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1 / 1)

新月偏明落葉時 燎葉 3784 字 2個月前

“你在我府裡住了三日,想必已經休息好了。如今朝廷緊缺人才,我請你來,自然是有事要派給你。”座上,張明辭的聲音清朗而乾脆,帶著朝氣,絲毫不見疲累之意。

堂下,何清書微微拱手,心中略有幾分局促。來到朝辭宮已三日有餘,隻聽說這位身兼數職的殿下在各處奔忙。自己除了第一日與她見過一麵,之後便再未得見。

“你不必緊張。”明辭從座上站起,唇角揚起一抹淺笑,語調輕快自然,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坦然,“論年紀,你我乃是同齡人。這裡沒那麼多講究,你隻需要找到你擅長的事即可。”

她示意了身旁的周以一眼,便徑直走下座位,順手拿起一旁的水壺,開始為綠植架上的幾盆植物澆水。

周以向前一步,麵向何清書,開始為其講解。

“異雨大亂之前,殿下便已兼任吏部參議一職,為朝廷分憂,分派親隨搜集各地人才的信息,原設有一份名冊,而你恰好在列。”她頓了頓,神色微沉:“異雨之後,陛下病倒,朝中原設七部官員相繼染病倒下,各處職能紊亂,近乎崩潰。殿下臨危受命,廣集天下有才之士,以填補各處空缺,穩住大局,至今已有初見成效。你此次入朝,便是其中一環。

周以微微停頓,見何清書神色專注,繼續說道:“如今,朝廷推其舊部,設立十個新部,宣政司、承賦台、禦衡院、鎮鋒司、朝遠館、萬工司、文宣堂、安濟司與星恒殿,其中萬工司、安濟司、朝遠館三個為新設,殿下覺得當下這個時候,此三處需獨立出來,發揮更大的作用。”

“宣政司負責官員的任免與政策監督,正是殿下最初著力關注的要務之一。如今朝廷百廢待興,人手緊缺,宣政司將人才輸送至這些關鍵位置;承賦台,掌管財政稅收、土地丈量與賦役管理,如今正在為京城與穗川災後重建調度資金;禦衡院則負責審理各類重大案件,確保混亂中法治不失,而我所在的巡霜司則是特殊時期下禦衡院的特設機構。殿下著重於這幾處的穩定,為的是從根本上恢複朝廷的秩序。”

周以的聲音愈發沉穩:“鎮鋒司承擔著邊疆軍隊調度與城武營防務重任,尤其是最近京城大亂,朝局不穩,鎮封司已經平過幾次叛亂;邊疆各國虎視眈眈,邊疆大軍也處於嚴密戒備中,梁妃娘娘的母家為鎮北將軍府,因此各處軍務目前暫交由梁妃娘娘及其親族代為處理;至於與四方邦國、部族的交好、互市及貢使來往,皆由朝遠館統籌,如今,各地貢使紛紛想來刺探朝局,此亦為重中之重。”

“與此同時,文宣堂負責科舉與教化;天策署全力搜集情報,監控內外動蕩;星恒殿,掌控天象曆法,這都是早已存在的。”

“而萬工司所轄,乃統籌全國河渠疏通、水利興修之事,兼管道路鋪設、城垣修繕,以及工匠營造之務。除此之外,亦負責製作軍械利器,提升器物之精工,為國家軍備和民生添力。建立萬工司的想法,殿下早與陛下提議過,至今才得以成功,可見不易;”周以說到這裡,目光微微一凝,語調中透出幾分鄭重:“至於安濟司,則直接應對災後救濟、物資調配,如今正廣招天下名醫研究異雨之毒,殿下與梁妃娘娘尤為重視。”

何清書聽著周以的詳細介紹,眉頭微微皺起,初聽之下,這十部的職能紛繁複雜,似乎囊括了許多事物,令人一時難以理清頭緒。然而,細細捋一番,便能發現,這些看似複雜的機構,其實不過是為了讓一個國家平穩健康地運行所必需的基礎部門罷了。

她暗自思忖:宣政司定官秩、行政策,是骨架;承賦台管錢糧稅賦,是血脈;禦衡院理法治刑,是筋骨;鎮鋒司掌兵備防務,是刀劍;朝遠館維係四方關係,是耳目;萬工司興修水利、營建工事、推陳出新,是雙手;文宣堂掌教化科舉,是精神;天策署察動亂隱患,是神經;安濟司救災恤民,是膏藥;星恒殿觀天時立曆法,是司南。如此分工明晰,各司其職,實則簡單明了。

她微微點頭,雖未開口,心中已有幾分明白:這些安排看似龐雜,實則有條不紊,十分完備。

“那敢問殿下,您想讓我做什麼?”

