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拉在黃昏醒來，天光晦暗不明。她望向天花板，隱約可見一抹綠影，形狀模糊，像是食死徒的骷髏。

她嚇得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卻發現那隻是天花板上繪著的一朵四葉草。

窗外的人聲漸漸遠去，白日的喧囂被黃昏吞噬，隻留下一點餘韻飄散在夕陽下猩紅的空氣中。遠處街道上，最後的紙屑隨風輕舞，夏日的慶典已經結束。

忽然，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她的心臟猛地一緊。不知道是不是小天狼星回來了。

“諾拉，你醒了嗎？”莉莉輕柔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

諾拉閉了閉眼，鬆了一口氣，起身去開門。

莉莉披著一件薄薄的披肩，坐到她床邊，關切地看著她：“你下午回來後就一直睡到現在。”她伸手輕輕理了理諾拉略顯淩亂的頭發，聲音低柔，“感覺好點了嗎？”

諾拉勉強笑了笑，“隻是有點中暑，現在好多了，你呢？”

莉莉微微一頓，片刻後，輕聲問道：“那……你想聊聊嗎？”她語氣帶著一點試探，“我今天看到獅子遊行了。”

“從窗戶看到的嗎？”諾拉低著頭，希望她沒有錯過詹姆的裝扮。

“嗯。”莉莉點點頭，沉吟了一下，語氣微微遲疑，“還有……廣場上的事。我聽到波特夫人和波特先生在討論……”

諾拉的胃揪成一團。被抓現行了。

莉莉歎氣。“你不喜歡他嗎？”

諾拉抬頭，震驚於她的直接。

“我之前覺得你們不太合適，可我總感覺你是喜歡他的。”莉莉平靜地說。

諾拉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當然，喜歡他，”她頓了頓，“作為朋友，他是個很好的人，幫了我很多。”

他是第一個幫助她的人，在她躲在他的座位下麵之後，或許小天狼星對她來說就和其他人不再相同。但是那是“喜歡”嗎？諾拉不知道。

莉莉靜靜地看著她，眸色沉靜，像是能看透所有心思，“既然是朋友，為什麼要拒絕他呢，朋友不能一起騎獅子嗎？”

諾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甚至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

她索性像一具僵屍一樣栽倒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臉裝死。莉莉輕笑了一下，搖晃著她。終於，諾拉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裡傳來：

“因為，我覺得我沒什麼可值得他喜歡的。”

諾拉慢慢拉下被子，坐起身來，望著莉莉，語氣有些恍惚：“如果他真的有那麼一點喜歡我的話，”

她想起她的夢，“我想，他可能覺得我很不守規矩，或許認為我和他一樣勇敢、任性、愛冒險，可我，不是那樣的人。”

諾拉垂下視線，不願讓自己的情緒外泄：“在……來到這裡之前，我是個最普通的女孩。個性、外表、成績樣樣都不出眾。我從來不做出格的事。教練讓戴護具，隻有我每次都戴。闖了禍被爸媽發現，我也總是躲在姐姐後麵。”

諾拉抬起頭，看向窗外的漸深的暮色，語氣裡帶著一點難以察覺的顫抖：“和他經曆的那些事情……那些冒險……其實都不是我主動選擇的，”

她終於正視自己的懦弱，“每一次，我都很害怕。”

諾拉知道，等到一切結束後，小天狼星就會發現她根本沒什麼特彆的。那些年少時的冒險給諾拉帶來的光暈會很快褪去，她將成為一個最普通的麻瓜，而小天狼星仍將像今天一樣，那麼耀眼，在陽光下讓她自慚形穢。

“明知害怕卻依然去做，我覺得你一點都不普通。”

莉莉的聲音忽然響起，溫柔而堅定，將諾拉從思緒的漩渦中拉回來。

“而且，你為什麼要在意他怎麼想？”

諾拉怔了怔，抬眸看向她。

莉莉微微一笑，“你是一個格蘭芬多。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你隻需要考慮，你願意為他做什麼，然後去做就好了。”

諾拉苦笑了一下，聲音嘶啞而輕微：“可是，我唯一想做的，就是離他遠遠的。”

