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看著那道線吐煙的動作一頓,眼看著鏟子要將線延伸到“喜村”石頭下,他突然站起身,以不屬於老者的健步快速閃身邁進線內。
直線抵達石碑發出鏗鏘的聲音,虞安目光深沉地注視著最後時刻進來的老頭子和緊跟老頭子進來的社會男。
剩下的機車少年和睡裙少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又聽到那隻小狼“嗷嗚”叫了一聲。
腳下的泥土開始變軟、翻開,密密麻麻的腐爛的皮肉和白骨握住附近生人的腳踝。
“屮TM****!”
機車少年邊罵邊抬腳,這一個抬腳立刻將一具腐屍從泥土中拔了一半出來。
另一邊的睡裙少女早就被嚇得暈了過去,數十隻腐爛的手掌弄臟了白色的睡裙,將她拖入土中,眨眼間隻剩下一個鼻子露在土外。
“救我!救我!我爸是悅城首富!我是他最喜歡的小兒子!我活下來一定會給你們錢,很多錢!”
老爺子和社會男心有餘悸地踩在沒有任何異樣的土地之上。
是那條線。
那條線像是人間與地獄的交接一般,死人無法乾涉,位於地獄的生人也無法逃出。
“把手給我!”
社會男抓著一旁的枯樹,腳踩著界限邊緣,空出一隻手努力伸向機車少年。
散發著屍臭的腐肉死死地攀附著機車少年雙腿。
感受到另一股生人的氣息,已經從泥土中掙紮出半個身軀的屍體紛紛調轉殘缺的身軀。
一張腐爛一半的的男性麵孔直直地盯著新鮮的生人氣息,咧著嘴衝社會男一笑,臉上的腐肉掉下漏出白白的骨頭。
社會男差點吐出來,但他伸著的手沒有收回。
虞安感受著水果糖的清甜,看著一副患難真情的場麵,語氣輕鬆地問:“不去幫他們一把?”
老爺子偷偷瞥了一眼虞安,可惜厚重的劉海讓他看不懂這人的意思。
美豔女人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拳頭緊了又鬆,銀色的高跟鞋輕輕抬起。
“幫幫他!”社會男看到虞安臉上閃過欣慰的笑容,“把你的鏟子伸過去就能救他!”
虞安抬起頭,劉海滑落在兩邊,長長的睫毛下是恍如無儘深淵般的黑色眼眸。
“你的鏟子……可以借我用一下嗎?”美豔女人突然低聲請求。
虞安斜眼瞥去,小手一抬,鐵鏟劃出完美的弧線,掀起的風將火光吹得搖晃,人影變換著怪異的形狀。
“謝謝。”
美豔女人接過鐵鏟,緊緊攥住。
老爺子眼底劃過一抹狠色。
如果是他拿到鐵鏟,一定最先殺死眼前的守墓人。
前幾場遊戲的經驗告訴他NPC和他們這些人是敵人,你死我活的那種。
如果把眼前的少女殺了,也許危機就能解除。
老爺子給拿到鏟子的女人使眼色,可女人隻一心想著陷入困境的人。
社會男看到自己人拿到鐵鏟,臉上的笑容止不住,還得空安撫機車少年:“你等等,馬上就能救你。”
社會男沉浸在出了遊戲獲取一大筆財富的美夢之中,下一刻背部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黑,身子不穩直接跌落在數十隻腐爛的屍體之上。
“你……”
機車少年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直到半截身子入了土,才回過神奮力做著垂死前的掙紮。
少年紅著眼嘶聲裂肺地大吼著:“你這是在殺人!”
美豔女人舉起的手一顫:“殺人?不,這是你們的報應,……”
虞安就這麼注視著眼前煉獄般的景象,沒有任何動作。
社會男的頭顱已經陷入泥土,身子掙紮了一會兒之後徹底沒了動靜。
機車少年扯斷周圍腐屍的手臂,黑色發臭的血液濺在乾淨的臉上,卻依舊無法阻止他身軀下沉。
“哈哈哈哈!”
