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天氣晴朗，寒風凜冽，墓園清冷。
林舒將精心挑選的花束放在父親墓前，與周知遠向著墓碑一起恭敬地鞠躬。
“爸爸，我今年結婚了，媽媽也很滿意我的老公，您可以放心了。”林舒跪在父親墓前，掏出隨身攜帶的濕巾擦去墓碑上的灰塵汙漬，熱淚盈眶，尾音顫抖。
“爸，聽小舒說您愛喝酒，我特意帶了一壺好酒給您嘗嘗。”周知遠跟著跪在嶽父墓前，取出酒杯斟滿，雙手恭敬供奉在墓前。熟練地抬手擦去妻子臉上的淚珠，麵帶微笑道：“您放心，小舒和媽我都會好好照顧。”
墓園裡逐漸人聲嘈雜，林舒戀戀不舍起身，擦去眼淚笑著跟父親拜拜：“爸爸，拜拜，有時間我帶媽來看您。”
兩人坐在車上，林舒還沉浸在悲傷之中，時不時吸吸鼻子。
周知遠雖然還未經曆過至親離世之痛，但看著她這副模樣依舊無比心疼，在發動車子之前，拿出兩幅對聯問：“我們先去給你媽家貼對聯？再去我家？”
林舒眼睛紅紅，聲音悶在嗓子裡：“嗯，不麻煩嗎？”
他抬手揉揉她的腦袋，捏捏她的手，溫聲笑道：“這有什麼麻煩，老公一腳油門的事。”
聽見他刻意的逗趣，她終於破涕為笑，最後看了眼墓園的方向。
……
回到家時，兩位母親在廚房裡忙得熱火朝天，一陣陣食物的香氣源源不斷鑽進鼻腔，某些廚房放不下的直接擺在了外麵的餐桌上。
周知遠去放東西，準備給門外貼對聯，林舒滿心期待跑進廚房，笑嘻嘻道：“親愛的媽媽們，今天的菜好豐盛呀。”
周慧聽聞樂不開支，隨手撚起一個炸蘿卜丸子塞入她口中：“喏，嘗嘗媽的手藝，看好不好吃。”
蘿卜丸子在口腔中被急切地咬開，蔬菜的清香與肉類的鮮美迸濺而出，林舒兩眼放光，伸出大拇指：“哇，太好吃了！媽，你真是廚神！”
多年沒感受過這樣的貼心話音，周慧已經笑得嘴都要合不攏了，王淑芬心情亦是十分愉悅，端出兩碗小巧的甜酒衝蛋，溫柔笑著：“去，端一碗給小遠，暖暖身子。”
“謝謝媽~”林舒連忙伸手接過，衝著媽媽露出乖巧笑容，然後往客廳走去。
客廳的茶幾上正攤開著一副紅彤彤的對聯，周知遠正在聚精會神看著對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林舒遞給他一碗，兩人端著碗慢條斯理喝著，她皺眉問道：“這副對聯是有什麼不對嗎？”
上聯：五湖四海皆春色
下聯：萬水千山儘得輝
橫批：萬象更新
“沒什麼，就是習慣性看看而已。”周知遠將最後一點一飲而儘，將碗放進洗碗池內，再然後拿著東西就去門口了。
“等等我。”林舒急匆匆喝完，也跟著跑去了門外。
“我上梯子貼，你給我看著。”
“好。”
兩人各自做好準備，開始一年一度的貼對聯活動，心中洋溢著無儘的歡喜。
“哎，往左邊一點點，再往右邊一點點，還是歪了點……”兩分鐘後，林舒抬頭看著對聯，總覺得沒有貼正。
“嘖，林舒，”周知遠將對聯啪一聲貼牢，居高臨下看著妻子，無奈笑道，“你還是個強迫症？”
她被說得臉上一熱，低頭無意識揉著耳朵，不好意思道：“咳，這不是我們的第一個春節嘛，我就想儘量完美點。”
“得了，就這樣吧。”周知遠爬下梯子，在她麵前站定，勾著她下巴，附上一個蜻蜓點水似的一吻，溫柔道：“已經很完美了，這些外物不用太在意。”
一陣忙碌，麵對琳琅滿目的菜色，四人在桌前坐下，笑容滿麵抬手碰杯：“新年快樂！”
“嘭嘭，嘩啦~”煙花的聲音絢爛綻放，漆黑天幕上開滿五光十色的璀璨煙花，隨即更加華麗的煙花衝上天際，黑暗的天空化身成為冬日最熱鬨的花圃。
“膽子真大，”周知遠看著煙花嘴角囁著一抹笑容，說出的話卻十分掃興，“等會兒就該被抓了。”
“你這孩子，真掃興。”周慧沒好氣衝兒子一瞪，招呼著大家，“吃飯吃飯，你這小子，罰酒三杯啊！”
林舒在一旁幸災樂禍，夾著菜吃得不亦樂乎，冷不防麵前也被放上一杯酒。
“來，我們喝個交杯酒。”周知遠壞笑著看向她，舉起手上的酒杯。
在兩個母親帶著笑意的注視下，她不得不舉起酒杯，貼近他喝下手中的酒。
“哦喲，真好！”兩個母親齊齊笑著拍手，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夫妻二人送進洞房。
“討厭！”林舒羞紅著臉小聲囁嚅，在桌下衝著他大腿懟下一錘。
周知遠的內心好像被小貓撓了一把，癢癢的，夾起一個紅燒雞翅放入她碗中，調笑道：“吃個翅膀補補，力氣不夠。”
“嘖嘖，新婚就是黏糊。”王淑芬眨動眼睛衝女兒挑眉，嘴角大大揚起。
