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最後一天,6月8日,下午5點,最後一道鈴聲響起,遠遠地已經能聽見從校門外傳來的喧嘩,那是飽含期望等候著的家長們。
周知遠從送考車上起身,往車下走去,遠遠地注視遠處歡呼雀躍著奔跑的學生們,但是,其中還是有不少垂頭喪氣的人。林舒跟著他的腳步往下,在他身邊站定,揶揄笑著:“緊張嗎?周老師?”
“緊張什麼?”他側過頭,好笑地看著不懷好意的妻子。
“緊張你的關門弟子們,哭泣著衝過來,咆哮‘老師,我考砸了’,哈哈~”林舒故意這麼說,就是想看看他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難得看見開懷大笑的妻子,他無奈地笑著搖頭,一言不發繼續看著那群學生。
幾分鐘後,考場離得近的幾個學生率先到達,興奮地衝過來抱著往日不苟言笑的班主任,咆哮出聲:“啊啊啊,老周,我們為你爭氣了哈哈哈哈哈~~”
幫熱情包圍的男主角還沒出聲,等在一側的林舒已經迫不及待開口:“題目很簡單嗎?”
“不是,師母,是我們超常發揮,哈哈哈哈!”身後,另外一群學生大笑著跑過來,還沒到已經嚷嚷開了,惹得路過的人不停側目。
“這麼自信?”周知遠挑眉看著身邊這群人高馬大的學生,無奈地推開一個噘著嘴撲過來的男生,笑著瞪他一眼。
“當然啦!”最後一批學生到達,擠擠挨挨好不熱鬨,大家你推我,我推你,一起回到了送考車上。
“你們都回學校,不回家了?”林舒最後一個上車,詫異地看著滿座的學生。
“回!先回學校,老周答應我們要拍照。”學生們異口同聲,大聲回答她。
周知遠拉著林舒在門邊坐下,笑著點點頭。
……
昔日熱鬨的校園如今已經安靜不少,在裡麵嬉笑打鬨的也是一些等著回家的高考生,教室內早就等著一位由班長出頭預約的攝影師,正在對設備做著最後的調試。
“你看,我都忘記了,你們師母就會攝影。”周知遠看到拿著攝像機的師傅時,才陡然想起自己的妻子會攝影,卻讓學生破費,有點過意不去。
“不用不用,師母也一起來拍嘛,多有意義。”一位梳著高馬尾的女生,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臉,衝著林舒擠擠眼睛。
“不了,不了,這是你們班級的紀念,加我一個外人多彆扭啊。”林舒溫柔地笑著拒絕,幫著攝影師造景,期望拍出最好的效果。
半個小時後,教室內的場景布置完畢,按照學生們的要求,攝影師開始正式拍照,林舒自發出去教室外麵等待。
哢嚓哢嚓聲不絕於耳,一群學生們興致昂揚,周知遠笑著配合,一幕幕跟孩子們有關的記憶定格在照片裡。
時間已經接近六點,日光已經逐漸西斜,攝影師在馬不停蹄拍攝。
遠處的天空彩霞燦爛,一群大雁排著整齊的隊伍飛過天際,給沉寂的天空添上活潑的一筆。
“林老師,聽說您曾經也是周老師的學生,是嗎?”兩位長相可愛的女生走近,臉上帶著難掩的興奮,小心翼翼問她。
“是的,怎麼啦?”林舒溫柔出聲回答,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生怕嚇跑兩位女生。
兩個女生開心的對視一眼,然後突然從背後拿出一套女生的校服塞在她手上,臉上掛起祈求的笑容,語氣卻無比興奮:“請問您能不能穿校服跟周老師合照一張,拜托了~~”
林舒臉上笑意僵住,一字一頓問道:“是誰出的主意?”
“不是周老師說的,是我們全班希望的!”兩個女生異口同聲,連神態都如出一轍。
“好吧,那我去趟衛生間。”林舒看見兩個女生突然變緊張的臉色,笑著點頭,把手上的包給兩位女生拿著。
教室內,一群男生圍著周知遠,興衝衝對他說:“老周,我們今天送你一份大禮,嘿嘿。”
周知遠不明所以,雖然已經被折騰得有點生無可戀,但還是認命地點頭:“多謝,不是讓我出去放飛自我就行。”
“哇哦,師母真年輕!”
教室內的學生們突然聲音變大,對著他背後歡呼出聲。
他疑惑地轉過頭,視線內,逆著光的方向,穿著校服的林舒含羞帶怯向他走來,怯生生開口:“周老師,好久不見。”
周知遠在看見她的瞬間喉嚨發緊,險些要說不出話,還好理智尚存,他向前一步伸出手將她牽住,溫柔地笑著:“嗯,一個小時不見,怪想念的。”
“哈哈哈哈,老周,原來你還有這麼肉麻的一麵。”
“哈哈,看不出來啊!”
“來來來,快拍快拍,等下太陽下山了。”
學生們哄笑出聲,興奮地看著兩位,再把兩人趕到教室內,騰出位置,讓攝影師大拍特拍,他們則擠在窗邊、門外,開心地看著麵露羞澀的夫妻倆。
教室內,林舒坐在課桌後,周知遠站在課桌前,兩人笑著深情對視。
“不行,親一個、親一個!”門外,有膽大的學生起哄,其他人也看熱鬨不怕事大,一聲更比一聲高。
於是,兩人被拉到黑板前,麵對麵站著。林舒已經滿麵紅霞,根本不敢抬頭對視他,低頭看著腳尖。
“老周,你行不行啊!”
