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拚儘全力(1 / 1)

午後。

山間的天氣捉摸不定,正午時還陽光燦爛。到了下午,天便昏暗下來。

天色灰蒙蒙的,厚重的雲透著墨色,似乎隨時要滴下來。

“請回複大人,展昭知道了,她在這裡”,聽完衙役傳訊,展昭仍然沒有回頭,目光堅定地注視著山腳下的木屋。

“是,傳訊完畢,卑職告退”,衙役躬身退下。

上馬返回前,衙役摸摸脖子上的冷汗,他從沒見過展大人這樣可怕。

傳聞中的南俠展昭是仁厚善良的,平時相處的展大人也是平易近人的。他們工作時有些小失誤或者偶爾犯懶,展大人從不吹毛求呲,甚至默默幫他們變通找補。

展大人是他的上級,但更是謙和的大哥。他從未見過展大人如此模樣——外表冷靜沉穩到冷漠,隻有雙目赤紅透露出他內心壓抑著的憤怒,仿佛一個隨時準備爆發的火山。

那種壓力讓他忍不住心慌、腿軟,更在心底覺得,一但時機成熟,展大人會毫不猶豫地摘下他們的人頭。

平時展大人辦差就異常勇猛,這次涉及到夫人,更是絕不會手下留情。

活該!誰讓他們為非作歹!

衙役騎上馬,一路向開封府衙而去。

木屋中。

白晴雲隻感覺嗓子又乾又啞,呼吸起來從喉嚨到胸口都痛,也分不清是因為餓壞了還是因為高燒,頭也昏沉。

陰慘慘的天氣,屋內光線昏暗,但是越來越暗的光線告訴白晴雲,時間又一次接近日落。

這是她被抓來的第二日,第二日也馬上要結束了。她還能撐多久呢?已經掙紮了大半天的白晴雲有些喪氣。

雙手被反綁到身後,她努力扭動身體,費勁一番力氣才勉強碰到捆綁雙腳的繩子。

粗麻繩緊緊纏繞了一圈又一圈,晴雲才用指甲摳了幾下,就不得不舒展身體,大口喘氣,然後又因為緊張和劇烈運動出了一身冷汗。

也不知道是累還是餓,白晴雲斷斷續續昏睡醒來好幾次。

醒來,繼續折騰著解繩索,太累,昏睡過去。周而複始,甚至讓晴雲生出一種不知現在又過了幾日的錯覺。

她好累,她掙不脫,她可能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她好想再見展昭一次啊,是不是要她死了,陰陽兩隔,才能用魂魄再見他一回。

臉貼著地,白晴雲無力地默默哭著。

大概是產生了錯覺,昏睡的白晴雲先是聽到了門開的聲音,緊接著有一人走進來,走到她身邊。

她太累了,累到都沒有抬起一點眼皮。

“啊”,冷不防肚子被踢了一腳,白晴雲痛呼出聲,她努力睜開如千斤沉重的眼皮,隻看見門又重重合上。

然後,她竟然看到麵前的地上竟然放了一碗紅燒肉!

白晴雲閉上眼,又睜開,那碗肉竟然還在!不是她的幻覺!

餓了好久的白晴雲嗅覺異常敏銳,她能聞到那肉散發出的醬油的鹹香和糖焦糊的甜美,就算是她平時最不愛吃的肥肉,現在她也想咬一口。

“唉”,白晴雲幽幽歎氣,她是快餓死了,而不是餓傻了,她的理智還在。

明明說不給她飯吃,偏偏在她正饑餓難耐的時候送來這麼香膩的肉,其中一定有古怪。

她猜,不,她幾乎是確定,這肉裡肯定下了什麼東西,迷藥?春藥?亦或是毒藥?

白晴雲覺得,她好像也不是那麼特彆餓,好像還能忍一忍。

子夜時分,林中鳥的古怪叫聲驚醒了昏昏沉沉的白晴雲。

好餓啊。

她感覺整個人抖得像篩糠,耳朵裡都是自己的心跳聲,心像快要蹦出來一樣,胃痛得仿佛皺成一團。

她想吃一口,她覺得那碗肉美味極了。

她真的太餓了,哪怕是劇毒,她也就吃一小口,就一小口!

