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

天氣逐漸暖和，偶爾有鳥兒在枝頭鳴叫，給安靜的小院帶來更多生機。

然而今日的小院一點都不安靜，甚至是十分熱鬨。

王嫂子剛進門，就聽見婦人有穿透力的爽朗笑聲，似乎不是白晴雲。她心中有些疑惑，便快步向前，上前一看，原來是白晴雲今日有客，正在桌前閒談。

“這位夫人好”，那婦人起身行禮，轉身又向晴雲道，“夫人您看，我與您真是投緣，一聊就是大半天的光景，耽擱了您不少時辰。我也要回去照看鋪子，得向您告辭了。”

“這位是王嫂子，開封府王大人的妻子，這兩個都是她的小娃”，白晴雲起身介紹，“嫂子，這是錦繡繡坊的沈掌櫃，來幫我送些布料。”

二人互道安好。

“我就是城東的沈繡娘，賣繡品也賣布匹，夫人若是有需要便常來光顧我，我給您選好質量的。”

王嫂子笑著答應，送走了沈繡娘，心中難免歎息。

錦繡繡坊的繡品可是一寸布料一寸黃金，布匹更是不知道要多貴。饒是她家王朝俸祿不菲，精打細算養活兩個小娃後，她也是不敢看那錦繡繡坊一眼的。

這展大人和晴雲還沒有孩子，偶爾可以鋪張些，等有了孩子……王嫂子歎息，誰不喜歡好東西呢。

“嫂子，快來坐”，白晴雲打斷了她的歎息，她又看著兩個小娃，彎下身子，故意放緩語調，用說悄悄話的語氣，“小廚房裡有水果哦，哪個小乖乖想吃！”

小孩子的生命力就是強。這才短短幾日，王嫂子家的兩個小娃就已經活蹦亂跳四處搗蛋了。一聽晴雲這樣說，兩個小娃對視一眼，哇哇叫著跑去廚房。

“彆管他們，讓他們玩兒去”，白晴雲笑著拉王嫂子的衣襟，“咱們坐。多虧嫂子來了，正巧，我還想著要去找你，請你幫我看看這布料做什麼好。”

被白晴雲引著，在猶豫間，王嫂子的手指摸上了布料，她頓時瞪圓了眼睛。

錦繡繡坊掌櫃親自送來的布料必不會差，看著也是那種價值不菲的樣子，所以她擔心她粗糙的手指會不會劃傷布麵。

沒想到，看著硬挺的布料，摸上去竟然是輕薄柔軟的棉，“這…”

王嫂子迅速翻看了其它布料，有些猶豫，“這布要很貴吧？”她有些拿不準，看手感和織布的技術，是上品；看材料，棉麻是她們尋常人家也買得起的。

“比普通棉麻要貴一點點，但是做成衣服能顯得人更利落些，不輸華貴的絲綢。是不是連嫂子也被這布的樣子騙住了？”白晴雲笑著說，“之前我去時沒買到，沈掌櫃有心，幫我送來了。”

王嫂子心裡盤算著，小娃病好得快，她也有心情關心下家長裡短的消息了。她可是聽說了，最近晴雲上街時，沒少被唐小姐為難。

“唉，等展大人回來可得好好尋他說說，怎麼能讓媳婦受這委屈”，王嫂子又把話拉回來，“晴雲妹子也放寬心，什麼唐姑娘李姑娘的，統統不作數。彆的我不敢說，我隨王朝到開封府這麼多年，展大人對旁的女子向來是禮貌客氣，花花草草亂七八糟的東西從不沾邊，這麼多年身邊也就隻有你一個。”

“也是，這麼靈巧的心思，又知道疼人”，王嫂子摸了摸布料，“難怪展大人喜歡。”

“嫂子彆打趣我，我想著這些布料做衣服顯利落，價格不貴，又合得夫君節儉的性子，所以才買來”，白晴雲紅了臉，“我針線一般，還得請嫂子幫我看看這布料適合做些什麼衣服。”

