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淪為外室(1 / 1)

行至府衙已是深夜。

展昭想了想,還是決定帶白姑娘去府衙。

包大人待他如家人,私人官邸雖小,卻也留了廂房給他,但是如果這時過去,定會打擾大家休息。實際上,官邸隻是依照禮儀規製而存在。為了方便公事,包大人和家眷更常住在府衙裡。

如今深夜歸來,還帶著一個生病的姑娘,展昭隻得抱著白晴雲走向他在府衙常住的廂房,然後低聲吩咐仆役取些東西。

小衙役揉著惺忪的睡眼,他是不是眼花了?展大人怎麼抱著個姑娘回來?

點亮油燈。

展昭把白晴雲放在床上,接過仆役送來的水盆。

水花碰撞銅盆的聲音和姑娘不安的急促呼吸聲在安靜的夜裡異常清晰。

展昭摸摸她的額頭,還是很燙,難怪一直睡得不安穩。

她的衣服還有些潮濕,這個時候本該替她換上寢衣,但是做幫工的嬸子已經睡了,他又不方便幫她換衣服。

想了想,展昭隻得拉過被子,把白晴雲裹住。姑娘家也許會嫌棄他的被子,但也就這樣將就一下吧!

濕潤的毛巾擦過她的臉,涼爽的感覺讓白晴雲本能地用臉蹭著毛巾。

展昭的手背擦過女孩的臉,姑娘的皮膚光滑細膩,讓他驚得抽回手。

展昭下意識環顧了本就沒有其他人的房間,又忙亂地給白晴雲擦擦額頭,轉而坐到桌前。

油燈下,展昭有些無奈地掏出白雲齊給他的田產地契,這樣窺探姑娘的嫁妝實在是於理不合,但他還是得仔細查看。

一則,白姑娘雖然隻是來避禍,並不會長久在開封府住下去,但她也要正常生活一段時間。這樣嬌弱美貌的姑娘恐怕很難獨自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更不必說還要管理她的嫁妝。他受人之托,一定要替她打點仔細。

二則,他肯定是要照顧白姑娘的,一些不方便姑娘家拋頭露麵的場合,他肯定會代勞,便少不了會和她的這些鋪子有瓜葛。這些財富是可能會落人口實的把柄,他是一定要提前告訴包大人和公孫先生的。

展昭越仔細翻看越心驚,且不說房產,單說那在開封府就有分號的米鋪就夠她後半生吃穿無憂。

他倒吸一口涼氣——這些少說也有白雲齊的半副身家,他不敢想白雲齊是怎樣抱著必死的決心安排這一切的。

展昭的目光又轉向那張文書,這哪裡是“挾恩圖報”,分明是托孤。

他看向床上的姑娘。昏暗的燈光下,她的容貌並不清晰。看不清才會下意識看得更仔細,細長的眉毛微蹙;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如今正緊閉著,隻能看到纖長的睫毛;紅唇因為發燒有些乾燥;皮膚在光線下看不出白日裡的白嫩,倒是他記得那光滑細膩的觸感……

“咳”,展昭做賊心虛似的清清嗓子,如此盯著姑娘看實在是唐突。

他轉回目光,目光又落在了庚貼上,白姑娘才十七歲,正是議親的年紀。

窮人家的孩子婚嫁早,高門大戶反而會把女兒多留幾年,籌謀個好人家。媒婆上門,十七八歲議親,然後一頂花轎嫁去夫家。

想來若是白雲齊如約來接她,這就是白姑娘以後的平順人生。

手指輕扣庚貼,展昭莫名有些煩躁,他哪裡會看這合婚的庚貼,卜算吉凶公孫先生最在行。

聽見白晴雲小聲哼哼,展昭抬頭。見姑娘裹在他的被子裡,像一個軟趴趴的小蟲,不禁一笑。

他起身走到她身前,摸摸她的頭,見已經不那麼滾燙,鬆了口氣。

目光一掃,見領口因為她的睡姿拉直緊繃,抬手幫她解開領口。果然,姑娘不再皺眉輕哼。

展昭轉身來到桌前,慢慢收拾一桌紙頁。

床讓給了白姑娘,天也快亮了,他就不再去找廂房休息了。

守著她,再看看這些文字打發時間,等到天亮再去拜見包大人。

書房。

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一向很早就開始處理公務,等到展昭來時,兩人已經在有說有笑地品茶。

展昭走時隻是說“朋友有事”,便告假匆匆離去。包大人免不得擔心,還好有公孫先生勸解,“展護衛武藝高強,在大人身邊多年,遇事也足夠穩重”。

如今見展昭安然回來,都不免欣喜。

兩人對視一眼。

沒有什麼比八卦謠言傳播的更快,一清早就聽說“夜裡展大人帶了個姑娘回來”,“還是住在他的廂房”。

包大人老懷安慰。一路行來,王朝、張龍和趙虎早已成婚,年紀最小的馬漢也在按部就班地準備婚事。甚至,人家王朝都有兩個娃娃了,展昭卻還是孤家寡人。展護衛人品一流,武藝高強,隻恨他沒有女兒……

如今他終於有成家的想法,還行動迅速地把那姑娘帶回來了,雖然於理不合,但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反倒是公孫先生思索不語。一路行來,展護衛身邊都不乏女子,或坦率可愛或溫柔賢惠。隻是他為人太正直,無心兒女情長,因此錯過了不少好姑娘。但這也並不能全怪展護衛,畢竟心懷鬼胎的女殺手和彆有用心的女魔頭也為數不少。總之,爛桃花很多,沒一個能修成正果。