莉莉眼底浮現出一抹困惑：“為什麼？”

——因為她太懦弱了。

自從認識莉莉、小天狼星還有其他人以來，她帶給他們的，似乎隻有數不清的危險。如果那個預言是真的，如果她縱容自己，享受小天狼星對那個“不是她的她”的迷戀——最終，她或許真的會害死他。

她沒有那個勇氣。

除了莉莉，她已經無法再讓任何人的生命成為自己的責任，無法承受那份沉重的羈絆，如同預言裡所言的“愛人”。

而且，就算她真的成功了，她終究是要回家的。

那是她度過無數黑暗與恐懼時唯一的信念，支撐著她熬過每一場噩夢、每一次絕望。她不可能為了任何人放棄。所以，一段注定沒有結局的故事，她甚至沒有膽量去開啟。

於是諾拉垂下眼睫，輕聲道：“因為我不是一個真正的格蘭芬多。”

那不過是分院帽給十一歲時卑微哀求的她的仁慈。

莉莉靜靜地凝視著她，良久，才輕輕歎了口氣。她的綠眼睛裡沒有責備，隻有溫柔的憐惜。

“彆這麼說。”她輕聲道，指尖微微收緊，像是在試圖給予她一點力量，“但如果這真的是你的選擇……諾拉，我會支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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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和小天狼星坐在酒館後麵的一個小院子裡。

一開始他們的位置在路邊，可是不斷有人，特彆是少女想和小天狼星聊上幾句。不知道是因為他被選為小鎮的“主角”，還是單純因為那張臉。小天狼星從來都不會缺乏注視，但詹姆知道，他從未享受過這一切。

果然，那個熟悉的厭倦神情再次浮現在朋友的臉上。詹姆隻好帶著他換到了後院，以便能讓他喘口氣。

想到他今天的遭遇，詹姆有些同情地看著小天狼星，決定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照顧他。

夏日的夜色微涼，院子裡相當清靜。他們的麵前擺著兩大杯啤酒。詹姆比劃了一下，驚呼杯身和他的小臂差不多高。

“又沒讓你喝完。”小天狼星抿了一口，斜靠在躺椅上，他的眼睛被頭發擋著，令詹姆看不清其中的情緒。

詹姆喝了一口，舒服得謂歎：“真不錯啊！果然‘再好的地方都比不上家’。”

小天狼星聽了他的話輕笑了一聲：“說的好像你去過很多地方似的。”

詹姆聳聳肩，“可根據我到過的地方來看，這個結論是百試百靈。”

小天狼星低頭轉著杯子，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迷茫：“可是世界這麼大，一輩子這麼長……你要去多少地方，遇見多少人，怎麼知道你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現在遇到的，就是對的人……”

詹姆的腦海瞬間拉響警鈴。

來了，來了，他得謹慎措辭。

他清了清嗓子，斟酌道：“以後當然會遇到更好的啦！俗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

小天狼星眯著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建議你，好、好、回、答。”

詹姆有點怨念於朋友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不過看在他今天這麼丟臉的份上，他決定大發慈悲，順著他一點。

他難得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緩緩道：“也許是……當我看到她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就不會再想未來會遇到誰這種問題了。”

小天狼星微微側頭，目光似乎變得深邃了些。

詹姆盯著杯中浮起的泡沫，語氣堅定：“當我幻想未來時，每一個瞬間都有她的存在。”

他頓了頓，抬頭望向月亮。

“哪怕——”詹姆低聲道，“我是說退一萬步，不，退一億步來說，我們最後沒有在一起……我也知道，她就是最正確的那個人。隻是我還不夠好。”

或許是第一次聽到自信心比烏賊腦袋還大的詹姆說出這種話，小天狼星愣住了。

下一秒，詹姆又恢複了他慣常的模樣，湊近小天狼星，嬉皮笑臉地說：“而且，我們那天暈倒的時候，我還夢到她了呢……嘿嘿。”他像個懷春少女似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揚，“所以，我們肯定是命中注定的。”

“……命中注定嗎……”

