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鐘後,警察局內。
審訊室裡的燈光明亮刺眼,陳溺坐在特製的椅子上,對麵坐著的除了之前那名羅扶警官外,還有一名長相甜美的女警官。
陳溺聽說過她,她叫宋知,剛從午陽分局調過來,她偵破了許多重大刑事案件,上過新聞節目,算是明星警察,現任刑警隊隊長。
宋知率先開口:“陳溺,你不用緊張,我們隻是想了解一些情況。”
“好。”陳溺說。
“昨晚10點半左右你在哪?”
宋知麵帶微笑,語氣溫柔,她並不咄咄逼人,說話時更像是朋友之間的閒聊,很容易讓人在不知不覺間就放鬆警惕。
“我上完晚自習就回家了。”陳溺慢吞吞地說。
“是嗎?昨晚有人看見你往天台去了。”宋知說。
陳溺瞳孔驟然收縮,雙手不由自主地攥緊。
“我是想上天台。“陳溺斟詞酌句,”但沒鑰匙進不去,所以我就回家了。”
“好,那你看看這個東西,熟悉嗎?”宋知手裡舉著之前羅扶手裡的證據袋。
“是我寫的。”陳溺實話實說。
“這是我們在天台上找到的。”宋知接著問:“你什麼時候寫的?”
陳溺有些無奈:“昨天早上。”
“也就是說案發的前一天你上過天台。”宋知沒有繼續追問寫的什麼內容,而是轉移話題,“那你的鑰匙從哪兒來的?”
“我撿的。”陳溺說。
“嗯。”宋知接著問:“從哪兒撿的?”
陳溺平靜地說:“教學樓之間的小樹林裡。”
“你去那兒乾什麼?”宋知問。
“學生去那兒還能乾什麼?逃課唄~”陳溺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一向溫和的宋知突然嚴肅。
“陳溺,端正你的態度。”她注視著陳溺,眼神極具壓迫性,“問你問題,隻能回答,不能反問。”
“嗯。”陳溺避開視線。
短暫插曲後,詢問繼續。
“當時除了你現場還有彆人嗎?”
“沒有。”
“給我看一下那把鑰匙。”
“沒在我這兒,鑰匙不見了。”
“什麼時候丟的?”
“昨天中午?下午?晚上?......我也不清楚。”
“有人找你要過鑰匙嗎?”
“沒有。”
……
審訊室的鐘表嘀嗒作響,時間在沉重的氣氛中緩慢流逝。
經過長達兩個小時的盤問後,審訊結束,羅扶卻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從他的臉上也看不出任何異樣。
陳溺的心始終提著,她刻意模糊了一些事,如果照實說,他們肯定會追問。
比如…鑰匙的來源、日記的內容、以及為什麼知道小樹林的存在,這些她統統無法解釋。
難道說是夢見的嗎?
沒人會信。
她隻能暫時蒙混過關。
不過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他們遲早會知道,到時候警方追根究底,那麼自己夢能預知的超能力也會被發現,到時候......
如果要是自己能先一步找到凶手的話。
一切都會結束。
最後,宋知補充道:“如果你有任何遺漏的線索,馬上聯係我們。”
“好。”陳溺說。
走出審訊室,眼前的場景讓她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大廳裡擠滿了各色人等,有人焦急地揮舞著手臂,大聲辯解;有人淚流滿麵,抽泣得肩膀不停地抖動;還有人憤怒地破口大罵。
警察們忙碌地在大廳中穿梭,電話鈴聲、鍵盤敲擊聲、文件翻動聲、哭鬨聲混雜在一起。
這一切都和陳溺無關,她的目標很明確,她要去一個地方。
——他們兒時的“秘密基地”。
從警察局出來天快黑了,連續穿過幾條馬路後,陳溺忽然看到許多穿著三中校服的學生。
看來學校提前放學了。
這時,有人從後麵突然拍上她的肩。
“小溺!”
陳溺轉頭看去。
是周曉曉,她的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鼻頭泛紅,看樣子她應該哭了很久。
“你還好嗎?”周曉曉眼帶關切,她擔心陳溺留下心理陰影。
“還行。”陳溺有苦難言,她不想再提這事,開始沒話找話,“你這是去哪兒?”