“就是!”
“快快快!”
在學生們興奮地歡呼中,林舒感覺自己下巴被溫柔抬起,迎麵對視上一雙亮如星辰的瞳孔,裡麵被她填得滿滿當當。下一秒,熟悉的氣息貼近她,兩瓣溫熱柔軟的唇瓣緊緊相貼,久久不曾分開。
“哈哈哈哈,老周好樣的!”
哢嚓一聲響後,學生們蜂擁而至,漫天彩帶和花瓣洋洋灑灑落下,仿佛在進行一場盛大的婚禮,而他們就是證婚人。
……
夜幕落下,天空一片漆黑,數不清的星辰點綴其上,猶如黑色天鵝絨上閃亮的鑽石。
兩人回家時已經接近11點,因為學生們還鬨著拍了不少夜景,兩人隻好無奈地陪同。尤其是周知遠,此刻恨不得趕緊倒在床上。儘管道路上車輛稀少,他依然不敢踩著油門極速回家。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林舒心疼地看著他,與學生們分開後,他臉上的疲憊已經快要遮不住了。
“不用,”麵前是紅燈,他正好踩下刹車,騰出一隻手握著她的手揉捏,“彆擔心。”
林舒正好從包裡翻出一顆薄荷糖,連忙剝開放入他口中,指尖卻被他不輕不重咬了一下,他壞笑著說:“我還能大戰八百回合。”
“去你的!”林舒紅著臉抽回手,把臉扭向窗外,不敢與他進行視線接觸。
“誰能將天上月亮關掉,它把你我沉默照得太明了……”林舒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嚇得她一哆嗦,車輛正好重新啟動。看清來電人是楊彥宇後,她緊張得話都快說不出:“喂,怎麼了?”沉默幾秒,她突然身體坐直,“好,我馬上到!”
周知遠看她如臨大敵的模樣,將車速降下,皺眉問道:“出什麼事了?”
“快,去……去婦幼保健院,方琳要生了!”林舒顫抖著嗓音發出聲,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好,你彆擔心,我這就掉頭。”周知遠想要抱抱她,卻無奈於正在開車,隻好溫聲安慰。
……
半個小時後,林舒拉著周知遠快步衝到產房門口,看見楊彥宇後毫不猶豫跑過去,急匆匆問道:“她怎麼樣了,不是說順產的嗎?”他的周圍站著幾個表情嚴肅的長輩,但她已經顧不得打招呼了,已經急不可耐發問。
楊彥宇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道:“原本是順產的,但是突然查到寶寶臍帶繞頸,緊急拉來剖腹產了。”
“多久了?”周知遠瞄了一眼亮著紅燈的手術室,鎮定問道。
“才進去。”回答完,楊彥宇頹敗地蹲下去,毫無形象可言。
林舒聽完回答,已經快要呼吸不過來,雙腿發軟,周知遠及時拉著她坐到了椅子上,拍拍她的腦袋:“相信醫生,大人和寶寶都不會有事的。”
“如果……如果……”她突然想起方琳之前的胡言亂語,嗓子突然發不出聲,害怕得渾身顫抖。
“沒有如果。”周知遠語氣堅定,將她的淚水擦去,看了幾步遠外的四個老人,輕聲提醒,“彆哭,他們會擔心的。”
林舒後知後覺背過身,趕緊將臉上淚水擦去,不發一言,定定地看著亮著紅燈大門緊閉的產房。
時間不緊不慢往前溜達著遠去,將等待的時間無限拉長,折磨著世人的神誌。
一小時後,產房門被打開,一位護士抱著小小的包裹站在門邊,掃視著門外眾人問道:“方琳的家屬是哪位?”
不等其他人反應,楊彥宇已經立即衝了上去,火急火燎追問:“方琳呢?她怎麼樣了?”
護士衝他投去一個讚許的目光,笑著把寶寶遞給他:“彆擔心,媽媽麻醉還沒醒,再等半個小時就出來了。”
緊接著趕來的幾人這才放下心,不約而同看著他懷裡稚嫩的寶寶。剛來到這個世界的寶寶正睡得香甜,睡顏看著甜美可愛,顯然是感受到了抱著他的臂彎可靠堅實。
半個小時後,寶寶已經被提前帶回病房,由四個老人照看著。方琳才被推出產房,就看見丈夫一臉的擔憂,柔軟無力調笑道:“眉頭都可以夾死蚊子了,我好著呢。”剛說完,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顯然疲憊至極。
一點多,方淋與兒子終於在單獨的病房安置妥當,兩人臉上有著如出一轍的安穩睡姿。
楊彥宇與嶽母在病房留了下來,方便照顧兩人。
走在最後的林舒與周知遠被送至醫院門口,楊彥宇抱歉地看著兩人:“都怪我,大半夜把你倆喊過來,瞎跑一趟。”
“這怎麼能瞎跑,不看到母子平安,我在家也睡不著,彆送了,你回去吧。”林舒衝他揮揮手,拉著丈夫的手往停車場走去。
雖然白天氣溫挺高,半夜依然有絲絲涼意,林舒往周知遠身邊靠了靠,呢喃出聲:“我好想生一個和你的寶寶呀。”
周知遠此時卻突然蹲在她麵前,悶聲笑著:“上來,我背你,留點力氣回去要寶寶。”
林舒這才察覺自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捂著臉尖叫一聲,拔腿逃竄,他默默跟在背後,滿眼柔情看著她的背影。
天邊的月亮看著戀人間的嬉笑打鬨,笑彎了腰,月光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