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天氣逐漸回暖，綠芽迫不及待從樹梢枝頭現身。

今年的冬天，低溫來得快，去得也快，現下才二月末，土地已經附上一層薄薄的綠色。

樹梢上兩隻活潑的小鳥在嘰嘰喳喳，似乎在商量著開春要忙的工作。

“啊！”一聲飽含怨氣的喊叫突兀響起，嚇得兩隻小鳥換不擇路，差點撞在一起。

周知遠握著手中的鉛筆尖猛地一用力，尖細的筆尖便無力躺倒在教案本上，“唉，你又怎麼了？”他無奈歎息一口，認命地走到窗邊，把人拉回書桌邊坐下，站在她身前。

“嗚，我不想開學啊啊！”林舒把頭埋在他的胸腹間，神色幽怨地哀嚎。

“你又不是去上學，”周知遠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一臉不解，“為什麼不想開學？”

“你這種工作狂魔不會懂的……”她伸手推開眼前的人，一臉鬱結起身想要離開，但還未起身就被按住了。

“我不懂，但我知道你的新學期工作計劃迫在眉睫，彆想著躲了。”輕鬆識破她心思的周知遠無奈又好笑，隻好強迫她趕緊完成工作。

林舒眼看著最後的悠閒假期離自己遠去，卻無能為力，但也知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隻好任勞任怨的坐下來安心工作。

過了大概十分鐘，她又開始蠢蠢欲動，磨蹭到他身邊不安分地動來動去。

他挑眉看她一眼，示意她有話直說。

可她哪有什麼話想說，純屬磨洋工，絞儘腦汁想出一個問題：“這學期，你帶的這屆又要高考了吧？”

“是啊，怎麼了？”他伏案認真鑽研手下的教科書，試圖讓教學計劃更完美，漫不經心回答她的問題。

“沒什麼，就是想問你緊張嗎？”話題不知不覺轉入她最感興趣的點，她乾脆直接拽掉他的筆，要他認真回答。

“緊張什麼？”既然工作工具被沒收，他乾脆停下工作，一把拽過人摟在懷裡，好笑地反問道。

林舒此刻前所未有的興奮，一臉興致勃勃盯著他：“要是你的升學率遭遇滑鐵盧，你怎麼辦？”畢竟他一直戰無不勝，好像從來沒有過失手的時候。

“怎麼辦？當然是痛哭流涕、以頭搶地、罪該萬死……哈哈哈哈。”說到最後，他都被自己逗笑了。

林舒被他戲耍一通，十分不滿，輕捶他胸口，羞惱道：“說認真的！”

他收斂起臉上的笑意，垂首思考一會兒，輕笑道：“不怎麼辦，順其自然。我又不是孔子在世，總不能名垂千古吧。”

林舒沒得到想要的答案，頓覺無趣，皺著眉頭推開他想要走開。

“親一個。”周知遠好笑地看著眼前這個幼稚鬼，語氣柔軟，低頭送上一個蜻蜓點水似的親吻。

"唔……”

“叮鈴鈴~~”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周知遠放置在桌麵上的手機屏幕亮起。

林舒伸手摸索著將手機塞到他手裡，趁他接電話時迫不及待跑到自己座位去了，無比嚴肅提筆書寫工作計劃。

“媽，怎麼了？”周知遠單手接電話，另一隻手整理著自己被弄亂的襯衫，麵色如常。

“你和小舒在家嗎？我跟淑芬今天過來吃午飯。”周慧說話時身邊一陣嘈雜，說話聲音不由自主提高幾分。

“嘖，”突然提高的聲音讓他感到耳朵一陣刺痛，不由自主將手機遠離耳朵，皺著眉頭問道：“那我和小舒現在出去買菜。”

“不用不用，我跟淑芬就在菜市場，你倆安心工作就行。”周慧急急忙忙出聲，似乎看到了什麼好東西，毫不猶豫將電話掛斷了。

“……”周知遠聽著手機裡的忙音，無言以對，不知道母親大人又在搞什麼鬼。

“怎麼了？”林舒看著丈夫突然垮下來的臉色，不明所以。

周知遠掩下心裡的危機感，揚起笑臉捏捏她柔軟的臉蛋：“沒什麼，就是媽她們過來吃飯。”

“哦……”她乖乖點頭，轉身過去繼續寫字。

經過這一打岔，兩人終於得意認真伏案工作，一時間書房內都是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一室沉靜。兩人一齊起身，走去門邊將兩位母親迎進門，周知遠接過東西放進廚房，林舒拿出兩雙拖鞋給二人更換。

“打擾你們工作了吧？”王淑芬彎腰穿著鞋，笑著看向女兒。

“沒打擾，也差不多快結束了。”

“走走走，我們進去做菜給倆孩子補補。”周慧迫不及待換上鞋子，快走幾步，提前去往廚房。

周知遠看見母親這副性急的樣子就覺得不妙，轉身又走進廚房，皺眉追問道：“媽，你買了什麼？”

“出去，出去，吃飯的時候就知道了。”

“……”

兩人被趕到廚房外麵，麵麵相覷，一向遲鈍的林舒也發現了不對勁：“我怎麼感覺她倆不對勁……”

“嗯，相信你的直覺，吃飯的時候注意點。”

“好吧。”

