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的林杏,在江辛夷看來,似乎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反倒是他那因為過度思考而變得雀躍的心,也隨著林杏的忙碌而歸為平靜。
他甚至覺得,那天的磁場變化隻是他的妄念。
臨近春節,蘇南又下了一場大雪,林杏將自己裹得厚厚的,跑去庭院玩雪,沒看見那被雪蓋住的石頭,被絆倒在地。
不遠處正注視著她的江辛夷趕緊跑了過去,將她托起,林杏在他看來還是小小一個,吃得不多,也很輕,他替她拍了拍身上的雪:“還是這麼輕,得多吃點才好。”
“哥哥。”林杏臉色有些凝重,“我這兩天又重兩斤了,再重就成什麼了呀。”
江辛夷順著她點了點頭:“這兩天陸叔的夥食確實好的不是一丁半點。”
“對啊。”林杏搓手呼氣,江辛夷見狀便拉過她的手放進了自己大衣的口袋裡,問道,“現在還冷嗎。”
林杏朝他搖頭:“不冷了,還有些暖和。”
現在這雪的綿密程度也不太適合來打雪仗,也沒見過誰站在雪地裡賞,陸叔在門口有些看不下去了,大聲喊道:“你們兩個,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林杏和江辛夷相視一笑,一起走回室內,陸叔站在門口,偏要他們抖趕緊身上的雪才能進來:“大家都放假了,哪還有人來給你們兩個人特地搞一次衛生的呀。”
這座莊園隻剩下他們兩個,還有陸叔。
林杏掙脫開手,從江辛夷的口袋裡拿了出來,她跑去拿起了熱水袋,舒服得長舒一口氣。
今年的天氣比往年都要冷,還有陣風,由於是老式莊園並未安裝什麼暖氣的管道,也隻有那小小的暖爐,還有不知道從哪找出來的熱水袋方能緩解一下冷。
在除夕當天,江樾微也回來了。
江辛夷和林杏都有點驚訝,江樾微看到他倆就掏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大紅包交到這倆小輩手上:“新年快樂。”
“微姨,您也是。”林杏拿著紅包對她微微鞠了一躬。
江樾微笑道:“怎麼跟我這麼生分,不用客氣。”
江樾微一回,陸叔就高興,下廚做了好多江樾微喜歡吃的,林杏捏著肚子上的肉,說自己又要被微胖了,但手上筷子還是夾個不停。
對下廚者最好的讚揚便是埋頭苦乾飯菜,針對這點陸叔特地表揚了林杏。
林杏苦笑地應了下來,實際上她的埋頭乾飯隻是不想讓自己在江樾微麵前太有存在感,然而同桌一起吃飯的隻有幾個人,無論如何都少不了問到她的。
“媽,您怎麼忽然回來了。”江辛夷問。
江樾微往年都不太愛回來,用她自己的說辭都是留在總公司裡處理事務,江辛夷對此存疑,他們公司應該沒有這麼多,需要過年加班才能完成的任務。江辛夷隻當她在開玩笑。
“回來看看,不然你們都快把我忘記了。”
林杏在一旁說道:“樾姨,我給您倒酒。”
“謝謝小杏,我戒酒了,反而我現在可是想喝你哥哥泡的茶。”
江辛夷覺得江樾微是在敲擊他,於是他站了起來,走到江樾微旁邊,給她的杯子滿上飲料之後才回到座位:“這會兒喝什麼茶,飲料將就一下。”
同桌吃飯無非就是話家常,江樾微喝了一口飲料,轉而問林杏:“六月,你就要高考了吧?”
林杏點了點頭。
“時間過得好快啊。”
陸叔接腔道:“是啊,小姐大婚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轉眼孩子們都這麼大了。”
江樾微聽著卻有些好笑:“你可彆再提我大婚了,現在該看孩子們什麼時候大婚才是。”她又看向林杏,語氣卻沒有剛剛那般輕鬆,一副陷入回憶裡的樣子,“我當年看到你阿媽,她可真是滑稽極了。”
滑稽在這情景中用可不是什麼好詞,可從江樾微的語氣裡,硬生生聽出了惋惜的意思:“如果她現在還在的話,是不是就該坐在我身旁和我對飲,哎,差點忘記了,她不喜歡喝酒來著。”
一旁的江辛夷則是閉口不言。
陸叔也不知道該不該提醒,除夕佳節應當講些團圓話,然而話還沒說出來,江樾微又說:“今年清明,帶我一起去看看你阿媽吧。”
林杏有些詫異,但還是應承道:“好。”
這頓晚飯吃得林杏有些不消化,她上樓拿了要做的習題跑到茶室去找江辛夷。
茶室窗戶緊鎖透不進來風,江辛夷還是在那張茶幾上泡茶,而她則端坐在他的對麵寫題。視覺使然,讓她在這間未有裝暖氣的房間都感覺到一絲暖意,也延伸出了一絲困倦。
“哥,我有點困了,可以給我泡杯濃茶嗎?”林杏停下筆,問道。
江辛夷倒了一小杯茶,放在她麵前:“晚上不宜濃茶,困了先去睡,明天早點起來做。”
“我還可以再做一會兒。”
林杏正在奮筆疾書,而江辛夷看似是在泡茶,實際視線已經在林杏身上看得出神。
他一直覺得那天林杏似乎在他身上確認什麼東西一樣,是確認什麼東西呢?結合她段時間以來的行為,他又覺得,他們已經回到了最正確的軌道上去了,比起此前有些時候不自覺的親密行為來說,現在這樣保持距離也不錯。
是他的錯覺嗎,林杏在跟他保持距離?
