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伸著頭偷瞄了一眼,怯怯叫了聲“夫君”。
然後整個人像書中的山精女妖一樣,靈活地從門縫中鑽出來,雙腳一踮,小貓一般靈活地撲進展昭懷裡。
“嗯”,展昭抱住她,向後微退半步穩住身形。晴雲雖嬌小,卻撲得很用力。
似是安撫,展昭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馬打了個響鼻,在安靜的夜裡無比響亮。
展昭似是如夢初醒,緩緩推開懷裡柔軟溫暖的白晴雲,“我……”
他能說什麼?
本就是自己都不甚清楚的心思,本該去執行公務的人,卻深夜鬼鬼祟祟出現在自家門口,那些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難以言明。
“夫君怎麼這時回來了?”白晴雲有些不解,但還是歡喜地拉住他的小臂,“站在家門口怎麼都不敲門呢?”
本不知該說什麼,晴雲的話似是提醒了展昭,他頓時給自己找到了開脫的理由,“怎麼深夜隨便就開門?”
懷裡的溫暖消失,讓展昭略微不快,因此語氣重了一些。好在他立刻意識到不妥——他答應了晴雲不能凶她。
心裡歎息,抬手輕輕捏了捏姑娘的桃腮,語氣溫柔了不少,“你啊,也不多穿些衣服,夜裡冷——”
“阿嚏——”還沒等展昭說完,晴雲就打了個噴嚏,“人家很想你……”
“好了”,展昭避而不接她的話,神色不自然地扭過著她的身體,攬著她的肩,“外麵冷,先回房。”
展昭房間。
“夫君才回家不到一天,夜裡就回府衙辦公差。我心裡惦記你,想著要不要給你送些吃食宵夜”,晴雲跟在他身後,看著展昭高大寬厚的背影,想著要不要抱上去呢?心裡有些蠢蠢欲動。
“不必,府衙自有吃食”,展昭講的確是實話,卻見她神色有些委屈。
輕輕撚著她一縷調皮的碎發,把頭發隨便塞進發辮裡,展昭的語氣有些擔憂,“姑娘家半夜獨行,不安全。”
見晴雲神色緩和,展昭舒了一口氣。他怎麼就這麼怕她露出委屈難過的神情?
早晨才回來,回來就給人家姑娘擺臉色,凶完她就去睡覺,睡醒等姑娘伺候吃現成的,還得讓姑娘幫忙打點人情世故……
之前沒有晴雲,他也不會去琢磨這些瑣碎事,現在想想,這種把家當成客棧的行為確實過分。
也就是晴雲好脾氣、好修養,又善解人意,才不會和他吵。
展昭站在自己的房間內,有些不知所措。
約定在城外集合的時間是子夜,騎馬出城時間上完全來得及。但是,執行任務前特意繞路到家門口歇腳,確是不符合他平素的習慣;也不知怎的,被晴雲軟軟一抱,便像被勾了魂似的,直接攬著她進了家門。
展昭有些無奈地開口,“晚了,不睡嗎?”
