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四十的鬨鐘準時響起。
“起床工作啦!起床工作啦!再不工作餓死啦!再不工作餓死啦……”
鬨鐘一連響了五分鐘,夏秋才被叫醒。
她掙紮著伸出手摁滅鬨鐘,又定了個八點的鬨鐘。
十五分鐘後,八點的鬨鐘響起。
夏秋強撐著坐起來。
又趴到腿上閉著眼醒覺。
過了兩分鐘,夏秋慢慢起身離開被窩。
速度極快地洗臉梳頭刷牙換衣服,往臉上拍了點爽膚水保濕。
八點三十,夏秋到達工廠踩點打卡。
看見孫勇衝她眨眼使眼色,夏秋有些懵。
“怎麼了,孫叔?”
身後突然冒出的人回答了她的疑惑。
一夜沒睡的林懷欽在床上躺不住早早到了工廠,本想著找夏秋了解工廠的管理事宜。
沒想到這個看著認真負責的副廠長竟然是踩點上班,讓他有些幽怨。
“你怎麼來這麼晚?”
夏秋回頭被林懷欽眼下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嚇了一跳。
好家夥,這是幾天沒睡了。
她當著林懷欽的麵按亮手機,確保他也能看清屏幕上明顯的時間。
夏秋一臉老實地提問,“廠長,現在正好八點半,我是遲到了嗎?”
林懷欽說她也不是,不說還生氣。
最後隻能輕哼一聲。
像是國外電視劇裡生悶氣的嬌氣公主。
“你下次早點來,先跟我進來一下。”
夏秋挑眉,收起手機默默跟上。
林懷欽領著夏秋一路進了副廠長辦公室。
夏秋疑惑挑眉,“您怎麼不去自己辦公室?”
一提這事,林懷欽就氣得呲牙。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
他今天早上上班看到廠長辦公室差點暈過去。
那廠長辦公室裡文件扔的亂七八糟,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灰塵。
他要怎麼在那裡待!
“還有你是什麼老古董嗎?還是拿我當什麼老古董了,為什麼老是您您的叫我。”
夏秋看著麵前氣得跳腳的人,趕緊低頭咬緊嘴唇藏住笑。
再抬起頭變得一臉無辜相。
“我以為這樣是表示尊敬,因為上任廠長讓我這麼叫他。”
林懷欽撇撇嘴,頗為大方地寬赦她。
“總之下次彆這麼叫我了,很奇怪。”
夏秋一口應下,眼睛一轉提出:“廠長不如我領你熟悉一下廠裡的設施吧。”
“行,我找你就是這件事。”
夏秋領著林懷欽看倉庫冷庫,看生產車間,最後領他進了廣播室。
“廣播室一般是打上工鈴和下工鈴,通知開會,傳達一些總公司的要求用的。”
夏秋說這話時看了眼手機,突然驚訝道:“現在九點了,正好打上工鈴。”
她推動那些按鈕,拉上拉下的。
林懷欽看不懂,將視線放在窗外。
不得不說,雖然上秋鎮地方偏僻,但好在臨山近水,風景很美,空氣也很清新。
他今早出門聽到鳥叫蟬鳴,聞著清醒空氣,覺得一夜沒睡的頭疼也緩解了些。
“廠長,我能問問你來的目的嗎?”
林懷欽轉過頭,看見夏秋正倚著操作台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著酷酷的。
林懷欽也學她倚著窗台,有些好奇地問回去。
“突然問這個乾什麼?”
夏秋笑了笑,起身又變得有些局促地搓搓手。
“我怕你也是為科技設備進廠來的。”
林懷欽抓住重點,“也?”
夏秋低頭落寞地苦笑兩聲。
“總公司一直想搞優化讓科技設備進我們工廠,不過我們員工一直抗議,前前後後為了這件事總公司已經派來了好幾撥人了。”
林懷欽垂眸想了想,有些不解。
“為什麼你們不讓科技設備進廠,進行優化,員工工作會更輕鬆,不是更好嗎?”
夏秋看著麵前天真的人,扯了扯嘴角,還是沒能擠出笑。
“你知道科技設備進廠就意味著要有員工下崗嗎?”