“姨媽讓我去接表弟,他們也提前放學了。”
周曉曉說到這兒,停了下,語氣帶上了幾分遲疑:“對了,警方那邊有進展了嗎?”
“不清楚,應該還在調查。”陳溺無奈地歎口氣。
兩人短暫沉默一瞬後,周曉曉率先開口,聲音沙啞:“都怪我太膽小,不敢去見他。”
“曉曉,你知道的…他不會怪你的。”陳溺安慰周曉曉,眼眶有些泛紅。
她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回想那副畫麵。
但在此刻,記憶被喚醒,連帶著三人從小到大一起度過的每一個美好瞬間,最後定格的卻是他被塑料袋纏住頭,毫無尊嚴可言的死亡畫麵。
“放心,我也在調查,許知安肯定給我們留了線索的。”陳溺說。
周曉曉輕輕應了一聲:“嗯。”
“快去接表弟吧,彆讓他等久了,我先去秘密基地找找線索。”陳溺輕輕推了她一把。
再多聊兩句,兩人就要在街頭抱頭痛哭了。
“好。”周曉曉順勢離去,她一步三回頭,“有線索一定要告訴我!”
“放心吧!”陳溺揮手告彆。
臨近傍晚,墨色的烏雲擠壓著天空,時不時地悶哼幾聲,狂風呼嘯而至,不斷地抽打在樹葉上,發出稀裡嘩啦的響聲。
快下雨了。
目的地離這兒隻剩八百多米,陳溺一路飛奔,她在廣星街慢下腳步。
她左拐右拐走了半天後鑽進一棟廢棄的自建房,這裡人跡罕至,雜草叢生。
陳溺走上二樓,停在門口,當她握住把手時,心中忽然浮現出一絲異樣。
所謂“秘密基地”最重要的就是秘密二字,在初中最中二的時期,他們每次離開這裡都會夾幾根發絲在門縫,以防在不知不覺中有人誤入自己卻不知道。
但現在夾在門縫的發絲卻沒了。
——這裡有人來過。
陳溺心跳驟然加快,她輕輕放開握著門把的手。
她無法確定凶手有沒有藏在裡麵。
陳溺忍不住通過門縫瞄了一眼,在黑暗中,她仿佛能感覺到裡麵有一個人正盯著她。
陳溺頓時心臟怦怦狂跳,渾身繃緊,目前唯一沒有被警方知道的地方就是這裡,她隻能硬著頭皮進去,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搜尋完。
她隨地撿起一塊磚頭,輕輕將手再次壓在門把上。
“吱呀”一聲輕響,門開了。
這時,積蓄已久的暴雨驟然降臨,空氣中彌漫著雨滴落下濺起的土腥味,昏暗的光線照不進屋內,嘈雜的雨聲掩蓋了人的腳步聲。
陳溺站在門口遲遲沒有進去,她實在是看不清裡麵到底有沒有人。
呼......
深吸一口氣,陳溺調整好情緒,精神高度集中,慢慢朝裡麵走去。
一步,兩步。
屋裡的光線極差,陳溺隻有借著手機屏幕的光才能勉強看清腳下的路。
自建房的結構完全由房主設計,他們很多都不懂建築設計,所以往往會有很多奇思妙想。
而他們的“秘密基地”就在二樓主臥的衣櫃裡。
——衣櫃裡藏著一扇門,打開是個小儲物間,裡麵有一個破舊的保險櫃。
重要的東西得藏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所以臥室衣櫃裡藏著個儲物間也不奇怪。
這很合理,沒毛病。
自建房的二樓並不大,陳溺一路提心吊膽,手機上早就提前輸入報警電話,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她立馬按下撥打鍵。
地上有許多雜亂的腳印,萬幸的是她之前隔著門縫感受到的視線或許是視覺錯位。
陳溺沒走幾步就到了小儲物間,她熟門熟路地直奔保險櫃。
沒想到裡麵還真有許知安留下的線索。
...
