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陳嫂子，她一抬頭，就看見展昭和白晴雲依偎在一起，便“噗嗤”笑了一聲。

陳嫂子邊笑邊向前走了幾步，“展大人可是回來了，讓雲娘子好生記掛。”

二人臉一紅，不自然地向兩側分開。

展昭坐直，裝作不在意地低頭整理衣服和袖口，然後抬頭向陳嫂子問好；白晴雲則是迎著陳嫂子向前走了幾步，紅著臉不知說什麼。

“受了委屈，是得和官人訴訴苦不是？”陳嫂子笑著打趣，她拎起手中的紙包，“你看，這不就到貨了。剛剛藥材商人一到，我就讓老陳趕緊挑出來包好，趕快送過來了。也沒想到他送來的這麼早，和你幾乎是前後腳，還好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多謝嫂子”，白晴雲笑著向她行禮，“我一會兒就煎藥。”

“這可使不得，說什麼謝啊”，陳嫂子趕緊攔她，“和尋常的煎藥方法是一樣的，老陳照例寫了煎藥方法的字條，一起包在裡麵了。”陳嫂子指指藥包。

“好，勞煩嫂子了”，白晴雲道謝。

她們說話的功夫，展昭已經起身，他站在晴雲身後，和她一同送陳嫂子出門。

合上門，晴雲一轉身就撞到了緊跟在她身後的展昭，撞進他懷裡。

“唔，夫君……”

“小心”，展昭握著晴雲的雙臂扶她站穩，想到剛才讓她跪了那麼久，不由得皺眉。他從頭到腳打量起晴雲，“剛剛隻聽你說從鋪子回來，是去藥鋪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白晴雲搖搖頭，“不是我，我沒事。”

展昭將信將疑，這姑娘膽小的性子未必會告訴他實話，所以他並沒放開手，而是把她拉近，強迫她抬頭看他。“真的？”

“現在知道關心人家啦？”白晴雲小聲咕噥，帶著幾分嬌嗔，足以令展昭聽清。緊接著，她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是真的，妾真的無事，是王嫂子家的兩個孩子生病了。”

展昭鬆了口氣，放開晴雲。又想到王朝還在外蹲守，家中隻有王嫂子和兩個孩子，不由得問，“兩個孩子是什麼情況？”

“想著你不在家，我有些無聊，打算一早就去找王嫂子說說話，幫她做些活。剛一進院，就聽見小孩哭鬨。等我走進屋裡，王嫂子都沒注意到我進去，正抱著一個哭鬨的孩子哄，另一個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哭。王嫂子說，兩個孩子大概是昨天玩得太瘋，著了涼，夜裡就起了高熱。她哄著兩個哭鬨的孩子，脫不開身，正巧我去了”，白晴雲提起手中的藥包，“便托我幫她去藥鋪抓兩副退熱的藥。”

展昭點頭，晴雲雖然年紀小，人卻不嬌氣，這麼短的時間就已經適應了在開封府的生活，甚至融入得很好，“辛苦你了。”

“妾不辛苦，一會兒就把藥煎出來，下午給王嫂子送過去”。

晴雲笑意溫柔，人又乖巧可愛。看著她，展昭也輕鬆了許多，“好。我才回來，這就去換身衣服，休息一下。有事喊我便是。”

白晴雲抬手，細膩柔軟的指尖輕輕撫摸展昭眼下，抬頭見他眼中隱隱有血絲，“夫君這些日子可是累壞了。我做得來的，你放心多睡一會兒吧。”

