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與銜星(1 / 1)

林星匆匆用過晚膳,精心整理衣衫,迫不及待地前往書房。屋內燭火搖曳,趙瑾正坐在案前,專注地審閱文書。林星說道:“王爺,今日在翠微坊,我琢磨出一個絕佳計劃。我想編排一支前所未有的舞蹈,讓宋昱耀主舞,蝶舞伴奏,定能豔驚四座。”

趙瑾擱下手中筆,抬眸望向她,眼中閃過一絲興味,嘴角輕勾,點頭應道:“想法彆具一格,準了。” 話鋒一轉,神色間添了幾分鄭重,“為表本王誠意,蝶舞和宋昱耀的奴籍,本王已然買下,往後他們歸你調遣。”

林星眼眸瞬間亮了起來,驚喜溢於言表,趕忙欠身行禮,聲音裡滿是感激:“謝王爺。”

入秋的風透著絲絲涼意,宋昱耀和蝶舞住進王府後,宋昱耀隻覺浮生若夢。他出身晉地的商賈之家,家族在當地富甲一方,聲名遠揚。自幼,他便在深宅大院中成長,那院子雕梁畫棟,儘顯奢華。家中珍寶琳琅滿目,古玩奇珍數不勝數,皆是父輩們走南闖北、曆經商海沉浮積攢而來。奴仆成群,各司其職,將他的生活照料得無微不至。所受的教育亦不遜色於世家子弟,研讀的是經史子集,練就的是一手好算盤,對各地的商路、物價了如指掌,往來結交的皆是商界的翹楚、文人雅士,年紀輕輕便已顯露出非凡的氣度,在晉地備受矚目。

怎奈近年,王朝國庫空虛,內憂外患頻仍,皇帝為充盈國庫,竟將目光投向了他家。朝堂之上,莫須有的罪名無端扣下,他家被指私藏巨額財富、妄圖囤積居奇,忤逆聖意。皇帝一道聖旨,昔日繁華府邸瞬間被官兵重重包圍,抄家的隊伍魚貫而入。一箱箱金銀細軟、一摞摞地契賬冊被無情查抄,那些承載著家族數百年榮耀與積累的財富,片刻間被搜刮殆儘,如夢幻泡影般消散。

他也隨之從雲端狠狠摔落,同家中親眷、奴仆一道,被押解著前往司教坊。一路上,百姓的竊竊私語、異樣目光,似芒在背,可他滿心悲憤卻無從宣泄。踏入司教坊,管事那尖酸刻薄的眼神便如利劍般刺來,肆意打量,仿若在審視一件低賤之物。

自此,他被迫從事最粗重、最卑微的勞作,清掃滿是汙垢的庭院,清掃滿是汙垢的庭院,搬運沉重不堪的物件,往昔用來揮毫潑墨、撫琴弄瑟的修長十指,如今布滿裂口與厚繭,傷痕累累。在這醃臢之地,他受儘折辱,不僅要承受繁重勞作的壓榨,更有刁鑽下人時不時的欺淩與嘲諷。

但他眼眸深處,那簇不屈的火焰從未熄滅。於困境中,他咬緊牙關,默默隱忍,心中篤定:定要尋得契機,查明真相,讓家族沉冤得雪,奪回那被肆意的一切,重塑家族往昔榮光。

這個秋日的夜晚,月色如水,傾灑在王府花園裡,地上鋪滿了金黃的落葉,在月光下閃爍著清冷的光澤。宋昱耀獨自踱步至亭中,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他從袖間取出竹笛,緩緩放到唇邊,吹奏起來。

笛聲悠悠揚揚,如絲縷般飄散在寂靜的夜裡。起初,曲調輕柔舒緩,恰似秋風輕輕拂過秋日的湖麵,撩起層層溫柔的漣漪;轉瞬之間,節奏陡然加快,指法靈動,笛音似湍急的水流,裹挾著無儘的憤懣與不甘,恰似這深秋的狂風,在天地間肆意呼嘯。

這笛聲悠悠蕩蕩,飄進了正在庭院漫步的林星耳中。她不由自主地循聲而去,待走到亭中,一曲剛好奏畢。林星率先開口:“這笛聲,如泣如訴,飽含深情,你心中想必藏著諸多故事。”

宋昱耀抬眸,月光映照下,他的眼眸裡透著幾分清冷與倔強。稍作遲疑,他緩緩開口:“王妃,實不相瞞。我本是世家公子,名叫宋昱耀。家中無端被皇帝冠以莫須有的罪名,抄家之後,我被投入翠微坊。” 他頓了頓,望向夜空,像是要把滿心的痛苦與不甘都傾訴給那輪明月,“在翠微坊初見王爺,我便認出他曾是位高權重的太子,如今卻淪為王爺。我明白王爺和王妃選我,定有深意。”

林星暗自驚歎,這人果然聰慧過人,一眼便洞悉局勢。她目光灼灼,凝視著宋昱耀,鄭重說道:“既入王府,你需忠心耿耿。為護你周全,我要給你改名,以後你就叫銜星。”

銜星聞言,恭敬地垂首,聲音低沉卻堅定:“謹遵王妃吩咐。”

林星微微頷首,繼續說道:“我得知不久後的菊花宴,王公貴族都會出席。我打算編排一支特彆的舞蹈,打破常規,讓女子伴奏、男子跳舞,定能吸引眾人目光。”

銜星略一思索,臉上浮現出為難之色:“王妃,此事於我而言,確實有些棘手。我雖精通音律,可跳舞一事,我從未涉獵,怕辜負了您的期望。”

林星微微皺眉,旋即展顏,輕聲安慰道:“莫要擔憂,有蝶舞悉心教導,以你的聰慧,定能學會。”

