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1 / 1)

狩心遊戲 碉堡堡 3746 字 2個月前

直到今天,他還是能清晰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偌大的房間窗簾緊閉,光線昏暗,地毯上滿是歪七倒八的酒瓶,一向優雅得體的男子此刻卻醉倒在沙發上,淩亂的碎發遮住眼睛,顯得異常頹廢。

陳恕從來沒見過莊一寒這副模樣,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冷不丁攥緊,連呼吸都帶著鈍痛,他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膽子和憤怒,攥著莊一寒的肩膀啞聲質問他為了蔣晰這樣值得嗎?!那個男人根本不愛他,也從來沒把他的付出當一回事,為什麼要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然後……然後莊一寒說了什麼?

沙發上醉酒的男子掀起眼皮看向陳恕,神色看似迷蒙混沌,漆黑的瞳仁深處卻一片清明,他淡淡抬起陳恕的下巴,臉上明明沒什麼表情,卻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

“可是陳恕……”

莊一寒聲音低沉,帶著幾分不知真假的醉意:

“就算沒有蔣晰,也輪不到你。”

這個男人一向狠心得要命,他喜歡蔣晰,所以對方怎麼折辱他都行,但如果他不喜歡一個人,對方就算死在他麵前,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連言語都惡毒漠然到了極點。

陳恕聞言一怔,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悄無聲息掉下了一滴滾燙的淚水,顫抖出聲:“可蔣晰根本不喜歡你……”

莊一寒觸及到那片濕潤,微不可察頓了頓,他用指尖替陳恕輕輕拭去淚水,到底也沒因為這句話發脾氣,而是緩了緩語氣:“陳恕,這些事情不是你該管的,你該管的是自己的人生,好好學習,將來找一份好的工作,這就夠了。”

“因為彆人而耽誤自己的人生,這樣的做法很愚蠢,我以前不是這麼教你的。”

商人重利,莊一寒教過陳恕,無論什麼情況下第一時間都要保全自己,永遠不要因為外人損害自身的利益。

重活一世的陳恕覺得很有道理,這輩子他打算保自己了。

紛亂的思緒漸漸回籠,在落地窗外繁華的夜幕背景下,隻見莊一寒坐在鋼琴前斷斷續續彈起了一支曲子,往常靈活的指尖竟顯得有些生疏和笨拙,他上學的時候各類樂器都學過一些,隻是太久沒有溫習,已經忘得七七八八了。

“第四個音錯了。”

一道低沉清冽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緊接著身旁的位置微微下陷,被某種乾燥的氣息包裹。

陳恕的指尖和莊一寒一樣白皙修長,隻是比他有力些,也更加骨感清瘦,他右手覆在黑白琴鍵上,將莊一寒剛才錯誤的部分重新彈了一遍,悅耳的琴音從指尖流瀉而出,將曲子裡落寞的月色勾勒得淋漓儘致。

莊一寒動作一頓,看向陳恕的目光難掩訝異,閃著某種異樣的神采:“你會彈鋼琴?”

陳恕家境貧寒,上的學校也不好不壞,莊一寒理所當然覺得對方應該沒有機會觸碰鋼琴這種成本昂貴的樂器。

他不會因此瞧不起陳恕,但同樣也不會高看對方一眼,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麼殘酷,想讓彆人高看,你必須有足夠的資本,沒有資本又何談公平與尊嚴。

陳恕微微搖頭:“隻是剛好會這首曲子。”

莊一寒覺得他在謙虛,他也會彈這首曲子,但彈得好不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和陳恕坐在琴凳上,低聲道:“完整彈一遍給我聽聽?”

陳恕掃了眼琴譜,是一首爛熟於心的《月半小夜曲》,因為莊一寒最喜歡這首歌,所以他練過無數次,隻是卻沒有立即答應:“我從來不給彆人彈琴。”

莊一寒聞言眼神一掃,還沒來得及生氣,就見男子的左手已經悄然覆上黑白琴鍵,對方雖然並沒有看自己,但語氣低沉,難掩認真:

“不過你例外。”

你例外。

從陳恕認識莊一寒的那天開始,他就在一直反反複複告訴對方這件事,你和彆人不同,你是獨一無二,你可以永遠是那個例外,用溫柔和愛意編織出一張看不見摸不著的網,讓人在毫無所覺的時候深陷進去,再難自拔。

在這個時候,蔣晰的存在感幾乎為零,沒有任何人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他,包括莊一寒。

哀涼婉轉的琴音在室內輕輕響起,每個音符似乎都在訴說著心中隱秘而又不得窺見的愛意,陳恕前世的情感仿佛也從指尖注入琴鍵,讓這首纏綿悱惻的曲子多了幾分刻骨銘心的疼痛。

莊一寒聽入了神,連曲子什麼時候結束的都不知道,不知不覺和陳恕挨得越來越近,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二人的距離已經近到了連呼吸都能感受到的地步,劇烈跳動的心臟仿佛要掙脫胸膛蹦出來。

那是來自身體和靈魂深處最原始的衝動和吸引,在這一刻,理智終敗於情欲。

莊一寒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嗓子乾澀發癢,竟然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恍惚間他聽見陳恕在自己耳畔低聲問了一句什麼話:

“我可以抱抱你嗎?”

