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靜立在王府的庭院之中,蔥鬱的花木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灑下細碎光影,仿若她心底那暗流湧動的思緒。自己本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先鋒藝術家,往昔的日子裡,她穿梭於光怪陸離的藝術展,用鏡頭定格世間萬象,以時尚編輯的銳利視角剖析潮流密碼。誰能料到,一場變故,竟讓她穿越千年,困於這深宅大院。
此刻,那即將到來的菊花宴,在她眼中宛如熠熠生輝的舞台,是她掙脫禁錮、嶄露頭角的絕佳契機。
回想起大學時代學習的世界藝術史,那些記載著歲月滄桑的文字,悄然勾勒出王公貴族們的權謀圖譜。她深諳,這類大型聚會,恰似一場沒有硝煙的風雲戰爭。
主辦者們熱衷於鋪張奢華,借奇珍異寶、珍饈美饌彰顯財力,於推杯換盞間不動聲色地搜刮錢財,填充自家欲壑;又或是在觥籌交錯中,暗自拉攏親信,培植羽翼,將朝堂上的異己勢力不動聲色地打壓下去,穩固自己的霸權根基。當然,更少不了在絲竹管弦、輕歌曼舞裡沉醉,儘情追求那奢靡的享樂。
而赴宴的貴族們,又怎會虛度這場盛宴?他們仿若精心籌備登台的演員,個個身著華服,力求憑借高雅獨特的品味脫穎而出,在寒暄客套間尋覓盟友,悄然編織起錯綜複雜的關係密網。林星深知,若能以自己的才情與巧思,如果能抓住這菊花宴的機會,往後在這波譎雲詭的時代找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便不必再受困於這侯門的枷鎖。
心中有了計較,她朝著王爺趙瑾的書房走去。趙瑾靜坐在案前,正在練習書法。
林星盈盈下拜:“王爺,這菊花宴,闔宮矚目,妾身實在忐忑,特來向王爺請教,還望王爺不吝賜教。” 趙瑾抬眸,眼中那一抹訝異轉瞬即逝,緩聲道:“姑娘起身,本王已早備下一對東珠,聊表對皇上的敬意。”
林星款步走到趙瑾身側,朱唇輕抿,猶豫一閃而過,旋即輕言:“王爺,您品鑒眼力超凡。這菊花宴獻舞關乎王府顏麵,舞姬遴選至關重要。妾身初來,見識淺,所選舞姬須合您意、入您眼,如此方能不負王府聲譽,懇請王爺攜妾身前往司教坊甄選。” 言罷,抬眸望向趙瑾,眼中滿是懇切期許。
趙瑾眸光深邃,仿若能洞穿人心幽微,在她臉上停留良久,似看透她心思。暗覺這李夢溪有巧思、有膽量。少頃,微微頷首,沉穩應道:“既姑娘有此請求,本王自當陪同。”
林星聞得應允,心下暗喜,便回房悉心裝扮去了。她身著一襲月白錦袍,衣袂翩躚處,銀線繡就的精致暗紋仿若流淌的月華,隨著她的蓮步輕移,熠熠生輝,仿若將那清冷月光披於一身。麵上覆著一層薄如蟬翼的麵紗,麵紗之上,細碎珍珠恰似繁星點點,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輕輕晃動,更添幾分神秘幽韻,仿若月宮仙子臨塵。諸事妥當,她與王爺並肩踏出王府,同乘一輛自行車,向著司教坊——翠微坊的方向緩行而去。
坊門開啟,老鴇扭著腰肢迎出來,臉上的笑堆砌得如同春日繁花:“喲,王爺、王妃大駕,咱翠微坊這是燒了高香喲!”
