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死丫頭在哪裡?”剛剛睡醒的鄭母精神抖擻,快步走到接電話的警察旁邊,恨不得自己搶過電話去問。
警察警惕地捂住話筒,躲開女人伸過來的手,義正言辭向著來人道:“雖然找到了,但是她說隻想跟林老師……喂!”
話語未落,急匆匆趕來的鄭父,一把將他手中的電話筒大力搶過去,他接過電話暴跳如雷,惡狠狠對著電話發聲:“你趕緊給老子回來!不然打斷你的腿!”然而電話那頭卻傳來一陣“嘟嘟嘟”,明顯已經被無情掛斷,電話筒內隻餘忙音回蕩。
鄭父氣急敗壞,急需找一個人出氣,掉頭便將矛頭對準近在咫尺的林舒:“還說不是你!你跟我女兒到底說了什麼!”他此刻怒目圓瞪,雙眼赤紅,下巴冒出了些許胡茬,緊握雙拳,似乎隨時會攻擊人。
“我沒有說什麼!孩子丟了我比誰都著急!”林舒推開擋在眼前的周知遠,大步向前踏出,直直懟在鄭父麵前,未語淚先流,神情激動。
“賤人!”鄭母氣得齜牙咧嘴,猛地用力將林舒一推,“不是你教唆的!那她為什麼就要找你!”
林舒猝不及防被推得往後一倒,還好周知遠及時把她扶住了,待她站直身體後,他勉強保持的氣度全無。下一刻,他陡然抓住鄭父揮過來的拳頭,用力往下一擲,疼得鄭父直抽氣。
“讓一個沒成年的孩子來養家!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逼她結婚生子?你們算什麼父母!垃圾!”他麵色如霜,言語刻薄,以往所有的良好教養全被拋之腦後,一鼓作氣對準兩人口不擇言,“再動手動腳,彆怪我不客氣!”
一旁的警察這才好像被驚醒,連忙上前將兩人拉開,分開安撫。接電話的警察再度撥打電話回去,心中祈禱那邊趕緊接電話。
默默在旁注視著一切的老校長不發一言,衝著右邊觀望的教導主任使一個眼色,飽含責備。教導主任心領神會,悄悄向前把周知遠拉到一旁,拍著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老周啊,你也從教多年,怎麼還在這種事上跟家長置氣呢?”
周知遠聽聞冷聲一笑,鄙夷道:“哪怕我終身從教,我依然看不慣這種垃圾父母,義務教育普及得還是太晚了。”
教務主任聽得此話萬分緊張,神情忐忑瞄了一眼倆家長,見他們沒有聽見才鬆了口氣,對著周知遠恨鐵不成鋼:“嘖,你也不怕被投訴到教育局去,前途還要不要了!”見他表情緩和下來,才勸慰道,“待會兒去跟家長道個歉,聽見沒?”
周知遠將扒在肩膀上的手拿下,臉上掛著如釋重負的笑容,語氣平淡道:“不去,”語畢走近幾步到老校長身邊,微微低頭,滿臉歉意,誠懇發言,“校長,知遇之恩,莫齒難忘,但我還是決定辭職,帶完手上這個班級就走。”
頭發花白、精神憔悴的老校長,聽見這番發言大吃一驚,教務主任後悔莫及,抖著聲音怒斥:“周知遠!你是不是瘋了!”安靜室內突然響起的聲音格外吸引人的注意力,下一秒所有人都看向了聚在一起的三人。
周知遠成為視線的聚焦點,一副渾不在意的神態,調轉方向對著鄭父鄭母不卑不亢道:“我已經決定辭職了,投訴與否,隨便吧。”
始終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林舒這才回過神,聽見他的話也是不可置信,急急跑過去拉住他的手,急切道:“你乾嘛辭職!他們要投訴也是投訴我!”
鄭氏夫妻倆此刻才察覺眼前狼狽為奸的兩人是一對,聽見投訴兩字無比愜意,鄭父朗聲大笑道:“你們這倆狗東西,誰都彆想跑,我一個都不落下!”鄭母在一旁無比讚同的點頭,嘴角也囁著一抹竊喜。
然後,誰都沒注意到,辦公室內的電話不知何時已經被接通,並且被警察悄悄按成了外放。
“爸,媽。”室內突然響起少女帶著哭腔和內疚的聲音,鄭父鄭母吸引力被轉移,迅速跑到電話旁邊,但是警察卻不讓他搶話筒,兩人隻好急吼吼對著座機吼:“還喊什麼,趕緊滾回來!”
“除非你們答應我不去投訴學校的老師!”那邊的少女帶著哭腔,聲嘶力竭的怒吼。
“做夢!”鄭父恨恨地瞪一眼被提及的兩人,目光如炬。
“我查過了,我沒有犯法,警察也不能強製要求我回去!”鄭賜娣接收到毫不意外的回答,聲音已經冷靜下來,安靜幾秒後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翻動紙張聲音,少女鏗鏘有力的聲音再度響起,“我還沒有十八歲,法律規定你們必須負責我的生活費、教育費,如果你們不答應放棄投訴,我就去起訴你們!”說到最後,聲音陡然拔高,幾乎是怒吼出來的。
知道女兒高中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她東拚西湊出來的,夫妻倆氣勢頓時矮了一截,身上猖狂的氣勢消失得一乾二淨,畢竟是個正常人都怕犯法。
鄭父在妻子手上一掐,示意讓她回答,鄭母氣不打一處來,語氣也沒好到哪去:“不投訴就不投訴,你趕緊滾回來,丟人現眼的東西!”