臥房。

展昭躺在床上，他人已經醒了，卻閉著眼沒有從夢中走出來。

閉著眼，沒有視覺，聽覺和嗅覺的感官就會愈加靈敏。

房間裡籠罩著若有若無的香氣，都來自於他的被褥和衣物。他不在家，這些都是晴雲整理收拾的。

到底是姑娘家，給他準備的被褥也是柔軟舒適，帶著淡淡的皂莢香氣，比他在府衙中的鋪蓋要精致多了。

展昭早就猜想，那夜宿在自己的房間裡，晴雲會嫌棄自己的被褥。如此對比，他之前住的確實簡陋將就。

家裡有個姑娘在家，以後就都按照她的心思布置吧，不能苛待她，他也能跟著她享福。

展昭隱約聽見小廚房的位置有悉悉索索的響動，必是晴雲在忙著煎藥。

同僚之間本就該互相幫襯，更何況王朝夫婦一直對他多加照拂。

即使沒有晴雲送藥這回事，王朝不在家，他稍後也得過去王嫂子家裡，看看有沒有他能幫得上忙的。晴雲真的很好，善良又勤快，嬌弱又不嬌氣，這樣的姑娘真是惹人喜歡。

大概是睡的太久，人有些餓了，嗅覺變得特彆敏銳。

鼻尖除了有藥味，竟然還有肉香，真不知晴雲做了什麼好吃的。

展昭笑自己，以前他一貫隨遇而安，不在意吃食。而晴雲從小便是有人服侍的閨秀小姐，剛剛開始學廚藝，就抓住了他的胃。讓他經常好奇下一頓她會做些什麼給他吃。

“唉”，展昭歎息一聲，翻了個身。值守多日一直緊繃著，一但歇下來，才覺得疲累。

家裡的床如此舒服，真是不想起床。犯懶片刻，展昭還是翻身而起。

打開衣櫃，見衣物明顯是與自己不同的擺放習慣。

他是真的離家太久了，晴雲閒到連他的衣櫃都仔細整理好了。

很顯然，晴雲又給他添置了幾身新衣服，外衣和內衣分開擺放，手摸過布料，還有淡淡的皂莢味道，好細致的姑娘。

“嘩——”

冷水讓展昭清醒了不少，他抹了把臉，感覺腦中晴雲的身影淡了不少。

夢中的晴雲不是嬌柔可愛，而且百般誘惑，風情萬種。

他本是想躺在床上，讓神誌逐漸清明，等夢的影響慢慢變淡。沒想到，即使他閉著眼睛，柔軟的床鋪、食物的香氣、衣物的味道……晴雲簡直無孔不入。

魅惑誘人的她，溫柔賢惠的她，清純可愛的她……不同晴雲的身影在他腦中重疊，讓他忍不住胡思亂想。

房間太過悶熱，他不得不去衝個冷水澡，找回神誌。

美美睡了一覺，洗過澡，換上乾淨的衣服，整個人頓覺清爽不少。

抬頭看看太陽，見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展昭打算去廚房找點吃的。

廚房不大，門是敞開的。

展昭正好能看到晴雲的背影，小姑娘正掀開蓋子，往砂鍋中看，又畏懼熱氣向後躲了一下。

“彆燙到”，展昭走向晴雲，按了一下她的肩。

笨拙的樣子被展昭看到，晴雲隻是低頭吐了吐舌，“夫君醒啦，排骨湯一直煨著呢。你幫我照看看一下這邊藥罐的火候，我馬上把湯盛出來。”

“好”，展昭看著晴雲有些忙亂，轉頭看向灶上的藥罐。添置的小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像燕子銜泥築巢般的小夫妻……小夫妻……

晴雲出聲，正好打斷了越想越自覺尷尬的展昭，“夫君，過來用飯吧。”

白晴雲盛好湯，用筷子輕輕一撥，就夾走了骨頭，隻剩一碗鮮筍排骨肉湯，“燉的時間有些久，肉都脫骨掉下來了，倒是軟爛好消化。”

展昭何時被人這樣精細地服侍，到顯得他像隻會等開飯的孩童，“坐下陪我吃些。”

“夫君在外奔波，儘是吃些乾糧。以後，等你回來，我就燉湯給你，湯湯水水好滋補”，白晴雲笑眯眯地托著腮，看著展昭吃。

晴雲真是體貼的好姑娘。

清香的鮮筍和入味的排骨滾入腹中，展昭覺得無比滿足，一碗見底，又給自己盛了一碗，“最近手藝見長，你自己吃了嗎？”

晴雲搖搖頭，小聲說，“把你剝的核桃吃完了，不覺得餓，喝了點湯嘗嘗鹹淡。”

“嘗嘗”，展昭的筷子夾著排骨肉，伸到晴雲嘴邊。

白晴雲看著展昭的舉動，微愣，很快便低頭接下筷子上的肉，低頭偷笑著咀嚼咽下。

已經不餓了，接下來可以慢慢品嘗，展昭又夾起一塊遞給晴雲。

“不了”，晴雲笑的有些羞澀，“不要肉，要筍丁。”

