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辛苦的一周工作後,林舒非常期待周末的到來,但在下班那一刻接到周末要參加學校活動的消息時,她霎時感覺天都要塌了。雖然在工作群內的通知已經說明就是單純的爬山遊玩,學校出錢,沒有彆的工作安排,但她還是比較排斥。但是行政部的張主任特意跟她強調,一定要她參加,她再拒絕就有點不知好歹的意味。於是,她隻有勉強接受,隨便收拾了隨身物品按時參加活動。
林舒自認為已經起得很早,可以先悄咪咪尋一個角落坐著,但顯然還有人比她更早。她背著自己的雙肩包步態輕盈來到安排好的車輛上,這才發現已經有好幾個認識或不認識的同事已經在車上了,她笑著衝大家打招呼:“早上好啊。”眾人也禮貌地向她問好,這個友好的早晨讓她心情大好,於是她便按照慣例往後排走去。
“林舒,坐這兒。”周知遠的聲音在這片小空間裡清晰地響起,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循著聲音望去,才發現周知遠就坐在稍微靠後的雙人位,甚至還發現他貼心的將靠窗的位置讓出來了。
見林舒還呆呆站著不動彈,他直接起身站立,給她讓出了通行的空間:“好久不見啊,來,坐吧。”
她很想拒絕,但是又不知道該找什麼理由,而且大庭廣眾下的突兀拒絕,又似乎有些欲蓋彌彰。出於種種考慮,她沒有等太久,“謝謝周老師。”她直直走進去,取下自己的包抱在懷裡,然後乖巧坐下。
兩人坐定後就各忙各地,周知遠衝她笑笑後便拿著自己的閱讀器看書,看著絲毫沒有與她交流的意思。
林舒原本也想拿出耳機聽歌,但是怕聽不見說話聲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抽出一半的耳機被塞回去了。乾坐著她也無聊,無意間撇見他的屏幕好幾分鐘沒有翻動一下,皺著眉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這一眼就被捕捉到了,他把屏幕按滅,轉過頭看著她問道:“我臉上有東西嗎?”
“啊?沒……沒有啊。”真是糟糕,這就被發現了,林舒覺得太尷尬了。
“但是你的表情出賣你了。”周知遠一臉坦然,頗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意味。
“好吧,我是好奇……呃……你怎麼跟我在一輛車上。”既然無法打消她的疑慮,她乾脆借此機會問了自己感興趣的另一個事情。
“你不知道嗎?這次是初中跟高中部打散組隊,我們可能恰巧就分在一起了吧。”周知遠發現自己滿足跑火車的技能是愈發嫻熟,這個謊他是撒得臉不紅心不跳。
“這樣嗎?哈哈,那真是太巧了哦。”林舒沒敢轉頭看他,適時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好像真的很高興的樣子。
但周知遠太了解了,大概是近期的接觸喚醒他塵封已經的記憶,這人大概在心底暗自懊悔——太不巧了!怎麼就遇見他周知遠了呢?
隨著出發時間的接近,車上的人漸漸聚齊了,一時間車上是各種打招呼的聲音,頗有點菜市場的感覺。大概是因為周知遠在這所學校任教的時間比較久,時不時有人湊上來找他打招呼。於是,周知遠發現她下意識的開始緊皺眉頭,眼睛是不是望窗外看去,神態頗為焦躁。
林舒再次看向車外的時候,突然發現車窗上周知遠的倒影,他在盯著她看。她發現這個之後心跳開始不受控製地加速,耳朵也在不知不覺中變紅了,甚至不敢再動彈,像是被定住一般一動不動。
但是周知遠卻看見她沒被頭發遮住的耳廓,肉眼可見越來越紅,刺目的陽光透過她半透明的耳邊皮膚,仿佛整個人都變得透徹,能一眼望到底。見她久久沒有動靜,他也側身往前,離她更近了,看著窗外帶著笑意問道:“外麵有什麼稀奇風景嗎?你看得目不轉睛。”
突然在耳邊響起的聲音讓她嚇了一大跳,她整個人直接往後竄了一大寸,誰知正好撞進他懷裡,他還用手攬了一下以防止她從座位上掉下去。
她趕緊坐好從他懷裡離開,雙手捂著發燙的臉頰道歉:“周老師,對不起,撞到你了。”
周知遠抬手遮住自己高高翹起的嘴角,忍不住想要惡趣味一把,想要逗她一下:“嗯?有你這麼道歉的嗎?都不看看受害者。”
聽見這話,果不其然,林舒放下了雙手,怯生生向他望過去,囁嚅道:“周老師,我……我不是故意的。”
見到她紅撲撲的臉蛋與微紅的眼角,他心臟蹦跳的速度不由自主加快,這次輪到他不自在了。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略帶遲疑的問道:“你現在……還暈車嗎?”他記得自己某次作為班主任帶她去參加競賽,是坐著學校安排的車輛,她難得沒有逞強,向他表達自己暈車後就直接睡覺了。雖然一路上都在睡覺,但是下車時她還是臉色蒼白,狀態不是很好。