“是夫君叫我進來的呀”,晴雲從他身後來到他身前。
猶豫了一下,紅著臉抬手,似乎要幫展昭脫衣服,“妾服侍您就寢。”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怎麼總做出讓她誤會的事。若是出公差前還想著美人和兒女情長,怎麼想都覺得特彆無恥。
臉微紅,展昭握住她柔軟的手,“我不睡,等一下就出發去辦案。”
見白晴雲疑惑的神色,展昭心虛,“我就是回來換衣服。”
這個理由明顯站不住腳,因為展昭順著晴雲的目光,瞥見旁邊還搭著他下午才換下的衣物。
展昭想了想,還好他經常從府衙帶點常用的衣物回來。他沒有放開晴雲的手,而是把她拉向衣櫃。
打開衣櫃,展昭從側麵拽出一疊綁腿布,在晴雲有些好奇的目光下,從中拿出一個被布帶纏著的小瓶子。
拔開瓶塞,清冽衝鼻的氣味讓白晴雲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瓶中無色的液體倒在布帶上,很快便見不到蹤影。片刻後,那刺鼻的味道也消失了。
見白晴雲驚奇的神色,展昭拿起空空如也瓶子,“驅趕毒蛇蚊蟲的藥水,味道散的快,效果卻能持續很久。這瓶用完了”,他微笑著把小瓶子往晴雲手裡一塞,“讓你隨便就開門,罰你過幾天去幫我配好。反正,銀錢都在姑娘手裡。”
晴雲撒嬌似的哼了一聲,“這個布,怎麼綁?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展昭轉身坐在床邊。他這麼直接坐下不合禮儀,如此深夜,姑娘家見此情形應該轉身自去休息才是。
展昭記得晴雲的身份,記得她頭上讓他清醒守禮的銀色發簪,卻忘了在晴雲心中,她是他的人。
晴雲也隨他走向床邊,身形微頓便蹲身在他膝旁。可能是姿勢不舒服,她順手扶著他的腿直接軟軟地跪在他身邊。
見她似乎還有伸手幫他脫鞋的意思,展昭大驚,都來不及慢慢扶她,直接握著她的雙臂把她拎到身邊的床上。
“我自己來”,展昭緩了語氣,“你坐一邊學著。”
這樣美的姑娘,乖順地跪在他膝邊,他承認,他心底某一部分惡劣的征服欲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晴雲低眉順眼跪著的樣子和早上的委屈模樣重疊,又和下午洗手作羹湯的忙碌身影重疊,腦海中閃過交疊的無數個畫麵。
展昭不得不承認,他終究也是俗人,和世間其他男子所求彆無二致,他也向往一個溫柔賢惠又美貌的妻子。
心中微歎,展昭躬身脫鞋,又突然頓住,轉而繼續他的動作。
展昭感覺,額角似乎有汗珠滲出。他第一次感覺到姑娘家注視的目光是有溫度的,晴雲的目光燙得他想把腿全都蓋住。
他著官服時一貫嚴謹,日常便裝更是簡單。隻是盛夏時分,饒是他性子再嚴肅,也有耐不住烈日的時候,趁著不當值的時候避開眾人,散開前襟或者偶爾打赤膊也是常有的事。
偶爾路過的婆子嫂子瞧兩眼怎麼了,男子漢大丈夫,被瞧兩眼也不會少塊肉,再說其他人也是這麼乾的。
既使學武之人對彆人的目光和打量異常敏感,也從沒有誰的目光像晴雲一樣,讓展昭倍感壓力。
他感覺到晴雲的目光滾燙,燙著他的從腳到膝蓋。他甚至感覺,若不是剛剛他拉起跪著的晴雲,那怯懦又大膽的姑娘現在應該已經躍躍欲試準備伸手了吧。
布帶一圈圈從腳踝到膝蓋,展昭隻覺得他係綁腿布的速度又快了。迅速穿好鞋襪,展昭長舒了一口氣,還好。終於結束了那灼人的視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展昭驚覺晴雲還坐在他的身邊,他的床上!和他一起坐在床上!
深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說,還如此親近……
展昭正要站起身,晴雲卻輕輕倚靠在他肩上。
展昭咽下生硬拒絕的話,儘量讓語調自然溫柔些,“我要出發了”,同時轉過身讓晴雲無法繼續靠著他。
正對著她,展昭半是開玩笑,“現在開始撒嬌了?可是怕我忘了罰你?”
晴雲微驚,麵上一紅,想到“懲罰”,難道他還揪著那事兒不放?太小氣了吧!
展昭點點她的額頭,小心思都在臉上了,亂想些什麼呢。
“就罰你——把我的衣服洗了”,展昭以目示意他下午換下來的衣物。
就這樣?
