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
公孫策開著窗,聽著窗外的鳥鳴,感歎人老了,起得早。
清晨的微風拂麵,再配上一杯清茶,他享受在府衙裡難得的清淨時光。
剛品了一口茶,就有客到訪。公孫策微微搖頭,又有幾分驚訝,“展護衛昨天深夜才離開,今天不是休息嗎?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找我?”
展昭行禮,說得坦蕩,“說來慚愧,是來尋先生支取俸祿。”
啊?公孫先生微愣,“展護衛可是遇上什麼難事了嗎?”這本該休息的日子,卻一大清早來取錢,“需要多少銀錢?”
“並非如此”,展昭回答,“隻是之前剛剛和晴雲搬出府衙,我便護送包大人出府,也沒有安置好她。昨夜回來,見她做事很有章法,家中打點得很好。過日子各項都需要錢,我之前粗心大意想得不夠周全,如今可得補上,不能讓姑娘用嫁妝貼補。”
“哦,是這樣啊”,公孫策滿眼都是笑意,“白姑娘小小年紀,還會管家?”
“雖然年紀小,人也軟弱了些,事情做的很漂亮。”
“怎麼說?你且說說她都做了什麼”,公孫策起身,走向書櫃,“我去找找賬冊在哪。”
展昭看著公孫策翻翻找找,絲毫沒有上前的意思。公孫先生排列東西自有章法,他隻會越幫越忙。
於是,立在一邊,緩緩複述白晴雲昨晚的話。
展昭說完時,公孫策也恰好找到賬本,他把賬本放在桌上,“喲,小姑娘還挺能乾”,他又轉身去取算盤,“到底是富貴人家的女兒,從小就耳濡目染如何管家,真是秀外慧中。”
“正是”,展昭含笑應了。
這傻小子!公孫策心中暗笑,看來果真是個美貌的姑娘!
“且讓我給你算一算”,公孫策邊翻看邊習慣性地用算盤驗算,“這些年展護衛節儉得很,沒怎麼支取銀子,這些都在賬上;出租田地的租金,有的年頭是佃戶賣了糧食直接付的錢,還有的年份是付的糧食,收糧食當年就已經折算賣出了。還有一年收成欠佳,佃戶夫妻雙雙重病,我講給你你又懶得掛心,所以就自作主張減了七成租金。”公孫策揶揄地看著展昭。
展昭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公孫先生做得很對。”
“其他的實物俸祿也大概都是這樣處理的”,公孫策斜睨他一眼,“我先給你取一部分,剩下小部分用在官府安民賑濟百姓了,已經低利借給貧困的農戶買種子、牲口,怎麼也要過了年關才能還回來;田地已經租出去了,租金最快也要秋收後……”
“先生無需向展昭解釋,這些全是展昭想做卻無法做得周全的,這些年全仰仗先生了。”
“唉,那就等秋收後再說吧”,公孫先生歎了口氣,“算了算了,我本是想和你說清楚,等過了年,再把這些都交給你和白姑娘。我這一把老骨頭可不想再傷腦筋了,該你們年輕人學學怎麼管家了。”
聽說包大人天明才睡下,展昭就沒去拜見。謝過公孫先生後,他就按照公孫先生的提點,換了散碎銀子和銅板。展昭顛了顛荷包,應該夠姑娘花一段時間。不夠也沒關係,再把銀票換了就好。
各種吃食的香氣混雜在一起,伴隨著蒸籠的白氣,和著叫賣聲,府衙前的街市最為熱鬨。
小商小販早早擺好了桌子,熱情地招攬客人。
展昭熟門熟路地徑直走向包子鋪,李包子在這條街很有名。鋪麵不大,僅有幾張桌子,但從早到晚客人不斷。
跛腳的李鬆從小喪父,幾年前因兄長被人打死,帶著老娘千裡迢迢來府衙申冤告狀。他本不是跛腳,是被打死他兄長的人家追打,被生生打斷了一條腿。若不是展昭和張龍及時趕到,他和老娘可能早就被打死了。
為兄長申冤後,他拖著病腿難以遠行,就和老娘在開封府住了下來。
後來為了生計求到他和張龍,在一番協調之下才在這繁華的府衙前街擺上幾張小桌。索性他老實又勤快,做出的包子味道好、價格實惠,附近的街坊鄰居都是他的常客。
一見展昭,李鬆拖著腳老遠就迎上去,“展大人來得巧,您坐,我去拿包子。老樣子,一籠鬆子肉包是吧。”
展昭見他如此熱情,隻得笑著應了。
桌邊有同樣用餐的街坊,李鬆的鋪子前很快又排起了長隊,他忙得像個蹩腳的陀螺,沒有機會和展昭搭話。
展昭吃完,又等了一會兒。見他那邊顧客散去,才上前。
“咦?展大人付多了。”李鬆正要把銅板遞給展昭。
“不多,再幫我包兩個甜醬肉的。”
“是今日包子做得不合您胃口嗎?”李鬆大為震驚,展昭是覺得不好吃才想換新口味嗎?
“不是,家中有個姑娘還沒吃早飯”,展昭含笑解釋。
“哦”,李鬆接過銅板,麻利地給展昭包好包子。
他早就聽說展昭在外麵養了個姑娘,本想著不能揣測救命恩人,沒想到這小道消息還是真的。
“展大人!”