驟然聽見這個問題,讓她直接愣住了,沒想到這麼久遠的事他竟然還記得。恰巧窗外吹過一陣風,擾動發絲擋住了她慌亂的神色,讓她不至於泄露出內心的悸動。
“偶爾還是會。”過了幾十秒她才將瘋狂湧動的感動壓製,用正常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不讓人看出端倪。
“這樣啊,那你待會兒要是不介意就靠我肩膀上休息吧,也會舒服些。”他隻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她竟然還暈車,考慮到暈車實在影響遊玩的興致,他覺得難得出來放鬆才提出這個建議。
林舒一見他就生出莫名其妙的膽怯,哪裡還敢湊近他,連忙揮動雙手表示拒絕:“不用不用,我靠著靠背眯一會兒就好。”反正從這裡到景點也不過來那個兩小時左右的路程,她還抗得住。
周知遠對於她親近自己這事也沒抱有多大的希望,因此神色淡然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大概四五分鐘後,確定人都到齊了,領導上車說了幾句提起大家興致的話後便發車了,車上交談的聲音便愈發稀少,最後逐漸趨近於無。畢竟現在也不過八點左右,大家精神還是比較困頓。
倏忽,周知遠感覺自己肩膀一沉,那個死活不願意靠近他的林舒已經睡得不省人事,連不由自主靠在他肩膀上都沒有起來。他側首看見她沉靜的睡意露出溫柔的笑容,然後微微調整自己的位置,讓她睡得更舒服點。隨後,他便拿出自己隨身帶著的閱讀器認真看書,時不時調整下位置,免得她一不注意就掉下去了。
……
迷迷糊糊間,林舒好似回到了高中畢業聯歡會那一天。
也行是因為即將分彆,大家都不再壓抑自己的瘋勁,原本是按部就班的表揚被一個個自告奮勇者頂替了,現場氣氛空間的高中。不小心被從桌麵擠下去的零食,情緒激動時灑落在地的飲料,還有被同學們用於慶祝高中畢業激情噴灑在地的彩帶,亂七八糟布滿地麵,乍一看仿佛熱鬨非凡,花團錦簇。
班主任周知遠從後麵悄悄進來時,晚會已經接近於尾聲,仍舊在狂歡的大家都沒有發現。他也不知道笑意吟吟看著這群孩子玩鬨了多久,在林舒看見他時,體育委員楊彥宇已經率先一步發現了他。
楊彥宇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大聲嚷嚷道:“老周來了,同學們,我們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吧!”
這一提議得到了大部分人的同意,在周知遠想要撤退時已經為時已晚,蜂擁而上的少男少女幾乎將他淹沒。
他不得不求饒道:“好了好了,老師就是來祝願你們旗開得勝,希望同學們蒙的都對,考的全會!不用這麼熱情啊。”嘴上說著不用熱情,其實他已經眉開眼笑,臉上的欣慰自豪已經都無處可藏。
不知道是哪位同學控製不住發出了第一聲哭泣,隨機分彆的悲傷似燎原之火瞬間覆蓋了全班,一時間哭泣之聲此起彼伏,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擔心大家被情緒影響到後續的高考,周知遠苦口婆心一個個勸大家回宿舍休息,放鬆心情。
隨後同學們或獨自離開,或結伴而行,都逐漸開始散去,並且每個人都默契地給陪伴他們高中三年的班主任一個真誠的擁抱。
輪到林舒時,她已經是最後一個,早已哭得泣不成聲,連視線都開始模模糊糊,濃厚的悲傷塞滿她的胸腔。
周知遠微笑著靜靜等待她的到來,就好像無論過去多久他都會堅定不移的等待她。
林舒幾乎是一步一挪走過去的,在抱住他的那一刻再也控製不住開始放聲哭泣,雙手抓住他的衣服久久不願鬆手。
記憶的最後似乎是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她頭頂,帶著無奈的語氣柔聲道:“唉,再哭嗓子要壞了,乖。”
“唉,怎麼睡個覺還哭了呢。”夢中溫柔的男聲與耳邊的聲音重合,她一時間分不清是做夢還是夢醒,直到溫柔的手掌輕輕為他拭去臉頰的潮濕,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處。
“怎麼?我的肩膀太硬把你硌哭了?”周知遠笑容晏晏的調侃著。
她淚眼朦朧抬頭癡癡望去,卻跌進一汪溫暖的湖泊,聽見一道來自時光深處的溫柔男聲對她說:“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