“還有,這個月不許再買首飾了”,她常帶的鐲子是有點醜,下個月陪她慢慢挑吧。
見晴雲乖巧答應,展昭滿意地起身。時候不早了,他真的該出發和他們彙合了。
展昭的懲罰仿佛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讓白晴雲有些摸不著頭腦。
白晴雲送他展昭到門口,把一個油紙包遞給他,麵色微紅,“晚上做的宵夜儘是些清淡好消化的湯湯水水,夫君出門還需有體力,現在做來不及,隻剩這些前些天做的肉乾、肉脯,彆嫌棄。”
展昭輕笑,她已經顧慮得如此周全,何談嫌棄。原來遠行被姑娘家相送、惦念是這種感覺,展昭心中豁然開朗。
打斷他思緒的是晴雲的擁抱,姑娘趴在他懷裡,輕聲道,“夫君路上小心,當差注意安全,我在家裡盼你回來。”
明月當空,月光照亮了漆黑的林間路。
清脆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裡尤為明顯,展昭有些好笑地拍拍馬頭。
臨行時,若不是它又打響鼻“催促”,他可能還要和晴雲再抱一會兒。
那小姑娘香香軟軟又溫暖,確實抱著舒服。不過他展昭也是混過江湖的,大大小小的明槍暗箭和刁鑽暗器都躲得過,卻躲不過姑娘柔弱的一撲,真令人好笑。
好在沒有耽擱太多時間,還來得及,他不會錯過約定的時辰。
床上。
白晴雲輾轉反側,她側躺著,斜睨著桌上的小瓷瓶。
身體已經有些疲累,頭腦卻止不住活動。
展昭用了驅蛇蟲的藥水,又接下了她遞過去的乾糧,說明他值守的地方大概是不近的叢林。
他急急被召回,必是案件有了新進展,加上他特意囑托她“夜裡莫要出行”,想必一定到了關鍵時刻,她也需得謹慎才是。
臉枕著手背,晴雲“噗嗤”一聲笑了。虧他還是見識過各色刑罰的展大人,他的“懲罰”哪能算得上是懲罰。
雖然“罰”她洗衣,但臨行時還摸摸她的手指,叮囑她“多請幾個人來幫忙,不要太操勞。”
為夫君洗衣做飯,本就是她的分內之事。
哎呀,展昭真是人品、性格都好,怎麼能不讓人動小心思呢。
想著展昭,白晴雲笑拉起被子蓋過頭,蓋住她害羞又放肆的笑聲,緩緩進入夢鄉。
已經遠遠看到了白玉堂,展昭想著他出門時估量的時間還算準。
他已經叮囑了晴雲要更加小心謹慎,那姑娘溫柔的樣子真令人愛憐。
她溫柔地說,“夫君放心,我白日裡得空就去陪陪王嫂子,她最是擅長廚藝。等我去和她學學怎麼給生病的小孩子煮可口的粥……”
展昭不自覺的笑了,晴雲真的會是個溫柔的賢妻良母。
唉,他微微歎氣,隻希望她不要多思多慮,不要太過操勞,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白玉堂已經等的有些著急,按照他對展昭的了解,凡是涉及公務,他會立即奔赴現場。所以和他約定時間,他一向隻早不晚,甚至會早很多。
今日雖然也是提前到,但算算報信人的腳程,明顯是耽擱了些許時辰。
是什麼絆住了展昭?
白玉堂目力極佳,遠遠就看到展昭突然微笑,然後又裝作不在意地強迫自己恢複正常表情,轉而歎氣,又恢複嚴肅認真的表情。
“嘖嘖”,白玉堂撇撇嘴,南俠也有兒女情長的思春時,看來他和那小媳婦還挺恩愛的。
等到展昭騎馬到他身前,兩人低聲打了招呼。
“白兄,可是之前查的那人有新的線索?”
“當然”,白玉堂終於有些體會到了展昭所說的那種辦案的成就感,“憋的太久,已經露出破綻了。到是你們朝廷,埋進去的針不知道可靠不可靠?”
“儘可放心。”
“好”,白玉堂有些激動,他定會給那老丈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