真是挑食的小孩子，展昭也不說她，自己吃下排骨肉，又夾了筍丁喂她。

展昭並不講究什麼“食不言寢寢不語”的繁文縟節，邊吃邊與她隨便閒聊。

“上午遇到了什麼委屈？”

白晴雲一愣，想到早上陳嫂子的話，她眉眼含笑，展昭果然還是在意她的。

“沒有，不過是藥鋪的顧客有些難纏而已，這事時有發生。”

展昭點頭應了，不多追問，“保護好自己，不要硬碰硬。有事便去府衙尋我，我不在便叫其他兄弟。”

白晴雲點頭，展昭對她是真細心啊。這麼好的男人是她夫君，她忍不住看得癡了。

她的飯量小，已經喂了小半碗，應該吃不下了。見她看著他發愣，展昭放下筷子。

筷子？展昭臉沒紅，但是耳朵發熱。

他剛剛和晴雲共食，共用同了一雙筷子……

晴雲的紅唇看起來柔軟溫熱，剛剛算不算間接親吻了她的唇，或者說他們是不是間接親吻了？

展昭輕輕搖頭，不敢再多想。他避開她的目光，“我收拾一下，你去把藥盛出來。等會兒一起去給王嫂子送藥。”

王家小院。

剛一進門，就聽見孩子的哭鬨聲。尋著聲音過去，晴雲站在門外高聲道，“王嫂子在家嗎？晴雲和展大人來送藥了。”

一陣慌亂急促的聲音，王嫂子抱著女兒開了門，聲音沙啞，形容憔悴。

“妹子來了，快進來。”又看向展昭，“展大人回來了，那我家王朝……”

展昭行禮，“那邊全仰仗王大人值守，展昭先輪值回來。聽說孩子生病，特陪晴雲前來看望。”

“展大人有心了”，王嫂子抱著孩子微微行禮。

展昭把一直提著的食籃放在桌上，見屋裡有些淩亂，地上還有清理過的嘔吐物的痕跡。

小女孩在王嫂子懷裡哼哼唧唧地哭，小兒病懨懨地叫了聲“展大人”、“嬸嬸”，然後往地上一趴，讓王嫂子一時之間不知該顧哪個。

展昭上前抱起王家小兒，摸摸孩子的頭，還好，已經不是很燙了。

“展大人不必掛心，多虧了晴雲妹子，已經退燒了”，王嫂輕輕拍著女兒，“一會兒讓他倆吃點東西，再熱了湯藥喝，估計很快就好了。”

展昭有些疑惑地暼了晴雲一眼。

“嫂子哪裡的話，都是應該的”，白晴雲站在展昭身邊，“孩子退燒了就好。想著孩子生病，嫂子肯定沒胃口，也沒心情做飯。剛剛和展大人順路買了小籠包和山楂餅，都在食籃裡。你們就將就吃一口吧。”

“這怎麼好意思呢”，王嫂子本就有血絲的眼睛更紅了。

“無妨”，展昭小心地把王家小兒放在床上，“王兄和嫂子親厚，展昭理應如此。嫂子您這還要忙著孩子，我和晴雲便不多打擾了，您多休息。有需要就叫我和晴雲過來，不必客氣。”

王嫂子連連道謝。

臨走前，王嫂子送他倆出門。

晴雲輕輕摸了摸王嫂子懷裡的女兒，小孩子臉蛋紅撲撲又有彈性，白晴雲喜歡極了，“小乖乖，可要快點好起來，嬸嬸改日再來看你。”

出了王家門，還未至傍晚，天色明亮。

晚市的小販已經早早開始整理攤子，準備迎客，一派忙碌的景象。

展昭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看著熱鬨的街市，他心中更加憋悶，不隻是因為王家兩個孩子生病，更是因為晴雲。

“天色還早，陪我走走？”

“好呀”，晴雲湊近展昭身邊，拉著他的袖子。

他側頭看著身邊仰頭看他的晴雲，十七歲的姑娘，天真俏麗，單純善良，眼裡都是溫柔愛意。

展昭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