如今能哄得展護衛直接把人帶進開封府,想必絕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公孫策微微搖頭,若是個不省心的,再惹展護衛牽腸掛肚幾年,耽擱了他的婚事,這可怎麼好。

眼見展昭行過禮,神采奕奕地講述白姑娘的身世,然後把庚貼和地契放在桌上,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一齊上前圍在桌前。

“這……”包大人欲言又止。

“請大人放心”,展昭指了指一張地契,“這裡不大,並不招搖。距離府衙也近,往返府衙不會耽擱時間。展昭一定照顧好白姑娘,不會多生事端。”

“這樣也好。這白家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展護衛既然應了下來,就得照料周全。”和包大人不同,聽完事情來龍去脈的公孫策眼中似有精光,“既然是來避禍,未免人多口雜,我和大人便對此事一概不知。”

“還是公孫先生思慮周全”,展昭十分讚同。

“雖是擔著妾室的名頭,展護衛也彆太拘著她。偶爾讓白姑娘來府衙走動走動,和婆子媳婦們講講閒話,免得鬱結於心生出病來”,公孫策笑著說。

“展昭正有此意,等她身體恢複,安置好了就帶她出來走走”,果然還是得多聽長輩的建議,公孫先生總能切中肯綮,高瞻遠矚勝狀元之才。

“展護衛,不知那白姑娘是何脾性?”公孫先生循循善誘。

“她……”

看著展昭大步離開,插不上話、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包大人欲言又止地張張嘴,又把嘴抿成直線,麵帶幾份愁苦,最後忍不住對公孫策說,“公孫先生,這也、這也太——”

“太過荒唐了是嗎?大人”,公孫策笑著端起茶杯,“這事就是透著古怪又荒唐。”

包大人的心情無比複雜,展護衛如他子侄,若真是因為成婚搬出府衙,他會很欣慰地看著孩子成家立業。

但是,你聽聽他說了什麼?

謊稱是買來的妾?婚姻大事,豈容兒戲!

那姑娘脾性怎樣?他說勇敢又柔弱!難道不矛盾?

更何況,剛剛他們三個大男人圍在一起,查看了那姑娘的庚貼和嫁妝,真——非君子所為!

真是——兒戲!荒唐!簡直胡鬨!

看著嚴肅認真的包大人可能要鑽牛角尖,公孫策四兩撥千斤,“大人,展護衛多年曆練,如今沉穩冷靜,怎會看不出裡麵的古怪。”

“難道”,包大人斟酌著用詞,“先生是說,他被迷了心智?”

公孫策幾乎要笑出來,“情之一字最是迷人心智。”

在桌前徘徊幾許,包大人見公孫策還是一派輕鬆的模樣,不禁詢問,“公孫先生何不為展護衛卜上一卦辨吉凶?”

“人心難卜,不卜不卜”,公孫策搖搖頭。

“先生何出此言?”

“姻緣天注定,大人我們且看”,公孫策笑得眯起眼。

“也罷”,包大人歎了口氣,“總歸是在開封府,哪怕她是什麼神仙妖怪也休想翻出什麼花樣,更不必說傷害展護衛。”

廂房。

白晴雲醒來的時候已近下午,她看著床頂,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已經離開家了。

她取下額上已乾的毛巾,感覺自己已經退燒了。舒服地睡了一覺後,身體輕鬆許多。

她坐在床上,環顧四周卻不見展昭。

房間內陳設簡單,沒有多餘的裝飾。僅有的幾件家具也擺放整齊,沒有什麼生活氣息,仿佛房間的主人隻是在這裡做短暫休息——像是客棧——而不是臥房。

不過,這不是很好嗎?這說明他夫君身側並無旁人。

白晴雲害羞地把臉埋在被子裡。被子不是新的,有使用的痕跡。想到這是展昭的被子,她的臉幾乎紅到脖子。

摸著發燙的臉和脖子……脖子?

手摸到解開的領口,白晴雲昨夜的記憶複蘇了。

她記得,是展昭幫她解開領口;她記得,溫熱的手帶著清涼的毛巾摸過她的額頭;她還記得,昏暗的燈下,展昭關切的目光。

想來,她這夫君當真是是寬厚,白晴雲吐吐舌頭。如果以後要在他身邊討生活,她這為妾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過。

“砰——”門被推開。

白晴雲嚇了一跳,她光顧著發呆,還未梳洗,真是太失禮了。

見來人不是展昭,白晴雲心中更是疑惑,她趕緊起身,“晴雲無禮,敢問婆婆是?”

“確實無禮”,那身強力壯的婆婆毫不客氣地直接走進來,“一覺睡到下午好不害臊,生怕人不知道是狐媚子。”

白晴雲臉色一白,轉而麵色通紅,仿佛被打了兩耳光,軟軟地開口,“我,不是……”

“這眼淚哭給男人看吧,老婆子我可不吃這一套。快些收拾了東西,隨我出府。”

白晴雲有些害怕地後退,“展大人,我要等展大人回來。”

“展大人隨包大人往城外去了,吩咐我帶你出府。養在外麵的果真是上不得台麵的東西,真以為進了府就能賴著不走了……”

白晴雲感覺天旋地轉,她不是他的妾室嗎?

可那婆婆口中所說,分明當她是養在外麵的女人。

“啊…”腰間劇痛傳來,白晴雲身子一歪,痛呼出聲。

“姑娘莫要耽擱,再磨蹭休怪老婆子粗手粗腳。”

淚水滾落,白晴雲隻得簡單挽了頭發,整理下衣衫,便跟隨那婆婆離開。

她不敢大聲哭,淚水卻像兩串斷了線的珠子。

她不明白,她不過是發燒病了一宿,怎麼一覺醒來就淪為外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