小天狼星喃喃自語，猛地仰頭，灌了一大口啤酒。杯子裡瞬間空了一半——當然，用詹姆的話來說，它還“半滿著”。

詹姆突然意識到自己“秀恩愛”的行為似乎有些不太地道，趕緊開始自己的安慰工作，“所以呀，你肯定也會遇到你命中注定的那個人的。要我說，佩雷斯一點也不適合你……”

小天狼星忽然冷哼一聲，他緊閉著眼睛，臉上有些微微發紅。詹姆不能確定他是不是醉了，於是接著說道，

“以前你不是經常抱怨她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

“她不坦誠，可是她也不虛偽，”小天狼星的聲音忽然響起，“我覺得她對每個人都很真誠。”

小天狼星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冷靜，可裡麵的內容讓詹姆覺得他一定是喝多了。

“嗯，她沒什麼原則，老是關注斯萊特林的那些人，特彆是那個鼻涕精……”

“那，”小天狼星遲疑了一下，“說明她是個很客觀的人，不會隨便評判彆人。”

“她平常感覺膽子特彆小，整天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小天狼星輕笑一聲，“你不覺得看她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也挺有意思的。”

詹姆無語地想，哪裡有意思了。

“而且，她有時候也挺搞笑的，”小天狼星像想起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似的，“開心的時候會特彆開心，和小孩子一樣。”

詹姆絞儘腦汁，“她沒什麼天賦，成績很爛……”

“可是她很認真，每一門課都學得特彆努力，”小天狼星睨了他一眼，“經常夜裡你在外麵遊蕩的時候，她才抱著書回宿舍。”

說的好像不包括你似的，詹姆在心裡吐槽，而且從什麼時候開始小天狼星布萊克開始欣賞努力這種品質了。

“她……對，她有點孤僻，獨來獨往的，沒什麼朋友……”

“我巴不得她就隻有我一個朋友，”小天狼星短促地笑了笑，聲音很緊繃，“也許這樣她就會把什麼都告訴我……”

好吧，他完了，詹姆做出結論。

他越過桌子拍了拍小天狼星的肩膀，小天狼星睜開眼睛，迷茫地看著他。

“說真的，”詹姆的語氣認真起來，“佩雷斯人確實挺好的。可是她不適合你。

“你了解佩雷斯嗎？她到底在乾什麼，沒人知道。你跟她交流，什麼結果都得不到，你也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你適合一個坦率開朗、能給你安全感的女孩。這樣你會比現在輕鬆很多，至少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

“當你以為你們有默契的時候，她卻狠狠給你一耳光。”

他看著小天狼星，期待對方的回應，可對方在杯壁上輕輕打著節奏，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

過了很久，大概是酒杯四分之一的時間。詹姆終於聽到小天狼星開口了，

“你說的對。我和她確實不合適。但是，是我的問題。”

小天狼星舉起酒杯，一飲而儘，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詹姆，

“在那個夢境裡，她也拒絕了我。可我跟自己說那都是假的。”

詹姆挑眉，“像今天這樣嗎？”

小天狼星輕哼一聲，“更加不留情麵的。”

“我想如果是你，哪怕騎著獅子追著那個女孩滿城跑，也一定要問個為什麼。”小天狼星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笑：“而我……連再問她一次的勇氣都沒有。”

詹姆想知道更多，更想把小天狼星從這種s情緒中轉移出來，於是他故作輕鬆地問到：“你還夢到什麼了？”

小天狼星瞥了他一眼，語氣意味深長：“我說了你可彆生氣。”

詹姆立刻提高嗓門：“我為什麼要生氣？你不會夢到我死了吧？”

小天狼星嘴角一勾，緩緩說道：“在那個夢裡，我是個斯萊特林。而且，我們不是朋友。”

詹姆睜大了眼睛，小天狼星繼續道：“甚至，我還覺得你挺討厭的。”

詹姆不可置信地捶了他一拳：“你怎麼可能討厭我？我看你是暗戀我吧！我最多能接受又愛又恨！”

小天狼星無語地推開他：“彆打岔。”

他頓了頓，低頭盯著手中的空酒杯，像是在回憶什麼：“總之，在那個夢裡，我是一個‘完美的’斯萊特林，是布萊克家族的榮耀。父母以我為傲，弟弟崇拜我，從來沒有人對我失望過。”