做針線、裁剪本就是慢工出細活，王嫂子和白晴雲定下了大概要做什麼樣的衣服和款式時，兩個小娃已經吃完了瓜果，在小院裡追逐打鬨。

見晴雲沒有不耐煩，一直笑眯眯地看著兩個小娃，王嫂子勸到，“喜歡就生一個。現在你沒有小孩，隻能做做針線等展大人回來；若是有了小孩，時間就過的快了，等待的日子也消磨得快多了，日子便更有盼頭了。”

“會的”，白晴雲臉紅，微微低頭。

看著王嫂子臉上落寞的神色，白晴雲有種感覺，她以後大概也會這樣一直等展昭歸來，雖然現在也差不多。

她已經嘗到了思念之苦，便也不忍見王嫂子難過，“嫂子，還得請你幫幫我。這布料夠做一身衣服了，你拿這匹給王大人做身衣服，你得空便來教教我，我照著你剪裁的樣子一點點模仿著來做。”

“這怎麼好意思呢？”說不喜歡是假的，但是直接答應又好像顯得太貪心。

“誰讓我不善針線嘛，可是夫君的衣服總得自己親手做才是”，白晴雲哄著王嫂子收下布料。

已近中午，王嫂子還要帶兩個小娃去祝壽，所以向白晴雲道彆。

院子還算寬敞，給了兩個小孩追逐玩鬨的空間。

“你看這小孩，模仿展大人的武藝，倒是有三分模樣”，王嫂子看看白晴雲，“但展大人那樣的人物終究隻有一個。畫虎不成反類犬的那種人不必理會。”

白晴雲含笑應了，捏了捏兩個小娃的臉蛋，笑著把他們送出門。

送走王嫂子，一回身，白晴雲便看到了桌上的布匹。她微微一笑，這沈掌櫃，真是心思和繡技一樣玲瓏。

街市。

“娘子，有人一直跟著我們”，陳嫂子拿著簪子，狀似不在意地附耳晴雲說道。

晴雲和她一樣，在擺弄比量著花簪，“沒事，我們繼續看。”

青天白日的，她怕什麼。她可是展昭的人，太過怯懦是丟展昭的臉麵。

熱鬨的街市，嘈雜的叫賣聲，川流不息的人群。

白晴雲和陳嫂子放下簪子，走走停停，不急不緩地逛著，最後走進了錦繡繡坊。

指尖輕輕劃過一匹匹布，白晴雲不得不感歎，好東西真的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怪不得那麼貴。

她正感歎著，冷不防眼前的這匹布被人大力抽走，而她也被陳嫂子迅速護在身後。

白晴雲抬頭，簡直哭笑不得，好不講道理，又是唐姑娘！

“掌櫃的，這布我要了”，唐萍示威似的看一眼白晴雲，“彆用臟手碰我的東西。”

白晴雲搖搖頭，轉身去看其它的布料。

可她看什麼，但凡有一絲歡喜或是猶豫，那唐姑娘立刻拿走，“你彆想買來討好展昭。”

錦繡繡坊的沈掌櫃不得不出來打圓場，她還沒靠近，就被唐姑娘身旁的嬤嬤擋在一邊，“莫要插手，未來主母調教人呢。”

饒是沈掌櫃巧言善辯，也不知如何勸解。

“我隻是想為夫君做身衣服而已，無意得罪姑娘”，白晴雲微微行禮，“晴雲向唐姑娘賠不是了，還請您不要為難我。”

“切，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和我家姑娘說話”，那老嬤嬤一臉鄙夷，“等我家姑娘嫁過去，有你好日子過。”

“嗯”，唐萍神色有些不自然，“沒錯。”

白晴雲抬眼看了看唐萍，微愣。然後狀似不經意，從頭到腳打量全了唐萍。

誇張的銀色步搖，淡淡的妝容，一身深藍色的衣裙，甚至是那手腕間的銅鐲……

如此熟悉的打扮，熟悉的令白晴雲有些惡心——唐萍這一身收斂又低調素氣的打扮，正是模仿她們上次在藥鋪碰見時晴雲的打扮。轉而又無奈歎息，她之所以低調不敢張揚，因為她最多隻是妾室啊。