他不由得擔心,難道是自己什麼地方露出馬腳,把她嚇到了?然而這個問題應該一輩子都不會有答案,又或是他的胡思亂想。
撇開以上都不談,江辛夷也知道,像目前這樣,才是他們兩個人來說最恰當合適的距離。
不舍是真,失落也是真,希望像現在這樣保持正常也是真的。
林杏朝他擺了擺手,擔心問道:“哥,你沒事吧?”
江辛夷搖頭,可越是遮掩就越是明顯,饒是泡茶都沒法緩解他的苦悶。
“好吧,你有事情的話一定要跟我說,不要憋在心裡。”
那苦悶大抵要悶在心裡相當長一段時間了。
江樾微在莊園從大年三十待到正月初二,初三一大早便走了。陸叔本想挽留再住兩天,可她以公司有事情處理而塞得陸叔沒話說,過節還是公事孰輕孰重他也知道。
臨走前,江樾微跟林杏說:“你清明留出時間,我來接你一起去探望你阿媽。”
這會兒江辛夷倒沒在身邊。
林杏覺得有些奇怪,明明前不久她也說了,但還是再次應下:“好,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隻是清明節還沒到來,噩耗腳程卻快了一些到達。
當晚江辛夷接到電話,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便帶著司機匆匆趕了出去,直至第二天也未回。
陸叔和林杏都有些放心不下,又遲遲等不來消息,於是林杏便撥通了江辛夷的手機,電話那頭響了很久的彩鈴。
若是以往,林杏都會哼唱起來,然而這會兒卻變成了添火的柴,惹得她心緒不寧。
“喂……”江辛夷接通了,可聲音卻啞得不成樣子。
“哥哥,你沒事吧,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林杏焦急問道。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才說:“小杏,你先把電話給陸叔吧。”
陸叔接過電話,聽了兩句之後便眉頭緊皺,緊接著連聲歎息,林杏看了都有些心焦。
等手機再回到自己手上時,江辛夷隻剩下叮囑:“小杏,以後每天都早點睡,不要熬夜。不會的題目問老師,高考平常心,彆把自己弄得太累了。哥哥可能不能陪你一起等成績,你要考得好一點,去更好的學校。”
那邊長籲了一口氣,不知道什麼東西掉落發出的聲響,隨之叮叮咚咚。
林杏心頭一緊,小聲試探道:“哥哥,你還好嗎?”
“我沒事。”江辛夷的聲音卻儘顯疲憊,林杏從未聽到江辛夷有這樣時候,她此時有了預感,肯定是什麼不太好的事情。
“小杏……我們都會好好的。”
林杏咬著下唇,“嗯”了一聲,剛想再說什麼,江辛夷已經將電話掛斷。林杏抬頭看向陸叔,急著求個答案:“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陸叔說:“小姐她失足從樓梯上摔下去,頸椎腰椎到處都有磕碰傷,特彆是頭部傷得比較嚴重。”他頓了頓,抹去眼角的淚水:“還發現她現在在服用一些抗阿爾茲海默症的藥,人已經轉ICU病房觀察了。”
林杏愣住,忽地想起來臨走前那天,還有江樾微在家裡種種異常舉動,還有她說得那些話,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那哥哥,他現在肯定很難過吧,要不我們還是去看看他吧?”
林杏滿腦子都想著,如果他一個人待著的話肯定很難過,當年她阿媽病了的時候,她就經常背著阿媽偷偷哭,可那會兒沒有人來安慰自己,而現在的江辛夷處於和當年的她一樣的境地。
陸叔搖了搖頭:“你要聽小辛的話,先好好準備考試,其他的事情不用擔心,你相信他肯定會處理好的。”
林杏一下子泄了氣,她也知道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她拿過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給江辛夷:等我去找你。
對麵沒有回複。
她又聽到陸叔說:“這次小辛可能是真的要接小姐的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