白晴雲努力控製虛弱的身體,向那碗肉蠕動。

滿滿的一碗肉,堆到小山一樣的紅燒肉,真是太誘人了。

手被捆著沒關係,嘴能碰到就能吃到,儀態什麼的在生死麵前都不重要。

白晴雲張口,準備咬下去。

門突然開了,緊接著一腳直接踢翻那碗肉。

渺茫的希望瞬間化為烏有,太過突然的變化讓白晴雲直接愣住,然後了無生氣地癱軟下來。

來人是負責看守她的一個農婦,那人不僅踢翻了碗,嘴裡一邊罵著難聽的話,一邊把肉都踢到屋外,把白晴雲的希望都踢走了。

“都這樣了還能勾搭男人給你送飯,狐媚子到底是狐媚子”,那農婦叉著腰,惡狠狠地啐了一口,“這樣不聽話的小賤人隻配吃泔水”,說著,向白晴雲逼近。

白晴雲努力向後縮,卻幾乎是徒勞的。她毫無反抗能力地被那農婦抓住,緊接著,陶碗直接抵住她的唇。

腰間的軟肉被狠狠扭了一把,白晴雲痛呼出聲。

她一張嘴,那婦人直接按著她,把那碗液體強行給她灌了下去。

甜膩、焦糊、苦澀又黏糊糊的口感,這就是泔水嗎?

接著,那婦人又如法炮製地給她灌下兩碗,然後把她往旁邊的地上一推。

“小娘子好生歇息吧,切莫再呼救招惹什麼男人來。”

白晴雲虛弱地躺著,無力阻止地看著門再次合上。

那種惡心又吐不出的感覺讓她難受,隨之而來的劇烈腹痛和頭暈更讓她害怕,她是不是馬上就要死了?

憤怒,悲傷,不甘,白晴雲咬著牙,使勁扭動掙紮,筋疲力竭的她越來越使不上力氣,根本碰不到腳上的繩子。

劇烈的腹痛再次襲來,白晴雲隻覺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高處。

居高臨下,可以將山下的一切儘收眼底。

展昭幾乎是目不轉睛地在盯著,他沉著冷靜的像一座石像。但大家都知道,冷靜的外表下,是他滔天的憤怒。

嗓子很乾,嘴唇乾裂,山風讓他的麵皮緊繃。除了偶爾和同僚溝通和吞咽食物,展昭時刻不停地關注著山腳下的動向。

他知道晴雲一直在那間屋子裡。

他看到清晨十分,兩個婦人急切取水的樣子;他看到兩個猥瑣的男人偷偷把一個婦人拉到一邊說了些什麼;他看到那婦人躡手躡腳地帶著食籃進入關著晴雲的房間;他也看到又有一個婦人提著食籃進入那房間……

展昭在努力壓製自己的憤怒,他隻覺口中似有腥甜,筋脈在劇烈跳動,仿佛一隻蓄勢待發的豹子,隨時想撲上把對方撕裂。

片刻之前。

“展昭!”白玉堂很著急,“還不動手嗎?”

展昭深深吸氣,“再等等。”

他懂白玉堂的意思,他也能猜測到,對方可能開始下藥控製晴雲了。

他無法冷靜。

包大人也知他無法冷靜,所以派人傳訊時,有意提點“請展護衛便宜行事”。

他能聽懂包大人不便言明的暗示。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人人都會講,落到自己的骨肉至親頭上,則又是另外一番想法。

他可以遵守原則,為了大義犧牲晴雲,最後與她共赴黃泉;也可以行止由心,救了晴雲,從此與她浪跡江湖,不再過問人間不平事。

包大人不忍開口,不忍要他殘忍地犧牲晴雲,也無法置百姓於不顧,隻能把選擇權交給他。

展昭,決不可負包大人。

“白兄,我們,再等一等。”

“那可是你媳婦!你這人怎麼這麼死心眼!”白玉堂急得直跳腳,“氣死我了。”

白玉堂袖子一甩,“我去走走。”

“白兄……”展昭有些擔心他貿然行動。

“知道了,閉嘴吧。”

展昭動動乾裂的嘴唇,又什麼都沒說出口。他心裡怎麼不想立刻行動。

“展昭!你快看!”