唐姑娘珠圓玉潤，貌相有福，明豔的裙子更能襯托她的貴氣，這一身東施效顰的打扮反而讓她有些滑稽。

不想過多糾纏，白晴雲微微行禮，就出門去了旁邊的布店。

沒想到唐萍一直跟著她，她看什麼，唐萍付錢，她就是什麼都不許白晴雲買到。

一直到那老嬤嬤抱不動買的東西，嚷嚷著讓店裡夥計直接送到家裡，白晴雲才無奈地拉著陳嫂子回家。

“唉…”白晴雲蹙眉，狀似無奈。

“噗——”王嫂子進了院子，便憋不住笑了。

今日本是陪著白晴雲去她的鋪子看看，雖然主要目的是買些布料給展昭做衣服，但更多的，則是應掌櫃的邀請，去看看店裡積壓已久的“高檔貨”該怎麼處理。

沒想到啊沒想到！又碰見了唐姑娘！

這姑娘也真是死心眼，展大人都有媳婦了，還要無理取鬨。

錦繡繡坊是白晴雲的，旁邊那兩家看似競爭者的鋪子，也都是錦繡繡坊把不同品質的殘次品分開售賣而已。

百貨迎百客，不同的鋪子價格和定位不同，總有適合客人的。

這唐姑娘刁蠻又愚蠢，上次在藥鋪沒吃夠教訓，這次又賠了一筆錢，把那些讓夫人頭疼的高檔布料買走不少。

白晴雲也笑了，她很無奈，真不知道唐姑娘還要和她糾纏多久。

這次是僥幸過關了，下一次呢？還好，她雖然任性，也隻是砸錢而已，並沒有實質上傷害她。

展昭無意於她，她究竟還要多久才能想明白呢？

第二日一早，錦繡繡坊的沈掌櫃就帶兩個夥計抱了幾匹布來。

“昨日多謝東家，怠慢之處望您海涵”，沈掌櫃指了指布匹，“看您昨日查看的布匹，我估摸著您為展大人做衣服，這些布料正合適，就自作主張都給您送過來了。”

白晴雲笑著應了，隨著沈掌櫃的講解開始查看布料。

“東家昨日查看的布料都是偏貴的，看著華貴，但是耐磨和韌性不足。您看這種布，看著硬挺有輪廓，摸著柔軟不紮手，耐磨又有韌性，適合展大人這種低調又好身手的武官。”

“沈掌櫃有心了”，白晴雲笑著抬眼看她，難怪生意一直都好，眼光真毒辣。

沈掌櫃是個聰明人，她一直有聽聞東家是展大人的女人。討好東家沒有壞處，討好官府更沒有壞處。

如今見白晴雲是要為展昭做衣服，討好展昭，便投其所好，幫她分析什麼布料適合做外袍、什麼適合做裡衣。

幾番言語下來，沈掌櫃心中暗自驚訝。

白晴雲看起來年紀小又嬌弱，是展大人那種勇猛的男人會喜歡的溫柔妾室。但白晴雲也有自己的主意，並不完全附和她的建議。

而且，她對鋪子裡的經營有自己的見解，語氣嬌軟，內容卻一針見血，真不愧是東家的妹妹。

如此細細想來，那唐姑娘的一身打扮有些奇怪，風格更適合東家夫人。尤其是那銀簪和鐲子，明顯就和夫人的首飾象棋。真是邯鄲學步，總是模仿彆人，反而忘卻了自己。

不過，東家這麼聰明，看她昨日四兩撥千斤的手段，故作委屈樣子，以退為進賣了不少積壓的貨，想必那刁蠻的唐小姐必不是東家的對手。

更何況，兩個女人爭一個男人，東家夫人容貌更甚，且是已是展大人枕邊人，輸贏顯而易見。

正說著，白晴雲來了客人。

一時間，小院又恢複了安靜。

白晴雲握著茶杯，呷了一口，味道真不錯。

她一點都不擔心唐萍模仿自己，唐萍越是模仿，說明她越是心虛，也越是說明她也認為展昭喜歡晴雲這一款。

她也是間接得到競爭對手的承認了吧？

她不怕，邯鄲學步到頭來隻會忘卻自己。她是白晴雲，是自己，她會讓展昭喜歡上她的。

唉，還要等多久呢？她好想見到展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