兩人隻好又回到書房，將未完成的工作收尾，再次被喊出來時一臉的警惕。

周慧端著砂鍋放到餐桌上，不滿地瞪了兩人一眼：“你倆這什麼表情哦？”

王淑芬也端著菜走出來，嗔怪道：“就是些家常菜，你們倆想什麼呢？”

周知遠為林舒拉開座椅，讓她先坐下，半信半疑打開砂鍋的蓋子，裡麵還真是比較家常的生蠔雞翅煲，但裡麵生蠔的量多得讓人瞠目結舌。他無語到嘴角抽搐，挑眉看向母親：“今天生蠔大甩賣嗎？”

“這……咳，小舒愛吃，我就多買了點，怎麼了！”周慧被看得臉上一熱，連忙把視線轉向林舒。

“啊？是啊。”林舒在三人的注視中，忐忑的點了點頭，然後微微起身看了眼鍋裡滿滿當當的鮮嫩生蠔，結巴道，“這……這也太多了吧。”

王淑芬及時發話打原場，率先夾了一筷子放到女兒碗裡：“都站著乾嘛，趁熱吃。”

原本一頓豐盛的晚餐應該吃得人大快朵頤，但兩位母親心事重重，周知遠也是胃口不佳的樣子，隻有林舒不明所以，懷著忐忑的心情依然吃撐了，那鍋雞翅生蠔煲還剩下一大半。

用餐即將結束，王淑芬欣慰的看著女兒：“好吃嗎？”

“好吃，好吃！”林舒將嘴裡的菜咽下，又夾了一隻生蠔放入碗中。

“好吃就多吃點，生蠔補腎，給你倆補補精力！”周慧看見她吃得如此香甜，喜笑顏開。

"咳，咳咳，什麼？！”來得毫無征兆的一句話，她直接被口中食物嗆到，一旁的周知遠及時為她遞來一杯水。

“彆激動，慢慢吃。”王淑芬擔憂的看著女兒，見她平靜下來才放下心。

周慧見兒子愈發不耐煩，乾脆直話直說：“你倆歲數也不小了，是時候要個孩子了。”說完，在桌下悄悄捅了捅自己的同夥。

“咳咳，”王淑芬還是不太好意思，但也不好退縮，攏攏鬢邊的頭發，柔聲勸說：“是啊，女性25歲就過了最佳生育年齡了，小遠你都快36歲了。”

周知遠深吸口氣，雙手抱胸往後一靠，一副風雨欲來的表情：“媽，我們才結婚一個月，你們會不會太急了點？”

林舒被餐桌上的氛圍弄得心頭不安，但也頗為認同丈夫的話，點點頭皺眉道：“是啊，而且今年阿遠的班級就要高考了，還是不要分心為好。”

兩位母親被說得臉熱，但內心的著急卻做不得假，周慧再接再厲道：“這也不衝突啊，你們得為孩子想想，年紀越大！胚胎質量越差！ ”

“我吃飽了。”周知遠冷著臉站起身往書房走去，椅子被推得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嘖，這孩子脾氣越來越大了，小舒……”

“林舒！”

書房傳來他冷冰冰的呼喊，將周慧說到一半的話打斷，林舒隻好帶著歉意離席，快步走去書房。

“啪”她剛走進書房，門便被他粗魯地甩手關上，他不發一言走到窗邊站著。

“我……”

“沒對你發火，彆怕，喊你進來是不想你聽她嘮叨。”

他的聲音已經趨於平靜，但卻透露出幾分疲乏，她忐忑不安走近他，從背後抱著他，嘟囔道：“我沒害怕，也不會催你要孩子。”雖然她弄不懂為什麼他對於催生這事這麼反感，但她願意配合他，反正她也不著急。

窗外的天空原本晴空萬裡，此刻卻漸漸附上一層灰蒙，頗有風雨欲來的趨勢。下一刻，佇立在原地的枝丫突然開始左右搖擺，枝頭剛結的綠芽搖搖欲墜。

“嘭”周知遠果斷將窗戶關上，扭過身把妻子抱在懷裡，長歎一口氣：“我並非不想要孩子，隻是不想被她催著要。她昨天催結婚，今天催孩子，明天是不是又要催二胎了？”

“那……那怎麼辦？”林舒迷惑地抬起頭，他趁機在柔唇上落下一吻。

“不管她，按我們自己的節奏來。”

“好吧。”

兩人在書房掩耳盜鈴似的多了一會兒，等再出去時，兩人已經離開了，並且還十分貼心的將屋內的垃圾都給帶走了。冰箱上貼著一張王淑芬留下的便簽：“我們是想著提醒一下，彆生氣了，好好吃飯。”打開冰箱，裡麵是中午剩下的菜，整齊得像是沒動過。

林舒看著那一碗生蠔，不好意思地開口道：“這個……還吃嗎？”

“當然吃，”他從她身後將門關上，壞心眼道，“畢竟是補腎的，可彆浪費了。”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走到沙發上坐下久久不動彈，過了大概十分鐘左右，才怔怔出聲：“我們是不是太過分了？”

周知遠簡直要被氣笑了，直接彎腰把妻子抱起，大義凜然開口道：“那我們現在就去要孩子，就對得起她們了。”

“喂！你……”

她的無效抗議被堵在嘴裡，隨著房門的關上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