不知何時,白玉堂已經回來了,還指著一夥人給展昭看。

“你看,第十夥”,白玉堂的聲音透著興奮。

“這,是他們”,展昭激動地起身,一直保持一個姿勢讓他的動作有些僵硬,“我傳訊,白兄——”

“快去快去。”

晴雲,等我。

展昭在心底默默懇求。

天色將明,蟲鳴鳥叫將白晴雲喚起。

身子依然被緊緊捆住,僵硬得有些疼痛,白晴雲苦笑了一下,看來她還沒有死。

衣服潮濕,她流了不少汗。雖然腹中空空,餓得有些難受,但已經不會腹痛了。

吃了“泔水”亦或是毒藥也能活,隻能說她命不該絕。白晴雲感覺身體輕鬆許多,也有了些力氣,於是又開始掙紮著解繩子。

即使是徒勞,她也要試試。

“鐺——”

一不留神,她的頭撞在了牆角。

在這本該熟睡的時間,木屋的門被緩緩拉開。

一張醜陋猥瑣的臉從門縫中鑽進來,正是她剛被捉來那天看到的男人。

“嘿嘿”,見白晴雲似醒非醒的懵懂模樣,那男人笑得猥瑣,“小美人,哥哥來陪你了。”

“你快點,我先去洗把臉”,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被關在門外。

還好,如果隻有一個人,她可以試試!

“你要做什麼?”白晴雲瑟縮著身子,向後退。

“噓,你彆叫,哥哥對你溫柔點”,見白晴雲虛弱得無法起身的模樣,那男人搓搓手,伸向她腳上的繩子。

“你住手!”白晴雲越是抗拒掙紮,對方越興奮。

“彆怕彆怕”,那男人三兩下就解開了緊緊纏繞白晴雲雙腳的繩子,這樣嬌弱毫無殺傷力的小美人,把繩子都解開更能儘興。

他正想解白晴雲背後捆綁雙手的繩子,見白晴雲正看著她,頓時改變了主意。

這水做的美人真是我見猶憐啊,他鬼迷心竅地想摸摸白晴雲的臉蛋。

冷不防,銀光一閃。

一片混亂。

木屋的門是開著的,一個人都沒有。

展昭握著劍,心涼了半截。

就這片刻時間,他來晚了,拚儘全力速戰速決,卻還是錯過了晴雲。

沒有激烈的打鬥痕跡,倒是有新鮮的血跡和足跡。

沒有給他多餘的時間猶豫,身體比理智更先做了決定,他尋著這足跡和血跡追了出去。

他不知道追了多遠,不知道行的多快,展昭隻知道——慢了,怕是真的會失去她了。

對不起,白晴雲哭著,絕望的看著麵前猥瑣的男人,身後是連著湍急瀑布的深潭。

她見不到展昭了,她已經拚儘全力了。

白晴雲閉上眼,淚水滑落,決然地向後退了一步,“再見,夫君。”

終於,遠遠看見了人影。

再快一點!

不好,那人已經將晴雲趕到了崖邊!

“晴雲!”他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

他似乎聽到那個溫柔的姑娘又叫了他一聲“夫君”,然後便是“撲通”的巨大落水聲。

展昭奔至崖邊,目眥欲裂,隻見高高濺起的水花和一圈圈破碎的波紋。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展昭正要縱身一躍,卻被身後的力道狠狠拽回。

緊接著,一道土灰色的身影竄出,如針一般悄無聲息地落入水中,幾乎沒有濺起多餘的水花。

碧水幽幽,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