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會(1 / 1)

狩心遊戲 碉堡堡 3651 字 2個月前

他到底年紀小,沒經曆過事,驟然遇到這種場麵嚇慌了神,想起銀行卡上所剩不多的餘額,緊張得聲調都高了幾分。

電話那頭的陳恕聞言微不可察停頓一瞬,隨即想到八成是莊一寒的手筆,他背靠著寂靜的長廊,過了片刻才道:“彆慌,我有一個朋友剛好是學醫的,他幫忙托關係安排的床位和手術,你暫時聽醫生的安排,明天我過去一趟看看情況。”

陳忌聞言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總算安穩了幾分,長長吐出一口氣:“原來是你朋友啊,嚇我一跳,哥,那你明天一定要記得過來,我一個人……我一個人有點害怕。”

陳恕似乎是笑了笑:“怕什麼,你一窮二白,還怕彆人騙?”

陳忌扭扭捏捏的:“就是沒錢才怕彆人騙嘛,我以後要是有錢了,才不怕彆人騙這些三瓜兩棗的。”

陳恕道:“總之你好好照顧爸,我往你賬戶上打了點錢,你記得給阿念轉回去,免得她生活費不夠用,另外再給姑姑送三千塊錢,讓她把阿念接過去住一段時間。”

看父親病重的情況,估計動完手術還得修養不少時日,陳忌也得跟在旁邊端屎端尿的照顧,他們出來前估計也沒想到會耽誤這麼久,剩妹妹一個人在家難免不安全,還是讓長輩照顧著比較穩妥。

陳忌應了一聲:“阿念這兩天老借支書的手機打電話過來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家,我沒敢和她說爸的情況,我等會兒就和姑姑打電話,讓她陪著阿念住段時間再說。”

他語罷又豔羨道:“哥,你那個朋友可真厲害,你回頭記得好好謝謝人家,我聽護士說這種手術去大醫院做比較穩妥,那個醫生主任也很難約,人家肯定出了大力氣,你記得和他說,以後有啥事需要幫忙的就開口,咱家肯定沒二話。”

陳忌語氣天真,尚且帶著一絲少年的質樸,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哥哥那個所謂的“朋友”既然動動手指就可以安排好這麼多事,又怎麼會需要他一個窮小子幫什麼。

陳恕在電話那頭,聞言不禁啞然失笑,他彎腰扶著膝蓋,身形緩緩下落,將頭埋入了臂彎裡,仿佛在為弟弟的天真感到好笑,然而透過縫隙看去,漆黑的眼底卻不見絲毫笑意。

陳忌聽見他的笑聲,有些羞赧的問道:“哥,你笑什麼啊?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陳恕垂眸盯著地麵,輕輕開口:“你沒說錯話,哥也是這麼想的。”

他上輩子也是這麼想的。

一定要好好報答莊一寒,報答這個救了自己父親性命的人,報答這個可以讓他不用辛苦打工就可以念完大學的人,報答這個讓他從泥潭脫身走向高處的人,可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竟然把他們兩個逼上了那樣的絕路?

陳恕藏在臂彎陰影中的嘴角微微上揚,難掩自嘲,或許是莊一寒眼神不好,救了個白眼狼吧,他沒有再和弟弟繼續通話,掛斷電話後就從地上緩緩站起了身。

外麵秋高氣爽,天空一片澄藍,陳恕將雙手插進外套口袋,往外麵看了一眼,總覺得那個契機已經快到了。

……

莊一寒晚上九點才從公司下班回家,他疲憊脫下衣服扔進臟衣籃,徑直走進浴室洗澡,等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從裡麵出來時,就見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一個勁震動,赫然是陳恕打來的電話。

莊一寒見狀動作一頓,隨手撈起手機點擊接通,走到了落地窗前接電話,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懶散:“這麼晚了,有事嗎?”

熟悉莊一寒的人都知道,晚上九點過後如果沒什麼事最好不要給他打電話,就像他並不喜歡在下班後忽然在工作群裡安排下屬去做什麼事,私人時間安安靜靜最好。

陳恕當然知道對方的習慣,可他上輩子就是太守規矩了,所以才一直遊離在對方的世界之外,這輩子他偏要一點點打破莊一寒身上所謂的規矩原則,看看這個冷冰冰的人是不是真的那麼不容侵犯。

……如果是真的,那他才服莊一寒。

陳恕心中的念頭冰冷而又玩味,低沉的聲音隔著話筒傳過去,卻多了幾分沉甸甸的沙啞和遲疑:“莊總,今天有人給我爸爸辦了轉院手續,請問是你幫忙的嗎?”

莊一寒垂眸,漫不經心點了根煙:“你就這麼確定是我,萬一是彆人呢?”