一陣笑聲打破淒慘恐怖的氛圍,美豔女人半跪在潮濕的土地,笑得眼淚直流:“哈哈哈,真好,我終於報了仇,真好!”
機車少年想說些什麼,卻被一隻腐爛的手掌捂住口鼻死死地拖入地下。
“他死後會下地獄的,對吧……”美豔女人抬眼望著冷眼看著一切的虞安,心裡隻恨機車少年距離她太遠,要不然她的第一鏟一定是打在少年的身上。
老爺子震驚地望著女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果然越美麗的女人越有毒。
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五位玩家僅剩兩位。
腐屍重新歸入土壤安息,地麵恢複平整,小白狼邁著歡快的步伐跑向自家主人。
低聲嗷嗚嗷嗚地蹭著虞安的腳踝,像是在尋求獎勵。
美豔女人還沒從劇烈起伏的情緒中緩過來,就看到剛剛小姑娘腳尖一抬將小白狗掀翻。
小狗崽露出圓滾滾的肚皮,還吐著舌頭晃著尾巴。
之前的一切恐怖景象,好像都隻是幻象。
虞安從女人手中拿回鐵鏟轉過身沒有看向任何人,徑自拿回煤油燈,毫無感情地命令:“我們該去休息了。”
美豔女人不知道虞安是在說她還是在說小狗,渾身的激蕩還沒有完全褪去,臉上的紅暈讓她美得妖冶異常。
女人隨手擦著臉上不知何時流淌的淚水,絲毫不在意妝容花了。
她亦步亦趨地跟在小姑娘身邊,卻被少女身邊小狗崽齜著牙警告。
不準靠近!這是它的專屬位置!
女人默默地後退幾步,跟的不再那麼近,小狗崽才不再凶她。
老爺子回頭凝視著三個玩家消失的地麵,深沉的目光在美豔女人的身上停留一瞬,又轉向扛著鐵鏟的少女和她身邊的小白狼。
如果傳聞沒有錯,那他一定是遇到了魔女和她的魔犬。
老爺子有些慶幸。
幸好他當時光有殺NPC的想法,而沒有行動。
魔女和她魔犬據說最開始出現在一場E級大逃殺副本中,一出場直接淘汰副本中的全部玩家,一戰成名。
其他玩家之所以知道這個信息,還是從一個遊戲NPC的嘴裡知曉。
後來從魔女副本中幸存下來的玩家口中得知,如果魔女心情好,似乎就會留一個玩家活著。
可即便如此,在玩家所知的NPC中,魔女手下的存活率仍舊最低。
——
昏黃的煤油燈隨著行走燭火晃動,凹凸不平的土路兩邊是破敗的土房和木房。
各家門戶上都掛著落了厚厚灰塵的大紅燈籠,門扉上的倒福和新春對聯已經褪了色,半耷拉著,隨風輕動。
鐵鏟拖在地上,每一次經過不平整的地方都會發出鏗鏘的聲音,是村落裡唯一的聲音,刺耳又驚心。
老爺子眯著眼打量了一路,所有的門戶都關著,即便鐵鏟一路發出這麼大的響動也沒有驚動任何人或者生物。
“女娃子……”老爺子走到美豔女人身邊,不計前嫌地說,“現在就我們兩個活著的,總得互幫互助不是。”
女人神色微動,好奇地問:“她不是活人?”
老爺子也不像之前那樣支支吾吾,臉上的褶子擠在一起,十分爽快地笑著回答。
“什麼活人,估計連人都不是,她是遊戲裡的NPC,NPC知道是什麼意思嗎?就是遊戲裡自帶的非玩家或者說非人的存在,他們和我們這些有感情有思想的玩家不一樣,他們隻是一直在於遊戲中存在的物品,為我們玩家服務而已。”
“服務……讓我們進來的人經曆死亡的服務嗎?”