雨還在繼續下,黑沉沉的夜色,仿佛要吞噬所有,街道上的路燈亮起惶惶不安的光。
小巷屋簷下最不起眼的角落裡,一隻纖細的手裡攥著半張被撕掉的紙。
“Witness me.”(見證我)
她看著紙上簡短的幾個字,思考了很久很久。
好家夥,她是真沒看懂。
陳溺隻能根據這張紙的狀態開始分析。
許知安的字跡十分紊亂,紙張邊緣不規則,明顯是從什麼上麵匆忙撕下來的,紙張有些泛黃,上麵還有一些數學題的草稿,其中一道題隻解了一半。
——這應該是他的草稿本。
紙上這些題她見過很多次,是高一的學習內容,許知安所在的班級是尖子班,這些題對他來說都是小兒科,更彆說上麵還有一道不小心劃過的黑色針管筆的痕跡。
許知安從來不用針管筆,更彆說還是黑色的。
他最愛藍色圓珠筆,用他的話來說,藍色寫出來的題更有生命力,數字與數字之間在交流,而圓珠筆的絲滑書寫會讓其更帶勁。
學霸的想法凡人很難理解。
“叮咚…”沒等她想明白,兜裡的手機就響了一聲。
陳溺低頭一看,是周阿姨打來的。
她微微抿唇,遲疑了一會兒,抬手接通:“喂?”
“小溺你在哪兒?我聽曉曉說你們早就提前放學了,外麵都亂成這樣了,你回去沒有?!”手機那頭傳來周阿姨焦急的聲音。
“我知道啦,等會就回去。”陳溺敷衍應和。
周阿姨就是周曉曉的小姨,從小看著陳溺長大,為人潑辣,性格鮮明,她人不壞,隻是刀子嘴玻璃心。
“趕緊回去!不然我就打電話給你媽說!”電話那頭傳來怒吼。
“彆彆彆!我現在就......”
陳溺話還沒說完,手機就沒電關機了,她隻好冒雨回家。
陳溺住的地方很小,但並不冷清,自從初中父母離婚,雙方都異地再婚後,她已經獨自生活快三年了。
父母唯一留下的財產就是一棟老式小洋房,位置就在周曉曉和許知安家旁邊。
她不想一個人住在那裡,更何況父母都有自己的家庭,她也不好意思要生活費,於是陳溺將房子出租後,在學校附近租了個一居室。
陳溺回到家後,第一時間脫掉濕透的衣服洗澡,接著燒了一鍋薑茶,在等它煮開的間隙,她開始按梳理已知的線索。
許知安墜樓是發生在下午第三節課鈴響時,他頭上套著塑料袋,可以推斷為窒息身亡,然後被凶手從天台拋屍。從塑料袋把手的撕扯痕跡可以看出,凶手是個比他高的男性。
之後在小樹林無意間遇見王穗在打電話,從聊天內容來看像是在密謀什麼。
“秘密基地”有人來過,許知安留下一張意味不明的紙條,上麵還有一道不屬於他的黑色筆跡。
許知安和凶手認識嗎?
凶手的殺人動機又是什麼?
最重要的是,天台的門究竟是誰打開的。
以及…凶手為什麼要偽造成“跳樓”,明明窒息的痕跡如此明顯。
陳溺的鑰匙丟失在昨晚,還是當她準備開天台的門時才發現鑰匙丟了。
她在想如果鑰匙是在凶手手裡,那他應該是從自己手裡竊取的,那麼她肯定認識這個人。
不過,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難道是為了拖她下水被調查?
看來凶手是有預謀的。
如果他的目的沒達到,他的下一個目標會是我嗎?
一想到這裡,陳溺心裡就是咯噔一聲。
目前缺一個關鍵點將這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
陳溺思考著...思考著...
算了,想不出來,睡覺!
她麻溜地喝了幾口薑茶,就迅速回臥室躺下,她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
沒想到。
她幾乎是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這次的夢和以往相比不一樣,不再是文字,而是斷斷續續如碎片般的畫麵。
一開始,她發現自己正坐在教室裡,身後坐著萬淮,兩人有說有笑的,而其他人正在布置教室,看樣子是要舉辦什麼派對。
畫麵隨即切換,她在熟悉的天台上,正聽著歌,搖頭晃腦地寫東西,而虛掩著的門縫裡有一隻眼睛正盯著她。
很快,畫麵再次變化,她已經站在一片火光中,剛剛布置好的教室被大火吞噬,同學們淩亂地躺在地上,任由火焰在身上燃燒,夢裡的她對這些人卻毫不在意,而是焦急地在找什麼。
突然,一道身影竄出,將毫無防備的她從窗戶推了出去,她扭頭看去。
——是萬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