“哎呀，你……你們，吃飯吃飯。”林舒被三人一起調侃，臉紅得好似水蜜桃，隻好借著吃飯轉移大家注意力。
九點，家務活忙完，四人坐在沙發上觀看春節聯歡晚會，時不時針對節目內容聊上一兩句，氣氛融洽溫馨。
“叮鈴鈴~”這時，周慧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喂？是我……啊，好好好，我們一定去。”
電話結束，周知遠好奇地問道：“媽，這個誰時候打電話來？”
周慧按滅手機，臉上想到什麼，笑得一臉得意：“初三，你二姥爺的孫女結婚，讓我們去喝喜酒。”
聽著這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他頓覺頭痛，眉頭一皺：“你一個人去就行了吧？”
“不行，本來你結婚就沒辦酒，正好借著這個機會介紹下你媳婦。”周慧嗔怪地瞪他一眼，牽過林舒的手，神秘兮兮道：“這個新娘的姐姐，你可得去看看。”
林舒看著婆婆神秘兮兮的表情，好奇心被勾起，點頭點：“好呀，既然媽都這麼說了，那我就一定去。”
看著兩人一副興衝衝的模樣，他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想起這位新娘的姐姐是誰。他心中五味雜陳，感覺自己的某些秘密即將暴露。
“小遠，來，幫媽一個忙。”王淑芬突然起身，帶著他往廚房的方向走去，周知遠隻好起身跟上。
“媽，是需要拿什麼東西嗎？”
“不是的，我是想跟你說個事。”
“什麼事？”
“你彆急，先聽我說。”王淑芬臉上出現一反常態的忐忑，整理思緒後，歎氣道：“小舒的爸爸早逝，你也是知道的。”
“是啊，怎麼了？”嶽母臉上的忐忑不安展露在眼前，他搞不懂是發生什麼事了。
王淑芬抬手整理鬢邊的發絲，斟酌許久，還是覺得把母女兩人的過往告訴他：“她爸爸是因為其他人的工作疏忽而去世的，所以留下了一大筆賠償款。”
“媽，您放心，我不會……”
“你先聽我說完，”王淑芬朝女婿安撫性一笑，接著說道，“這筆賠償款，當時一大堆親戚來借，買房買車、娶妻生子的，一大堆。每天騷擾得我們苦不堪言，最後，是小舒大發雷霆，用菜刀把這些人嚇跑的。這麼多年，也是小舒支撐著我走過來的。我知道，這孩子心思重，平常哭都不願意在我麵前哭。”說到這，她覺得心口堵得慌，想著大過年的哭不好，終究是把眼淚憋了回去。
周知遠倒是沒想到她有這麼強勢霸道的一麵，心底霎時柔軟成一片，恨不得把她抱在懷裡狠狠揉搓。深呼吸一口，他輕拍著嶽母後背，安慰道：“媽，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以後都有我呢。”
王淑芬搖搖頭，欣慰地一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告訴你，因為這件事，我們已經與大部分親戚斷交。就算有幾個，也是我去打交道。小舒其實待人接物不太圓滑，初三去赴宴，你多擔待些。”
周知遠恍然大悟，倒是沒有往這方麵想，神情坦蕩道：“這個您不用擔心，有事我來擋，她吃吃喝喝就好。”
王淑芬得到女婿的承諾，徹底放下心防，兩人喜笑顏開去客廳一起吃喝玩樂。
午夜十二點，電視機裡新年的鐘聲敲響，窗外再度綻開數朵煙花，既囂張又絢爛。
兩位母親年紀大了不能熬夜，守歲這事便是兩人完成。
時間一到，周知遠將電視機果斷關閉，在窗外絢爛煙花的映襯中將妻子抱入懷中，俯身獻上新年第一個吻，深情又霸道。
“新年快樂。”一吻結束，周知遠眼神火熱，似乎要憑眼神將愛人剝光。
“新年快樂。”林舒氣喘籲籲，心跳如鼓，顫抖著手摟上他的脖子，再度將嘴唇俯上。
“唔！”她陡然懸空，無助地貼在他身上，抱著她的手臂強勁有力，聽著耳邊曖昧十足的喘息，房門越來越近。
“啊！”她被一把丟在床上，身體被壓得往下凹陷，一柄熱劍直指目標。
兩人渾身發燙，在肌膚相貼的那刻，發出一聲滿足喟歎，眼神碰撞出火花。
周知遠貪婪地擁抱著愛人，聲音沙啞：“林舒，你是我的了。”
“唔……我愛你。”強烈的痛楚與愉悅在腦中交替出現，在接納他的那一刻，林舒眼底炸響一片煙花，藏不住的愛意從喉間溢出。
“我也愛你，很愛，非常愛，特彆、特彆愛。”他的每一句愛你，都伴隨著強烈的存在感，深入骨髓、刻骨銘心。
窗外，萬千煙花綻放，亮如白晝，燦若星辰。
土地中沉睡的種子伸著懶腰鑽出地麵，第一抹綠意出現在皚皚白雪之上。
此刻，一元複始，萬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