他每次抽煙都會想起陳恕,那個人看起來年紀輕輕的,癮好像比自己還大。

陳恕低低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色太晚,又或者話筒不清晰,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撩得人耳膜發癢,一片酥麻:“我覺得是你。”

他很篤定。

莊一寒無意識伸手捏了捏耳朵,心想自己最近怎麼跟中了邪一樣:“我有個朋友剛好學醫,就讓他幫忙安排了一下,我問過他了,手術風險不大,彆太擔心。”

話筒那頭靜了一瞬,一時間隻能聽見陳恕的呼吸聲,過了片刻他才終於開口,聲音有些啞:

“謝謝。”

“沒什麼好謝的。”

莊一寒笑了笑,薄唇溢出煙霧,清冷鋒利的麵容顯得愈發高不可攀:

“我說過,跟了我,你要什麼就有什麼。”

話音剛落,遠處街道忽然響起一陣消防車的警笛嘶鳴,劃破了寂靜的夜空,聲音遙遙傳來,連莊一寒的話筒也受到了波及,他微微皺眉,正準備把半開的窗戶合上,然而不知發現什麼,腳步忽然一頓。

“嗚————”

刺耳的警笛聲早已駛向下一個路口,尾音卻還停留在原地,莊一寒關掉自己這邊的話筒,然後在陳恕的電話那頭聽見了同樣的聲音。

樓下住宅區門口恰好是一條馬路,兩邊種滿了法國梧桐,在濃長的樹蔭遮擋下,一輛銀色跑車正靜靜停在路邊,車門旁靠著一個穿黑色外套的男子,對方身形頎長,懶散垂眸,右手指尖輕點手機屏幕,沉默著掐斷了電話。

一陣風過,警笛聲也在黑夜中漸漸消散。

……

“如果我沒發現,你打算在樓下站多久?”

莊一寒沒想到陳恕會出現在自家樓下,他側靠著入門處的玄關,原本寬敞的空間因為他們彼此間的暗流湧動竟顯得有些逼仄起來,尤其門外的男子身形高挑,周身的荷爾蒙氣息極具侵略性,讓人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住了幾分。

陳恕站在門外,心想自己現在拿著的或許是感激劇本?他緩緩抬眼看向莊一寒,那雙狐狸眼哪怕在昏暗的光影中也依舊漂亮明亮得驚人,隻是微微泛紅的眼眶很容易讓人猜測他是不是因為父親的病重哭了很久,輕聲道:

“我隻是想來謝謝你。”

無論男女,紅著眼眶的模樣總是會更容易引起人心中柔軟的情緒,莊一寒見狀目光暗了暗,他壓住心底那種不可名狀的癢意,饒有興趣問道:“那你怎麼不上來?”

陳恕頓了頓:“我怕打擾你休息,打算在樓下待一會兒就回學校的。”

莊一寒從鼻子裡輕笑一聲,心想哪裡來的二傻子,他乾脆轉身進屋,從鞋櫃裡拿了雙新拖鞋丟在入門地毯上:“先進來再說。”

莊一寒不喜歡被打擾,所以住處少有人來,從鞋櫃裡寥寥無幾的客人拖鞋就能看出,平常估計也就莊一凡和保姆會踏足,甚至連上輩子的陳恕想要過來,也必須提前得到允許。

但他畢竟在對方身邊待了九年,就算一個月來不了幾次,也足夠把這個偌大清冷的住宅了解透徹。

格局沒變,擺設沒變,就連客廳裡那架施坦威鋼琴也是原來的模樣。

莊一寒見陳恕盯著鋼琴看,走過去在琴凳上落座,他在黑白琴鍵上隨手彈了幾個音,看的出來有些可惜:“買來當擺設的,我不怎麼會彈琴。”

莊一寒骨子裡其實並不喜歡經商,相比之下更偏好音樂一些,不過自從十八歲那年父親去世被迫扛起家業,他就再也沒時間觸碰這些東西。

陳恕莫名想起上輩子,莊一寒不喜歡他的無知和土氣,所以請了很多老師來教自己,學彈琴,學畫畫,學禮儀,從一開始的磕磕絆絆到遊刃有餘,從一個鄉下窮小子蛻變成商界精英,沒人知道他在背後付出了多少努力。

陳恕那時還很天真,以為學好了那些東西就可以讓莊一寒高看自己一眼,然而無論他學的多好永遠隻是徒勞,對方的目光從未因他停留。

上輩子蔣晰訂婚後,莊一寒就刻意疏遠了對方,然而命運作弄,在一次商業酒會上他意外撞見了蔣晰帶著未婚妻一起出席,二人看起來和睦恩愛,實在幸福登對。

那似乎是莊一寒第一次遇見蔣晰的未婚妻,他回來後就頹廢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接連半個月都沒出過門,推掉了所有交際和應酬。

陳恕實在擔心,忍不住上門探望,那也是他第一次沒經過莊一寒的允許踏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