已經走出幾步的展昭回頭。
李鬆猛然回過神,大叫展昭,然後有些滑稽地跑過去,示意展昭接過他手中的紙包。
“恭喜展大人了!”李鬆一臉喜色,花生大棗他沒有,鬆子他可是有一大把!“鬆子”——“送子”,都差不多,就將就一下吧。他喜滋滋地跑回去,繼續迎接顧客。
展昭瞬間明白,大概已經有不少人知道晴雲的存在了。這樣也好,他就不必再故意散播消息,之後晴雲憑著身份行事也方便些。
想到此,展昭握著鬆子,高聲道,“多謝!”
然後帶著晴雲的早飯和鬆子回小院。
包大人一起床,公孫先生就滿臉喜色地講給了他。
他沒看走眼!
展護衛的小娘子果然是正經過日子的好姑娘!
他都這把年紀了,早看透了小兒女的情情愛愛。
什麼有情飲水飽?生活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若是兩人愛的你儂我儂,說隻要真心,那才不好;看現在!那小姑娘哄得展護衛交了俸祿,等於斷了外麵的花花草草。
展護衛現在知道要賺錢了吧!知道要養家了吧!
古人雲,成家立業。果然,展護衛一成家就成熟了許多。
果然是家有賢妻夫禍少!
“可是,他二人還未成婚啊。”包大人還是覺得於理不合。
“你看,展護衛連俸祿都上交了,成婚這不是早晚的事嗎。”他早逝的夫人生前一直掌家,所以他覺得,白姑娘必是展昭的良配。
包大人無法反駁,包大人感覺公孫先生在暗示自己。
包大人還沒醒時,消息就已經傳遍了整個府衙。雖然隻是隻言片語,但是也能拚湊個大概。
有人好奇這小娘子的容貌?也有人笑嘻嘻地講“人不風流枉少年”。
隻是這話傳到胡婆婆耳朵裡,她隻有一個想法,“完啦!”
展昭囑咐她,去“照顧”一下廂房裡的小姑娘。
她表示非常明白!一定會幫展昭“好好”“照顧”的!
不就是善後一樁風流韻事嘛!沒問題!
她開始隻是覺得,那小娘子是耍了手段才爬上展昭的床,能是什麼好東西?所以毫不客氣地羞辱她,讓她淺嘗皮肉之苦。
把人囚在一方院子裡,沒事就敲打她要“守婦道”,莫給展昭惹什麼事端,不然就賣她去勾欄。
幾天接觸下來,胡婆婆也逐漸覺得有些不對勁。那小娘子細皮嫩肉的,美貌卻不妖豔,一看就是嬌養的女兒。怯懦了些,也算是安分。
但是安分的姑娘會爬上男人的床做外室?她可不能被她騙了。
又過幾日,她更覺得自己老眼昏花了,看儀態,竟然覺得那小娘子是個黃花閨女?
她已經覺得不對勁了,懷疑是不是自己會錯意,曲解了展昭的話。但是又拉不下臉麵賠不是,隻得繼續說些硬邦邦的話,然後買點胭脂水粉扔給她。
等到她一大早聽到府衙的“小道消息”時,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快步穿過照壁,胡婆婆訕笑著看著抱在一起的二人。
“展大人、雲娘子早!”她才不管那姑娘是不是黃花閨女,總之就是展大人的人。
僵住的白晴雲立刻回過神,起身微微退後一步,落後展昭半步,“胡婆婆…早!”
已經不早了!胡婆婆腹誹,對這小兩口是早了點。
“展大人回來啦!你倆這是用過飯了,是吧?那這早飯我就帶回去了,”胡婆婆提了一下食籃。她快步上前,“喲,這大早上的,小兩口數錢呐!”
胡婆婆看著桌上的大荷包和錢袋子,完啦!府衙裡的消息是真的!
“是啊”,展昭回答。
胡婆婆震驚不已,展昭竟然回答了!竟然這樣回答了!
“晴雲管家,這院子和銀子都是她的,當然得讓她數好了”,展昭笑著拉過白晴雲,把她按在凳子上,雙手輕輕搭著她的肩,“她麵薄,我下午就去雇些幫工,這些日子有勞婆婆了。”
完啦!展昭不高興了!
哪有外室坐著,夫君站著的道理!看來這小娘子正得寵。
“哪裡的話,不勞煩”,胡婆婆裝作聽不懂,繼續嬉皮笑臉。還好她也是個精明的體麵人,來時就在街上把東西買了齊全。她掏出兩個收口紅布袋,塞給展昭和白晴雲一人一個。
展昭捏著布袋,想來是零食蜜餞之類的。隻是,為什麼布袋口要各插幾隻帶葉子的小樹枝?
他和白晴雲有些疑惑地對視一眼。
“哎喲,就是些紅棗、花生、桂圓,討個好意頭”,胡婆婆覺得她想得太全麵了,“祝展大人和雲娘子早生貴子,開枝散葉。”
這……
“嘿,老婆子就不打擾了”,胡婆婆步履生風,扭身就溜了出去。
老婆子我可得快點跑!可不能讓展昭捉住算賬!
“砰——”胡婆婆重重帶上門,鬆了口氣。
留下院子裡的兩個人,手捧一捧花生紅棗,四目相對間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