“嘿嘿嘿,女娃子你這就不懂了。”
老爺子神秘地悄聲繼續說:“像你們這種第一次進入遊戲的,就像我之前說得,遊戲裡死了,在現實世界也就真死了,但是一旦通關遊戲,不僅能在現實世界繼續存活,還能獲得通關獎勵。”
“我們E級副本通關之後能拿到五萬塊錢現實貨幣還有一些積分,這些積分比較複雜我就不說了,關鍵是錢呐!五萬塊錢不過是正常睡一晚的時間就能獲得,更高級的副本聽說有的一次能拿二十萬、上百萬!真真是一夜暴富啊!”
說到激動處,老爺子唾沫橫飛,長長一段話說完,破風箱的氣管呼哧呼哧直喘氣。
虞安猛然停下腳步,摸了摸嗡嗡作響的耳朵。
話真多。
跟在她腳邊的小白狼十分上道地衝著多話的老頭齜牙。
老爺子被一人一寵的動作嚇得立刻閉了嘴,甚至連呼吸聲都不由自主地放緩。
嬌小的少女側著身子,身後是一扇半開大門,大門上的喜字已經看不清,門後黑漆漆一片像是深淵巨口一般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黑珍珠一般的瞳孔安靜看著他們:“進去。”
美豔女人愣了一瞬,直接走進門裡,靚麗的身影瞬間被黑暗吞沒,老爺子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緊敞開的黑暗。
水果糖在舌頭上轉了個圈,虞安看著心眼多多的老頭子,眼眸低垂。
真想鐵鏟一揮,送他一程。
但是要遵守遊戲規則。
現在還沒到可狩獵的時刻。
虞安心裡不舒服,然後低頭抬腳,一掀。
“嗷嗚?”
跟在她身邊耀武揚威的小白狼嘰裡咕嚕的滾進了屋。
看著小白狼蠢蠢的樣子,虞安的臉上多了一絲愉悅。
她緊跟著走進屋,也不管那老頭跟沒跟上,反正逃不出去。
一進門,入眼的就是祭台上密密麻麻排列整齊的牌位,粗略估算,怎麼著也有百十來個。
祭台上沒有食物,隻有一壇沒有香火的香爐和兩根散發著幽幽綠光的長生燭。
祭台前放置的不是用來跪拜的蒲團,而是兩個敞開口的棺材。
“阿彌陀佛,見棺發財,見棺發財……”
老爺子下狠心跟進來,沒想到一進來就看到棺材,頓時被嚇得腿軟。
他哆嗦著雙手合十,平日裡不信,這會兒他恨不得把命都交給佛祖,隻求佛祖彆把他的命丟在這種地方。
虞安掏了掏耳朵。
把蹭得她發癢的小白狼再次掀翻,虞安風輕雲淡地說:“睡進去。”
“睡棺材?!不……”
老人家最忌諱這些東西,本就是半截身子進了黃土的人,他萬萬沒想到,現實中還沒死著進棺材,遊戲裡倒是要活著睡棺材。
“女娃子,咱們打個商量……”
老頭狡猾得很,精明的小眼睛滴溜轉,沒幾秒鐘從衣兜裡拿出一袋東西,討好地說:“這是我僅剩的一袋糖,都給你,你看……我能不能不睡棺材,就睡地上將就幾個小時,天一亮我就走。”
虞安含著快要化完的水果糖,看著陌生的糖果包裝,腦海裡翻看願望係統傳送過來的信息。
大白兔奶糖。
能換很多積分。
虞安將大白兔奶糖裝進兜裡,側頭看向美豔女人,厚重劉海傾斜,圓圓的黑色眼眸占據了大片眼白:“你呢?”
“……我沒有糖了。”
“進去。”
美豔女人蒼白著臉,拎著裙擺小心地抬腿邁入棺材。
行動間如暖玉一般的大腿默默吸引著房間裡唯一的雄性。
白玉被烏漆麻黑的棺材遮掩,老爺子偷偷踮著腳偷窺,根本沒有注意虞安出了門又進來。
正當老爺子還在回味時,眼角餘光閃過一道詭異的銀綠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