼啊……
“小姐,謝謝你陪盧卡玩耍。”他很快抬起頭,又輕聲、又柔和地說了一句。
“你剛才已經道過謝啦。你可以叫我佐伊。”我儘可能友好地回應道。
“很高興認識你,佐伊,” 男人輕快道,仿佛剛才的陰霾已然散去,但眼眸深處仍藏著一絲難以抹去的憂愁,“我是裡卡多。”
此時,盧卡在沙灘上用大大小小的貝殼精心擺出了一個二維版的足球圖案。雖說那圖案乍一看更像是一個被慷慨撒滿了番茄片的披薩——但他爸爸和我還是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不約而同地給予了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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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宛如一塊被舔乾淨芝士夾心的海鹽餅乾,滋味變得愈發稀薄而寡淡起來。潮水翻湧,開出泛白的花朵,一朵挨著一朵,一簇擁著一簇,彼此依偎在一起,迤邐成一條閃光的銀鏈,悠悠地湧上沙灘。
“漲潮了。”他望著海岸線,似乎在估算海浪朝我們湧來的距離,語氣中卻又透著輕鬆,“佐伊,或許現在是個結束沙灘浴的好時機。”
“正有此意。”我抬起胳膊,開始奮力地從沙地中“挖掘”自己。
“姐姐,我來幫你!”盧卡覺得這很好玩,跑過來加入我的“挖掘行動”。
我察覺到了裡卡多的微妙動作:他向前邁了一小步,似乎在猶豫是否要加入我們的行列。
我把手掌穩穩支在地麵上,用力一撐,身上覆蓋的那一層薄薄的沙粒就如同被利刃切開的奶酪般,紛紛散落。我輕盈地從沙中一躍而起。
“看起來,你需要好好衝洗一下。”裡卡多的目光掃過我,忍俊不禁道。
可想而知,我現在渾身上下都沾滿了白色沙粒。我聳聳肩,對這場小小的沙灘災難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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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天空中的那輪太陽,仿佛沉甸甸地快要墜入大海之中。
在這柔和的光線中,大地的輪廓變得朦朧,天和海的界限漸漸模糊,漸漸遠去,如同一團緩緩洇開的水彩顏料。
天邊被染上了一層層漸變的色彩,溫暖的橙黃、爛漫的紫羅蘭、精心調和的淡粉和深淺不一的金色,那些顏色交纏在一起,更迭著,流動著,最終融合成一種如夢似幻、輝煌燦爛的玫瑰色,滲入到海水之中。
刹那間,整個海麵仿佛都被點燃了。
海浪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似乎連空氣中的微塵都變得波光粼粼,天地萬物仿佛都在接受著玫瑰色光芒的洗禮。
我摘掉墨鏡,凝望著海麵上的餘暉,腰間的栗色長發在風中舞蹈。
“在夕陽和大海之間,
愛人的手和唇撫愛了我。
晝帶來夜,甜帶來酸,
長久的願望帶來短暫的歡樂。
愛情啊,你帶來的是什麼,
在沙丘和大海之間?”
我低語著,嗓音鬆弛、輕柔,如同夢囈。
盧卡對這美景發出驚歎,他爸爸則在海風的輕拂下轉過頭,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他似乎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到了我的雙眼——那雙藍綠色的眼睛,猶如熱帶海域中的珊瑚礁,色彩奇異,閃閃發亮。
“在海濱與大海之間,
愛籠罩夢,夢籠罩我。
第一顆星看見二化為一,
在月升和日落之間;
第二顆星不見愛,隻見我,
在海岸和大海之間。”
我轉過視線,微笑著看著他。“《在夕陽和大海之間》,英國詩人斯溫本的詩。”
“這首詩很美。”他說。
“愛情到底是怎樣一種東西呢?美麗的夕陽,美好卻易逝,永久又短暫;至於潮汐,時而高揚,時而低伏,揚起得越高,沉伏得便越低,和愛情又有什麼兩樣呢?相愛的戀人們,喜轉為悲,悲化為己,愛變作淚,淚流成火……”
他一眨不眨地直盯著我,那專注的眼神讓我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嘴裡的話語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沒有了墨鏡的遮擋,我清晰地看到他褐色的眼睛裡,有一種灼熱的光芒在閃動,那是穿透了一層又一層黑刺李般的深幽之後透出的清亮。
我的心微微一縮,就像是被一隻調皮的小貓輕輕撓了一下似的。
真是英俊!
這種英俊並不令人望而生畏,反而讓人情不自禁地想和他多說說話。這張臉蛋如此叫人喜歡,神采又這樣燦爛陽光,態度又如此溫柔可親,舉止又極其彬彬有禮。
“你的眼睛是藍綠色的。”他驀然說。
我胡亂地點了點頭。
“這在混血兒中很少見,真美。”一抹笑意在他的唇邊徘徊著。
“我媽媽不是純種的拉丁人,祖上有日耳曼人的血統。我曾外祖母也是藍眼睛。”我對他解釋。
他的笑容怎麼這樣可愛?
隔著墨鏡尚不覺得,但當我直麵他的笑容,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怦然而生——我的心臟好像連接上了電流似的,劇烈地顫動了一下,以至於我差點沒聽清他緊隨其後的一句話:“我有一部分意大利血統,但相比之下,我的眼睛就顯得很普通了。”
“你的眼睛也很美。”我說,這是真心話。
當凝視他的眼睛的時候,我忽然有了一種奇異的、近乎脫離塵世的感覺,好像正獨自站在世界的邊緣……遠處是荒草茂密的原野,周身籠罩著蒸人的熱氣和熠熠的陽光,那個棕色頭發的少年在草地裡奔跑著,追逐著什麼。
他大笑著,勇敢無畏;揮動雙臂,像一個精靈。他越跑越快,仿佛在風中飛了起來,金黃色的花粉遺落在他身後,和空中白色的塵埃一起四散飛舞。他回過頭來望著我,那雙褐色的眼眸——
“它就像初春剛解凍的泥土,柔和而濕潤;像途鳥高揚的翎羽,像綠野瘋長的果實……”
恍惚中,我聽見自己在說話。
“它是幽深的黎明,寂靜的呼喚,光澤的歲月,不歇的熱忱;是無數個瞬息中一刹那的停滯,映照出你生命中連綿起伏的風景,你的溫柔時光,你對這個世界無限的愛意。”
他一下子怔住了,似乎過了好幾秒,又或許是好幾分鐘——我清醒過來,感覺心頭正怦怦猛跳,我懷疑自己的臉現在已經紅成了一片,臉蛋上滾燙的熱度提醒著我這一刻的真實。
“你也是個詩人嗎?”過了很久,我聽到他在問。
我搖了搖頭,我大學主修的是人類學。我大概算一個蹩腳的三流文學愛好者。
“但你是個詩人,佐伊。”他的聲音很輕,卻如同海浪般在我耳邊回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