林懷欽蹙眉,為公司解釋道:“有員工被辭退是不可避免的,下崗的員工我們也會給予補償,他們可以再找工作。”
夏秋徹底藏不住情緒,她冷笑一聲,眼神淡漠。
“廠長說的倒是簡單,你知道被優化的是什麼人群嗎?你知道他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一份新工作嗎?”
林懷欽眼神複雜:“你……”
沒等他說,夏秋一把拉住他往外走。
“廠長,我領你看看我們上秋鎮吧,你昨天剛來,肯定還沒好好看過。”
說是要看看上秋鎮,可夏秋隻是一味拉著林懷欽大步往前走。
走到一座山腳處才停下。
她指著麵前的山說:“這是我們鎮的上秋山,在山頂能把整個鎮子一覽無餘,我帶你上去。”
夏秋說完先一步往上走。
林懷欽看了眼腳下的皮鞋,咬咬牙跟上去。
上秋山不算高,兩人一路上不交流,悶頭爬了半個多小時就到了山頂的觀景台。
到了山頂,林懷欽被眼前的景色迷住暫時忘記了腳上的疼痛。
從山上望去,在淺淡的雲霧籠罩下遠處的房子緊密坐落著。
綠樹田地,蜿蜒的曲折小路。
此時有些房子正升起嫋嫋炊煙。
儘是人間煙火氣。
夏秋聲音有些飄渺,她說:“站在山頂俯瞰整個鎮子,每座房子都代表一個家庭。”
“十年前糕點廠建成時大量招工條件優渥,鎮子裡的人奔走相告,激動地通知在外地打工的家人說家裡也有工作了,外地務工的人幾乎都趕回來了。”
“所以現在鎮子裡百分之九十的中年人都在糕點廠工作。”
夏秋回頭看林懷欽,平靜地問他:“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林懷欽看向遠處,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意味著如果科技設備進廠,那些被辭退的員工將麵臨的是再次背井離鄉。
公認的事實讓兩人陷入沉默。
林懷欽看向夏秋的眼睛裡帶了些探尋和困惑。
他發覺自己突然有些看不懂眼前這個人。
第一次見麵,他認為夏秋是擅長拍馬屁的變臉大師。
看了她的資料知道她為了錢放棄學業進入工廠後,便又給她打上了見錢眼開,沒有遠見的標簽。
可現在她又要變成什麼樣的人?
夏秋眺望遠處坐落的人家,慢慢開口說:“這個廠子需要我們,我們整個鎮子也需要這個糕點廠。”
山風拂過,夏秋頰邊發絲飄到臉上。
她回眸看著林懷欽,目光堅定。
“所以,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但隻要我還在這個廠子一天,我不會讓科技設備進廠的。”
林懷欽被那雙眼睛背後的執著看得愣住。
忍不住想,她現在又從見錢眼開,沒有遠見的變臉大師,變成了想守護上秋鎮的守護神。
下山時林懷欽走路一瘸一拐的,很快落在後麵。
夏秋聽身後遲遲沒有腳步聲,回頭看才發現林懷欽根本沒跟上來。
她回去找人,在一棵樹下找到了倚著樹杈休息的林懷欽。
他左腳微微抬高不敢落地,胳膊拄在樹杈中間借力站著。
低頭看著左腳腳腕上磨出的血泡,疼得時不時小聲抽氣。
夏秋輕歎一口氣,走過去蹲下。
動作熟練地把林懷欽左腳上的皮鞋和襪子脫掉。
厚底皮鞋增高效果很好,分量自然也不輕。
夏秋一拿在手裡,心裡就有了個數。
這鞋大概得一斤多重。
那一雙鞋就是二斤,難為少爺負重爬山了。
夏秋把襪子塞進鞋裡放地上,神色自然地把林懷欽的左腳放在自己腿上。
剛才一臉懵的林懷欽突然像觸了電,急忙把腳收回去。
他臉漲得通紅,又驚又羞地看夏秋。
“你乾什麼!多臟啊?”