他輕輕叩了叩酒杯，聲音帶著一點莫名的疲憊：“隻是在夢裡有時候會想……那個‘我’真的是我嗎？”

詹姆毫不猶豫地回答：“放心，那肯定不是你。”他壞笑著問，“不過當斯萊特林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人人喊打？”

小天狼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語氣涼涼的：“沒什麼特彆的感覺，就是看格蘭芬多的人都像傻子。”

詹姆：“……”

小天狼星聳聳肩，緩緩說道：“其實在那個夢裡，我還是挺幸福的。我從來沒有和家人的關係那麼好過。”

他突然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直到我遇到了她。在夢裡，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麻瓜。”

詹姆立刻湊過去，壞笑著用手肘頂了他一下：“你倆怎麼認識的？”

小天狼星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在一家麻瓜的唱片店……”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一段真正的記憶，“後來……我開始想離開那個家。因為我知道，他們不會接受的。”

詹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問道：“你夢裡……出現那個戒指了嗎？”

小天狼星抿了抿嘴唇，輕輕地點頭：“在我父親的病床前。”

他停頓了一下，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詹姆不確定那是不是一個哽咽。

“他把戒指交給我，告訴我——隻要戴上它，以後布萊克家就交給我。家族的榮譽都在我身上，無論我做什麼，和誰在一起，他們都不會管。”

詹姆盯著他，低聲問：“那你答應了嗎？”

小天狼星抬起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你猜？”

詹姆皺了皺眉：“如果他們真的能這麼尊重你……其實還挺不錯的。但我覺得，你不會答應。”

“在夢裡，他們好得不可思議。”小天狼星緩緩說道，聲音仿佛帶著一絲遙遠的恍惚，“可我還是不願意。”

他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指，語氣低沉而堅定：“我不想讓那些東西束縛我。不管是‘純血統的榮譽’，還是他們所謂的親情，我都不想背負。”

“他們把一個家族的命運放在我身上，”他深深吸了口氣，指尖輕輕敲著桌麵，“而我……即使是在夢裡，身體的某個部分仍然在叫囂著——我不接受。”

“醒來後，我既慶幸，又失望。”他的聲音像夜風一樣輕，卻帶著說不出的傷感。

詹姆皺眉：“為什麼會失望？”

小天狼星低低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像是自嘲。

“因為我一直堅信，我拋棄他們，是因為他們錯了。”他慢慢說道，嗓音有些嘶啞，“可是在夢裡，當他們願意順著我，我發現……我還是不想被他們綁住。”

他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語氣忽然變得很輕：“或許……我隻是一個不願意負責的人。”

詹姆的呼吸頓了一下。

“也許有一天……當她讓我感受到束縛，我也會拋下她。”

“我從來就不是真正的格蘭芬多。而她，隻是比彆人都更早地看清了這一點罷了。”

詹姆一愣，胸口湧上一種說不清的酸脹感，他不服氣地反駁：“你在胡說什麼啊？什麼叫不是真正的格蘭芬多？你可是被獅子選中的男人！”

空氣瞬間沉靜下來。

酒館外的喧囂漸漸散去，夜風將遠處零碎的歌聲吹進來，那旋律斷斷續續，似乎是一首情歌。詹姆盯著小天狼星的側臉，心裡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他讓整座城市都跟著一起落寞起來。

他不想讓他這樣。

詹姆輕輕吸了口氣，

“你有沒有想過，知道自己不要什麼，並且敢於放棄也是一種勇敢。”

下麵的話詹姆覺得有些肉麻，可他還是想告訴他。

“而且從我在火車上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一定會和我進同一個學院。後來，分院帽把你分到了格蘭芬多。我覺得這就是命中注定。”

小天狼星聽著，眼睫微微顫了顫，過了好幾秒，才輕輕地開口：“當時我也這麼覺得。”

詹姆勾起嘴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就是一個格蘭芬多。畢竟——那句老話怎麼說來著，”

小天狼星微微一笑，挑眉接道：“‘分院帽總是對的’？”

“錯，”詹姆咧開嘴，用自己的空杯子和小天狼星的空杯子狠狠地碰了一下，“詹姆波特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