“我聽聞你少時便精於籌策之道,善理數目,巧製章法。十七歲那年,昭陽大旱,倉廩紊亂,司尹調度失當,賑糧無序,險些釀成民亂。你家當時身為昭陽首富,自難免成為難民圍堵的目標。當初你娘尚懷胎不足五個月,你為了保護你娘不受其擾,主動提出幫昭陽官府擬定賑糧章程,核定災民戶數,以田畝與口糧為據,使賑糧得以公平分發,短短數日便讓災區百姓皆得溫飽。是也不是?”張明辭頓了頓,目光坦然地看向何清書,語氣中多了一分鄭重:“你的腦中凡事皆有章程,這是天分,十分難得。如今,安濟司負責賑災事務,各地倉儲糧草的調度、災民的安置,都需要一套嚴密高效的章法。我希望你能協助安濟司,先從災區調度和統計開始,逐步建立起一套高效且可控的賑濟體係。安濟司的正副使皆為我少時同窗,為人和善,具體職責,稍後會有人與你詳細交代。”

何清書正欲領命,卻聽得門外一聲高呼:“梁妃娘娘駕到!”

和明辭殿下短暫的會麵又要結束了,何清書隻聽周以最後說:“若是有什麼事不知道找哪個部解決,來巡霜司找我就好。”

她應下,便恭恭敬敬地退出了議事堂。

本以為會碰到列隊整齊的儀仗隊和華麗的車駕,可直到何清書出了朝辭宮,隻見到傳聞中的梁妃娘娘風風火火地往議事堂裡走去,身邊隻帶了一位看上去高深莫測的侍衛,那侍衛目光沉靜,神色如霜,一身黑衣勁裝,倒是與先前江淩身邊那俠客打扮的侍女頗為相似。

議事堂內,張明辭連忙扶著自己氣喘籲籲的母妃坐下,嘴邊難掩笑意:“母親這是從何處來?讓我猜猜,想必是承賦台。”

“彆打趣你老娘了。”梁霜天隻有在女兒這裡才能將自己的本性暴露一二,她端起手邊的茶水一飲而儘。從小她便長在邊疆,隨母親父親在軍營裡呆久了,講話行事都隨意得很。到了宮中,適應了許久才學好那一套繁雜的禮節,卻還是改不了內裡的隨性與粗放,“那群承賦台的混賬,天天喊沒錢了,讓他們把銀賬細目給我,他們也拿不出,不就是趁著上麵沒人管,撒潑打滾賴賬不認嗎。”

“母親莫急,我已有高人來治那群潑皮。”張明辭提梁妃順了順氣,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母親可曾聽聞江陰有位江淩?”

梁霜天扶額,腦中思緒混亂,未等她想起這號人物,隻聽女兒接著說:“江陰楊氏,乃是當地的大族,數代積累,家資豐厚。其先祖曾有為官之人,辭官後置產經商,數代傳承,漸成一方巨賈。然而,到了這一代的楊之章,卻出了岔子。此人雖自詡廣交天下士,卻不辨良莠,聽信旁人之言,將家資四散投資,大肆借貸予人,終致虧空,負債累累,借出去的錢他礙於麵子要不回來,欠彆人的錢他又還不起。最後竟不堪重負,投湖而亡,徒留一個搖搖欲墜的家業,和這位剛過門不久的大夫人江淩。”

明辭話音稍頓,見梁霜天提起了興致,又接著說道:“這位江淩可是個厲害人物,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雷霆手段將楊之章散出去的銀錢一一追討回來,又以此為本,設立銀莊,經營放貸,章法井然,收支有道。短短幾年間,楊家的產業竟活了過來。母親,我甚至在小時候隨父皇微服出訪時偶然碰到過這位江大高人在討債,那手段和場麵簡直令人震撼。”

“有機會,真想見見這位高人,跟她討教討教討債的方法。”梁霜天的情緒慢慢平複,又為自己添了杯茶,一口喝下,正了正顏色,“但今日是沒這個工夫了,明辭,你將這位江淩適時插入承賦台任職即可。我另有更緊要之事與你商議。”

說著,她便將昨日文貴妃找她所求之事說與女兒聽。

張明辭聞言,眉頭緊鎖:“謝清此人,我早有耳聞,安濟司呈上來的民間遊醫名冊上自是有她,可我最近看到這個名字,是在……天策司的暗報上。暗報言,荀靈將軍府蔣夫人有意為蕭靖和尋一良配,所求之人正是謝清。不過此乃三日前送抵的暗報,荀靈至京城快馬加鞭,最快也要八日,這期間不知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剛才母親又說,謝清乃是張既浦的府醫?這位謝清,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不管是什麼人物,想必是個厲害人物。能成為殷親王回京的籌碼,想必醫術十分了解;竟然還扯上了荀靈將軍府......一個人,竟能牽動這兩方大勢力,豈是等閒之輩?不管如何,此人值得一見。”梁霜天扣下茶盞,心中似乎已經有了決定。

張明辭聞言,也明白了母親的意思,她思索片刻,步至武器架前,手握劍柄,輕輕抽出一寸,劍鋒寒光一閃,映在她眉宇間,顯出幾分冷意。

“最好是能讓那幾位大人物都回京,也好讓這個死氣沉沉的京城熱鬨熱鬨。”劍光隱沒,劍鞘“錚”然輕響,張明辭緩緩收劍,轉身瞬間又恢複了平日裡的明朗無害的模樣,唇角微揚,與梁霜天對望著,“而且,我總有種預感,這位謝清,或許比他們,都重要得多。”

梁霜天目光微凝,片刻後點了點頭,語氣果斷:“好,那就如你所言。過會兒我就回宮,與你父皇商議這件事。病情延誤不得,這位謝清,還有那幾位大人物,須得......速速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