次晨,秋日曦光穿破淡薄雲層,如金縷般紛紛揚揚傾灑於王府。林星對鏡精心梳妝,蛾眉輕掃,朱唇點絳,身著一襲錦繡華服,雲鬢花顏,儀態萬千。

步至王爺書房,盈盈下拜,行禮過後,神色莊重,啟唇道:“王爺,妾身對菊花宴上之舞蹈已有詳儘謀劃。蝶舞擅舞,可教銜星跳舞之技;銜星精通音律,能授蝶舞吹笛之法。二人相互切磋琢磨,必能呈現一場精妙絕倫、令人稱奇之演出。”

趙瑾斜倚在椅背,身姿閒適,目光之中滿是嘉許之意,頷首微笑道:“你心思玲瓏,籌謀細致入微。本王深信,以你的才華,定可將此次表演籌備得儘善儘美,屆時,必能震撼全場,令眾人皆為歎服 。”

在王府的一隅,有一座靜謐小院,被精心改造成了排練之所。

初涉舞蹈領域的銜星,麵對複雜的動作組合,恰似迷失方向的飛鳥。一個簡單的旋身,他也會因肢體的不協調而踉蹌。蝶舞秉持著專業舞者的素養,從最根基的舞蹈元素開始雕琢。她細致演示每一個起始姿勢:“雙腿微屈,重心下沉,力量從足底生根,再蔓延至全身,感受這股力量的支撐。”

她不僅言傳,更是親自示範,每一個動作都力求精準到位,舞姿翩躚間,儘顯紮實功底。銜星全神貫注,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努力校準每一個動作,力求達到蝶舞的嚴苛標準。即便一次次失敗,他也毫不氣餒,反複琢磨動作的要領。

而當銜星轉為笛藝教習,他瞬間化身為嚴苛的導師。他手持竹笛,吹奏出一段節奏複雜的旋律,笛聲悠揚,音符間的轉換微妙而精準。“吹笛時,氣息的把控至關重要,要均勻且富有韌性,就像春蠶吐絲,連綿不斷。” 他一邊講解,一邊細致地調整蝶舞的指法,確保她的手指能精準按在笛孔上,實現音色的完美呈現。

蝶舞悟性極高,進步顯著。但在吹奏高音段落時,氣息的控製仍欠火候,音色略顯單薄。銜星並未苛責,而是引導她從呼吸的節奏入手,尋找最佳的發聲狀態。

日複一日,小院裡笛音嫋嫋,舞步交錯。每一次的訓練,都是對技藝的深度打磨。

一日,在練習一段極具挑戰性的舞蹈片段時,銜星因過度投入,意外拉傷了腿部肌肉。他疼得臉色煞白,卻依舊咬牙堅持。

蝶舞見狀,趕忙上前查看傷勢,堅定地說道:“今天必須休息,訓練不能以損傷身體為代價。”

待傷勢稍有好轉,銜星便迫不及待地回歸訓練。“菊花宴日益臨近,時間緊迫,我們必須抓緊。” 他目光如炬,透著一股堅韌。

隨著菊花宴的日期步步逼近,他們的配合愈發天衣無縫。舞蹈的節奏與笛音的韻律相得益彰,情感的表達也更加細膩深刻。

菊花宴前夕,趙瑾與林星親臨小院,觀看他們的最後彩排。

激昂處,笛音如萬馬奔騰,銜星的舞姿矯健有力,每一個跳躍、旋轉都精準到位。

一曲終了,林星起身鼓掌,眼中滿是欣慰與讚賞:“太精彩了!你們真棒。”

趙瑾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看著台上二人的表演,神色平靜得如同千年不化的寒潭,深邃幽冷,讓人瞧不出一絲情緒波動。待二人表演結束,他輕抬了一下手,薄唇微張,聲音冷淡得仿佛裹挾著冬日的霜雪:“你們二人退下吧。”

王爺又輕聲吩咐道:“所有人都退下,王妃請留步。”這道命令仿佛一記重錘,瞬間打破了原本還算融洽的氣氛。

林星原本還沉浸在方才表演的餘韻之中,聽到這話,心裡“咯噔”一下。她下意識地咬了咬下唇,貝齒陷入嬌嫩的唇瓣,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她實在想不通,為何突然要單獨留下自己,這深宅大院裡的彎彎繞繞,她本就摸不透,如今這般更是讓她滿心狐疑 。

等眾人都退了出去,院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安靜得有些壓抑,仿佛空氣都凝固了。趙瑾轉動著輪椅,緩緩靠近林星。“李夢溪,”他的聲音低沉且透著寒意,“本王沒心思跟你拐彎抹角。你進我王府,到底懷著什麼鬼胎?”

林星聽到這話,整個人如同遭了雷擊,美目瞬間瞪大,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怎麼也想不到,趙瑾竟會突然這般質問她。她在心裡暗暗叫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還是說,這其中有什麼誤會?

見林星隻是低著頭,一聲不吭,趙瑾的眼神瞬間變得陰鷙起來,像極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壓抑而危險。“你到底打算把宋昱耀送給誰?”他的語氣愈發冰冷,“還有,你挑了個落魄公子,一臉不情願的樣子,跑到皇宮裡跳了那麼一段狐媚的舞,你到底想乾什麼?你以為本王是傻子,任由你在眼皮子底下耍花樣?”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林星隻覺得頭皮發麻,她緊攥著拳頭,手心裡全是黏膩的汗水。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王府裡,她一直小心翼翼,可如今,似乎之前的努力似乎都被看作彆有用心,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如潮水般將她徹底淹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