抱?

莊一寒聞言愣了一瞬,隨即有些緊張,又有些想笑,他連床都不喜歡跟彆人上,又怎麼可能隨便跟人摟摟抱抱?然而迎著對方那雙帶著淺淺笑意的狐狸眼眸,他隻感覺耳朵一陣滾燙,鬼使神差問了一句:“為什麼?”

“……”

陳恕沒有回答,而是伸手將莊一寒輕輕摟入懷中,一點一點試探性收緊雙臂,他身上沒有彆人那種潮濕甜膩的古龍水味,而是乾燥蓬鬆的陽光氣息,隔著衣服甚至能感受到裡麵精壯的身形,讓人不禁悄悄紅了臉。

莊一寒僵著後背一動不動,心跳聲震耳欲聾,過了許久才終於漸漸軟下腰身,隻是身上滾燙的溫度卻怎麼也褪不下去,他的大腦控製不住胡思亂想起來,亂成了一鍋粥。

陳恕為什麼要忽然抱自己?

雖然他們兩個半夜共處一室,鋼琴,月亮,包養關係,許多因素疊加起來確實曖昧纏綿,年輕人容易衝動上頭,可這樣是不是太快了些?他明明提醒過對方,自己不喜歡發生身體關係的,等會兒陳恕如果硬來該怎麼辦?自己是拒絕還是……

“謝謝你。”

陳恕微涼的唇貼著莊一寒白皙細膩的耳廓,感受著對方皮膚上滾燙的溫度,輕聲吐出了三個字,他仿佛沒有察覺到對方在他懷裡越來越柔軟的腰身,越來越迷離的目光,越來越蠢蠢欲動的情欲,乾淨利落抽身,緩慢鬆開了落在對方腰間的手。

莊一寒聞言終於清醒了幾分,暗自咬了一下舌尖,難掩懊惱:“沒什麼,都是朋友幫的忙。”

陳恕卻清楚這句話背後沒那麼輕描淡寫,在莊一寒那個圈子裡,開了口就等於欠人情,而人情就代表著要還,遠比普通人之間請頓飯更複雜。無論他和莊一寒之間有什麼糾葛,對方確實救了他父親的命,這一點無論前世今生都無法抹去。

人命債,最難還了……

陳恕:“可也是因為你開口,你的朋友才會主動幫忙,我之前借錢是想給我爸爸做手術,現在他的手術既然已經沒問題,我把五百萬還給你吧。”

莊一寒聞言身形一頓,意味不明問道:“怎麼,不想跟我了?”

陳恕望著他,沒說話,片刻後才吐出一個字:“跟。”

莊一寒語氣玩味:“為什麼?沒錢你也跟?”

陳恕輕輕點頭,雖然隻是一句簡單的話,但因為語氣真誠,所以每個字音都顯得格外動人繾綣:“因為你很好。”

“……”

媽的。

莊一寒壓住微微上揚的嘴角,心中實在納了悶,麵前這個人到底是怎麼長的,怎麼處處都合自己的心意,他若無其事移開視線,指尖輕點那些琴鍵,隻是怎麼也彈不出陳恕那樣動聽的曲子:

“我知道你是為了手術費才跟我的,如果你反悔了,那五百萬就當我借你的,等你將來念完書畢業了,以後有錢再還我。”

陳恕有些訝異:“真的嗎?”

莊一寒:“……”

他就是隨便客套客套,這傻小子怎麼還當真了?

就在莊一寒思忖著該說些什麼補救補救的時候,隻感覺腰身一緊,被對方重新抱進了懷裡,他看不見陳恕的臉,隻是感覺對方的聲音很溫柔很溫柔,一度有些醉人,還帶著些靦腆:

“可我還是想跟著你,行嗎?”

這個時候莊一寒才不會覺得他是為了錢才有這個念頭,而是報恩,感激,或許還有一點微弱的悸動和喜歡。

莊一寒清冷的臉在夜色中有些微微泛紅,他略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頭,心想現在的男大學生都這麼黏人嗎:“你抱都抱了,還問我做什麼?”

他看不見陳恕的臉,自然也就錯過了對方微垂的睫毛,漆黑的眼底一片平靜,哪裡有半點靦腆悸動。

陳恕貼著男子的臉頰,無聲閉眼。

莊一寒,原來你的原則和規矩並沒有想象中那麼不可打破,隻是上輩子的我太笨了,也太蠢了,所以才會輸得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