趙瑾說:“我們今日是來挑選舞姬的。” 老鴇連忙應和道:“那再好不過了,我們坊裡的姑娘和小夥個個都出類拔萃,一定能合王爺王妃的心意。”
眾人緩緩步入表演廳,一群舞姬宛如彩蝶翩躚而出。環佩相互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香風攜著濃鬱的脂粉味撲麵而來。領頭的舞姬妝容濃烈如火,身著大紅舞衣,衣上繡滿金線花紋,隨著她的走動,光芒閃爍耀眼。
音樂奏響,她身姿一轉,裙擺烈烈舞動,恰似燃燒的火焰。然而,她的眼神卻空洞呆滯,如同一潭死水,雖然動作精準無誤,但卻像被絲線操控的木偶,徒有其表,失去了舞蹈應有的神韻,隻是機械地完成一個個姿勢,令人感到乏味。
緊接著,第二位舞姬蓮步輕移,嫋嫋登場。一襲鵝黃舞衣輕柔地裹在她身上,襯得那麵容愈發嬌俏動人,恰似春日裡初綻的嬌花,她顯然試圖以甜得發膩的笑容蠱惑眾人,嘴角上揚的弧度都帶著幾分刻意。音樂聲起,她輕盈起舞,手中的絲帕揮舞起來,那勢頭如同狂風驟雨般迅猛,腳步也輕快地跳動著,可不知是功底欠佳還是太過慌張,落腳虛浮無力,沒幾下便身形搖晃,險些一個趔趄栽倒在地。慌亂間,那原本掛在臉上的甜膩笑容瞬間僵住,嘴角尷尬地抽搐了一下,原本想要討人歡心的甜膩勁兒,此刻倒成了惹人厭煩的黏膩,叫人看著心裡直犯嘀咕。
再看第三位舞者,她身著素白舞衣,走的是清雅孤高的路線。身形纖細柔弱,動作遲緩拖遝,仿佛風中瑟縮的小白花,嬌弱無力。她的舞蹈綿軟鬆散,觀眾隻覺得寡淡無趣,懨懨欲睡。
恰在眾人因前頭舞姬的表演而興致闌珊之際,蝶舞宛如一朵攜著清風、悠然降臨的彩雲,嫋嫋娜娜地踏入廳中。她身著一襲湖綠舞衣,衣料如同上等綾羅,觸感溫潤,剪裁精妙絕倫,仿佛量體裁衣般貼合她的每一寸曲線,將她那柔若無骨的身姿勾勒得如同垂柳在微風中輕擺,婀娜多姿,不堪一握卻又韻味無窮。
再看她的麵容,宛如春日暖陽下盛開的桃花,嬌豔欲滴,每一抹色彩都似精心暈染而成,明豔得令人目眩。雙眸如同被朝露潤澤過的寒星,盈盈含情,隻需輕輕一瞥,便能令人心尖顫動。她輕擺腰肢,緩緩欠身行禮,動作舒緩優雅,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溫婉,仿佛從古畫中走出來的名門閨秀,儀態萬千。
此時,悠悠的絲竹聲仿若潺潺的山間清泉,緩緩流淌而出,蝶舞仿若被喚醒的花中仙子,翩然起舞。她手中的絲帶仿若有了靈性,隨風輕揚,飄飄若仙,仿若一群嬉鬨於繁花間的彩蝶,輕盈靈動得讓觀者仿若置身夢境,難以自拔。每一次旋轉,都似一陣旋風裹挾著花瓣,在空中肆意綻放,裙袂飛揚,劃出一道道絕美的弧線;每一回抬手,指尖仿若拈著星芒,靈動地閃爍,優雅曼妙得令人驚歎。光影仿若也淪為她的裙下之臣,悄然凝滯,似是被施了定身咒,不舍得移開半分,隻想將這驚鴻之姿永久珍藏。
蝶舞的舞蹈風格獨樹一幟,眼波流轉間,恰似藏著一泓瀲灩秋水,時而含著嬌羞,仿若春日裡初綻的菡萏,怯生生地展露芳華,欲語還休,將那女兒家的婉約柔情展現得淋漓儘致;時而透著俏皮靈動,恰似山林間歡躍的小鹿,蹦跳著穿梭於花樹之間,眼眸靈動,身姿矯健,為整個舞蹈注入了鮮活的生命力。她將這舞蹈中的意蘊演繹得絲絲入扣,纏綿悱惻處,能讓觀者心生旖旎;活潑歡快時,又能叫人忍俊不禁。相較之前幾位舞姬的刻板、平庸,蝶舞真可謂是鶴立雞群,雲泥之彆高下立判,叫在場眾人無不心醉神迷,恨不能將這絕美一刻永久定格。
林星目光瞬間被蝶舞牢牢黏住,她悄然湊近趙瑾耳畔:“王爺,您瞅瞅這蝶舞,身姿輕盈恰似風拂弱柳,眼波靈動暗藏繾綣情思,舉手投足間的韻味,可比前頭那幾位強了不知多少,這才是咱要尋的。” 趙瑾神色未變,微微頷首:“老鴇,本王瞧這蝶舞甚合心意,舞技超凡,風姿綽約,便定下她了。” 老鴇喜笑顏開,臉上褶子都快擠成一朵菊花:“王爺好眼力啊!蝶舞在咱坊裡那可是頭一份兒的,模樣、身段、才情,拔尖兒中的拔尖兒,能入王爺法眼,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林星見王爺定下蝶舞,又湊近趙瑾,聲音輕柔如綿:“王爺,我還想再挑一名精通音律的男子可否?”
趙瑾聽著這一番話,嘴角那抹慣有的淡笑依舊掛在唇邊,神色未起絲毫波瀾,隻是微微頷首應下。然而,就在他伸手接過老鴇遞來的名冊那一瞬間,心底卻仿若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悄然泛起層層漣漪。他修長的手指緩緩翻動著名冊,紙頁相互摩挲,沙沙作響,每翻過一頁,他心中的疑慮便好似又添一分。他暗自忖度:這林星無端提出要選個精通音律的男子,行事如此蹊蹺,莫不是想趁著在這司教坊選人之機,暗中尋找什麼故人舊識?