警察冷眼看了一眼衣著樸素的夫妻二人,不發一言,語氣溫和道:“同學,那邊的警察會安全把你送回家的,有什麼困難可以找警察,不要自己莽撞行事,知道嗎?”
“好的,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鄭賜娣語氣沉悶,說話禮貌,聲音卻帶著濃稠的無力感。
林舒眼見他要掛斷電話,連忙衝上去,言辭懇切:“警察同誌,請問我能和她說兩句嗎?”
警察欣然同意,嘴角帶笑將電話遞給她,林舒衝他感激一笑,深呼吸幾口後才緩緩開口:“你放心回來,你的學費和生活不用擔心,我會一直無償資助到你結束學業。”
鄭賜娣聽到熟悉的溫柔聲音,渾身的寒意似乎頃刻間散去,崩潰哭道:“老師,對不起!我……嗚嗚……我不要你的幫助,我給你惹麻煩了!”
聽到電話那邊傳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她的眼眶也倏地一熱,眼淚緊接著掉了下來,顫抖著聲音安撫:“乖,彆哭,你不要內疚,老師是自願的。你不讀書,那麼聰明的腦袋不是浪費了嗎?”雖然她的父母沒有明說,但根據今天發生的事旁邊,哪怕她回來,也大概率不會繼續供她完成學業。
自從進到警局就一言不發的喬雯,聽著兩人的對話無比內疚與慚愧,突然想起那封信,表情急迫走到拿著信的警察身邊。看了一眼不遠處一臉不忿的中年夫妻倆,她急急忙忙道:“警察同誌,那封信裡麵有提到,這孩子的父母有家暴行為,請問怎麼樣才可以保護她?”
拿著證據的警察趕緊掏出來一看,神情嚴肅道:“如果這個孩子所言屬實,她可以報警,這種行為是犯法的。”
喬雯心頭鬆下一口氣,心想總算能為這孩子做點什麼了,欣喜道:“我記得新出的有個人身保護令是嗎?”
警察欣慰的點點頭,抖抖手中的信件,笑道:“是的,如果有需要,你們可以幫助這孩子去申請。”
通話在此時結束,如果不出意外,鄭賜娣白天就可以回到學校,眾人精神高度緊張的一夜終於順利結束,被警察勸著回去休息。
即將走到門口時,鄭父又突然發難,指著學校的人,忿忿不平說:“我的孩子在學校失蹤,他們就一點責任都沒有?”
學校的眾人還沒發言,一個看不下去的警察拿著信件向前,壓抑著怒火問道:“你哪裡來的證據?你孩子的親筆信,義正言辭,離家出走跟你們脫不了關係。而且,她是請假回去,在路上失蹤,不是在學校。”
鄭母不甘心就這麼結束,意味不明盯著那對年輕的夫妻:“我女兒還沒回來,他們不能回家,不然心虛跑了怎麼辦!”
她這樣賊喊捉賊的神情實在令人發笑,周知遠朝著兩人輕蔑一笑,悠悠道:“放心,你們女兒不回來,我們就不離開學校。你要是想讓我們待拘留所也不合適,畢竟我們也沒犯法。”
陪著折騰一夜的眾人已然精疲力儘,但看著胡攪蠻纏的夫妻倆卻無可奈何。身任小隊長的警察上前,接過信件提起給夫妻二人看,麵無表情道:“這是你們女兒寫的信,等她一到,我們會先將她帶到警察局,如果她所言屬實,是可以告你們的。”見兩人表露恐懼,他才語氣一鬆,“你們先擔心自己吧,更何況,人家都答應資助她完成學業了,你們還有什麼不甘心的?”
兩人看著女兒工整有力的字體,才想去以往行事,頓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訕笑道:“好好好,我們聽警察的,這就在附近等著。”
教務主任心力交瘁,雖然學校沒有重大大錯,但他還是任勞任怨上前,帶著安分下來的兩人離去。主動給二人在附近安排住宿點,將兩人心中最後一絲不安分壓製下去。
奔波一夜,大家迫不及待離去,各自回到崗位。老校長格外體貼,特意給幾位下屬放假一天,還不用補班。幾人感激涕零,但是在學生沒回來之前,依舊不敢鬆懈。
林舒與周知遠信守承諾,老老實實回到狹窄的宿舍準備休息,還好這裡日常物品準備得充分。
看著佇立在牆邊的狹窄床鋪,周知遠無奈笑道:“一言成讖,真得疊著睡了。”
“去你的!”林舒沒好氣地錘他一下,紅著臉想去洗漱。
“抱一個。”他疲憊的臉上掛著清淺笑容,向她打開懷抱,語氣溫柔。
林舒突然無比難過,心疼的看他一眼,紅著眼眶撲到了他的懷裡。
窗外,陽光正好,風過樹梢,下課鈴聲幽幽響起,時間悠然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