夏秋立馬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褲子,剛才爬山時沒注意確實是沾了些灰。
她俯身拍乾淨了給林懷欽看。
“行了,這回不臟了。”
沒想到林懷欽的臉變得更紅,支支吾吾地解釋:“不是,不是你,是我腳臟。”
夏秋隨著他的話往下看了一眼林懷欽的腳。
很白。
比她的臉都白。
其實林懷欽是夏秋活這麼久親眼見過的最白最精致好看的人。
還有他發尾上的小卷,彎彎繞繞的,夏秋總想伸手扒拉兩下。
她沒再堅持,把視線從林懷欽頭發上移開,讓他把腳抬高一點。
撩起短袖衣擺卸下腰包上掛著的折疊小剪刀。
從兜裡掏出打火機燒了兩下剪刀尖頭簡單消毒。
“你忍著點,把泡挑破就不疼了。”
夏秋彎腰剛要下手。
林懷欽左腳往後縮了縮,看著她手裡那把小剪刀,有些猶豫地開口:“這樣真的不會感染嗎?”
夏秋抿唇,耐心地解釋:“不會的呢,公主陛下。”
林懷欽聽出夏秋在嘲笑他,一時有些惱火。
這裡既不是無菌手術室,夏秋也不是專業醫生,還沒有正規的手術用具。
就這麼潦草地要處理他的傷口。
他的擔心難道很可笑嗎?
挑個水泡在夏秋看來跟喝水一樣簡單。
更何況林懷欽腳上這水泡還不大一個,對她來說更容易了。
她用了幾秒鐘,找準位置,剪個小口再把裡麵的組織液擠出來。
林懷欽腦子裡關於感染的嚴重後果還沒想完。
夏秋拍拍手把剪刀掛回腰包上告訴他搞定了。
林懷欽低頭看自己腳腕上原本那麼大的水泡被戳破後變成了一層薄薄的皮貼著底下的粉紅嫩肉。
他細細感受了一下,幽怨地看了夏秋一眼。
夏秋無奈。
“公主陛下,你又怎麼了?”
林懷欽控訴她:“騙子,你不是說把水泡挑破就不疼了嗎?”
夏秋真沒想到是這個原因,被他氣笑了。
“你多大?哄小孩的話你也信。”
“趕緊下山吧,不然趕不上午飯了。”
夏秋往下走,林懷欽也顧不上生氣,急忙穿上襪子和鞋瘸著腿跟上她。
夏秋腳步放慢,聽到身後慢慢跟上的腳步聲後才加快速度。
林懷欽跑兩步感覺腳疼了就單腿跳著走。
“你慢點,等等我。”
夏秋在原地停下看到林懷欽一蹦一跳地往下走。
照他這麼蹦,等到了廠子午飯也都涼了。
夏秋環顧四周,往旁邊的林子裡走去。
“你彆亂動,在這等我。”
林懷欽看那樹林茂密幽深,有點擔心夏秋。
下意識提醒道:“你彆進去,那裡看著很危險。”
夏秋沒回頭,抬起手擺了擺。
林懷欽見勸不住她,隻能大聲叮囑:“那你小心點啊。”
從夏秋進去,林懷欽就看表一直盯著時間。
眼看夏秋進去快十分鐘了還沒回來。
他有些著急,就要打電話報警時,夏秋從林子裡鑽出來了。
手裡還多了一根三指粗的木棍。
她一路走到林懷欽麵前停下,把木棍遞給他。
“拄著這個走路,能輕鬆點。”
說完怕林懷欽不相信,又補上一句:“這回沒騙你。”
林懷欽看看夏秋又看看木棍,有些生氣又忍不住感動。
“你不顧危險進那林子裡就是為了給我找根木棍?”
夏秋看了看身後從小就進去十分熟悉的樹林。
又看了看麵前感動的五官都皺巴到一起的林懷欽。
她果斷承認,“是啊,我很擔心你。”
遞到她麵前的馬屁股還不拍那就是傻。
林懷欽聽到夏秋這麼直白地承認了對他的關心。
神色又變得不自然。
“你……”
夏秋疑惑,“我怎麼了?”
林懷欽垂下眼睛,“沒什麼,謝謝你給我找的木棍。”
“不用謝,那我們快點下山吧。”
“今天中午食堂整紅燒肉,趁熱吃特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