名冊上的名字如流水般一個個在趙瑾眼前閃過,大多都平凡無奇絲毫引不起他的注意,直到“宋昱耀”三個字突然映入眼簾,讓趙瑾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頓住。
他眼神微微一凜,緩緩抬起雙眸,望向站在一旁、滿臉堆笑的老鴇:“這宋昱耀,是什麼來曆?”老鴇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複了那副諂媚模樣,隻是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她輕輕歎了口氣,那口吻仿若真的在憐憫一隻折翼後在泥沼中掙紮的珍禽:“王爺啊,這宋昱耀是罪臣之子,全家遭遇橫禍,被滿門抄斬,就隻剩他一個人,被發配到咱這坊裡來了,可憐見的,模樣倒是生得俊俏,可也隻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罷了。”
趙瑾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用餘光掃向林星,隻見她眸中光芒閃爍,滿是藏不住的期待。趙瑾不動聲色地將這些細微之處儘收眼底,心底的疑惑愈發濃重。他略作停頓,旋即神色冷峻地向老鴇道:“喚他出來。”
老鴇連忙應了一聲,匆匆退下。
不多時,一道修長卻略顯孤寂的身影,拖著緩慢而沉重的步子,緩緩步入廳中。他身形清瘦,雖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卻依然倔強挺立,透著一股與生俱來、深入骨髓的傲氣,不肯向命運低頭半分。
一襲素色衣衫鬆垮地披在他身上,衣料早已褪去了原本的色澤,洗得泛白,幾處打著不起眼的補丁,仿若是命運不經意間留下的 “傷痕”,默默訴說著他生活的落魄。衣角在微風中無力地擺動,似是發出聲聲輕歎,更添幾分淒涼落寞之意。
宋昱耀麵容白皙勝雪,泛著清冷疏離的光澤,叫人不敢輕易褻瀆;眉眼深邃似幽淵,隻需輕輕一眼,便能讓人仿若失足跌入無儘的黑洞,不由自主地沉淪其中。
宋昱耀在這司教坊的日子苦不堪言。每日晨曦微露,他便被管事的粗聲吆喝喚起,睡眼惺忪中,就得強撐著疲憊身軀去清掃那滿是汙垢的庭院。落葉、殘羹、汙水混雜,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他稍有懈怠,管事的皮鞭便會呼嘯而至,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白日裡,搬運重物更是家常便飯。沉重的道具、酒水,壓彎了他原本挺直的脊背,肩頭的皮肉被磨得鮮血淋漓,新傷疊著舊傷,衣衫都被血水浸透,黏在身上,疼得他冷汗直冒。那些一同勞作的雜役,見他落魄,時不時還會惡意捉弄,將最臟最累的活兒都堆給他,稍有怨言,便是一頓拳打腳踢。
趙瑾微微抬了抬手,目光冷峻地投向宋昱耀,聲音低沉且不容置疑:“聽聞你略通音律,便在此處展示一番吧。”
宋昱耀身形微微一僵,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他自入司教坊以來,受儘折辱,做的皆是粗重卑賤的活兒,哪有機會在人前展露這曾引以為傲的才情?如今,身處這醃臢之地,一身破舊衣衫,雙手布滿裂口與厚繭,這般落魄模樣,實在讓他有些抵觸在眾人麵前獻藝。
但他深知,此刻不容退縮,短暫的猶豫後,他深吸一口氣,仿若鼓起全身的勇氣,微微欠身,算是行了禮。那動作帶著幾分生硬,不似慣常行禮之人的嫻熟,卻也透著骨子裡的倔強。而後,他穩步走向廳中擺放的古琴。
他緩緩落座,素手輕撫琴弦,試了試音,刹那間,琴音仿若山間幽泉,潺潺流淌而出。起初,音色帶著幾分幽咽,仿若在低訴他這些年所遭受的苦難與不公,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從他心底最深處擠出的悲歎;繼而,曲調漸轉堅韌,恰似他那不屈的靈魂在困境中掙紮、奮起,即便衣衫破舊、身世飄零,卻依然不肯向命運折腰。
林星來自現代於這古琴一道,實在是涉獵甚少,僅知曉些皮毛。可此刻,那琴音仿若有一種直擊人心的魔力,讓她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趙瑾看似沉浸於這動人琴音,目光卻不時地從眼角餘光中掃向林星。趙瑾不動聲色地又打量了一番兩人,心中暗自判斷:從始至終,林星與這宋昱耀之間並無任何隱秘的眼神交彙,也沒有下意識流露的默契舉動,看起來似乎真的並不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