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典典正感覺裴倦的衣袖若有若無地擦過自己鼻尖,有些不舒服地想往後退,少年卻更快地放下了手臂,頓時典典又覺得有點意猶未儘地失落。

她抬起眼,還沒反應過來,驚呼了一聲。

身邊人都側頭看過來,裴倦低笑著調侃:“小姐依舊這般不穩重,喜歡大呼小叫。”

典典沒空搭理他的嘲諷,驚訝地看著蒸籠。

蒸籠還在那冒著熱氣,饞人的肉香緩緩飄散。

但蒸籠的正上方,卻憑空出現幾個小人,正隨著蒸氣在空中上下起伏,白氣越往上飄,角度越斜,越淡。

“這些小籠湯包之所以聞起來聞到不錯,吃起來不好,是因為小姐你吃的是這些魂魄已經吃剩下的了,他們空有外表,靈魂卻已經失去。小姐你若此時打開蒸籠,會發現裡麵的小籠湯包正在縮水,變小。”

典典不可思議看向四周,整個世界變為了一片幽深藍色。行人過往離去,本來並不密集的人群如今忽然變得擁擠起來,無數或大或小,或成人形或隻是魂魄形狀的小玩意,正在攀著行人的褲腳想要跟上,或在菜攤上打滾。

典典驚訝地張開了小嘴,還沒從這些魂魄裡緩過神來,麵前卻已經恢複了正常。

裴倦坐下來喝著茶,沒什麼表情地解釋:“這叫陰陽眼,是種比較久遠的術法,我在雲山的某本典籍上學來的。”

典典正要問雲山典籍哪有這種術法,便聽裴倦毫不在意地說:“這些魂魄估計都是這次死的散魂,神識都不全,沒有正常人的思維神智,對人的危險並不大。可能是地府無常那擠滿了人,裝不下他們了吧。”

他說得雲淡風輕,隨風便消散在空中。典典卻從中,感覺到幾分心塞和難受。

她放下筷子,半靠前身:“裴倦,你在廟堂上,看到的也是這些嗎?”

裴倦本隻是隨意說說,卻見典典連她最愛的小籠包都不吃了,趴在桌前看著他,眼裡水潤潤的全是難過和悲傷。

哪裡,比這可惡心多了,都是些魑魅魍魎,甚至還得透過腐肉打探殘存的魂魄,但他早已習慣了,在他眼裡這些完全沒有所謂。

他想說,但對著典典那雙乾淨又濕潤的眸子,到嘴裡的話卻變成了淡淡地:“沒有,還挺正常。”

典典鬆了口氣,她躺回上半身,忽然間又想到什麼,靠向桌子:“裴倦,你下次可以拒絕他們的是不是?”

裴倦手中的筷子頓了下,抬眼看向她。

典典卻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說:“你下次可以拒絕他們的對吧,這種驗屍的事情,本來就是仵作乾的啊,為什麼需要你來做啊。你若是不想做,可以拒絕的。”

裴倦看著她比自己還激動興奮的模樣,微微眯起眸。

這個雲山小姐,怎麼這麼可愛,她不幫著雲山那些人,倒替他這個外人打抱不平。

他心裡想著,眼睛卻落在典典的手上:“小姐,怎麼弄的?”

典典急忙護住手腕,她來之前就已經叫華容幫她治好了傷口,隻是上麵還有淺淺咬痕,還沒完全消除。

典典嘀咕著:“在巡山的時候不小心被一個小孩咬了。”

裴倦點頭,他看在眼裡,大概也想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他掩飾住眼底的陰霾,譏諷地說:“小姐,在我看來,你就是人太好了。什麼人都想幫,什麼人都想救,到頭來隻會被餓狼反咬一口,落下滿身麻煩。”

典典搖頭:“裴倦,我不是什麼人都想幫。你是我協議上正在追求的道侶,而且我覺得你人挺好的。”

就是也許是過去經曆了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性格比較陰冷,缺乏少年應有的快活和陽光。

她那天晚上聽見他的囈語,知道他整個人明顯處於一種痛苦和緊繃的狀態。她並不希望他這樣,畢竟年輕,總應該讓自己快活一點,輕鬆一些。

裴倦聽見雲山小姐竟然說他人好,眼底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人好,雲山小姐是做大善人做傻了吧。他活在世上,對他最愚蠢的評價便是他是一個好人。他從萬千白骨走來,不過是最卑劣,心裡惡毒陰狠卻又睚眥必報的螻蟻罷了。所以他不想和雲山小姐太多接近,也厭惡徐睿知那種人,他太過正直,在他的磊落光明下顯得自己太過卑劣不堪,照出他內心腐爛傷痕累累的白骨。

還有麵前的,這太陽一樣直接熱烈的女孩,和她接觸太近隻會灼燒他那虛偽的麵具,露出灼爛的皮肉。

裴倦心裡想著,但典典顯然和他並不在一個頻道。

她還沉在自己的思考中,猶豫了許久,鼓起勇氣說:“裴倦,下次,你可以少用這些術法嗎?”

她支支吾吾著:“長久和這些打交道,心情會變得鬱悶的吧,你看你就心情一看就不太好,臉色也不好……”

裴倦聽著,長久沉默,閉上了眼睛:“好。”

可事實上,卻是他在主動地離這太陽越來越近,不畏懼疼痛與受傷地,想要接近溫暖啊。

雨水稀稀拉拉下著,屋外一片陰霾。前些日子老村長忽然提出他們想到定位釣蛇的方法,這些日子修士們果然每天都能尋到釣蛇的處所。

遠處海麵大雨傾盆,四處翻山倒海,修士們企圖用金鎖繩控製住釣蛇,從遠處也能看見它劇烈掙紮將近斷裂的身體和身上的累累傷痕。一個劇烈掙紮,金鎖繩斷裂,修士們摔入海中。

一排排受傷的修士在從海上返回,一些受傷重的折了手腳,隻能用擔架,滿臉滿身是血痛苦地躺在擔架上呻吟。

裴倦收回眼,看向坐在桌前的典典:“小姐,你何時出海?”

典典正在擦劍,聽著順口回答道:“徐睿知安排我是明日。”

裴倦斂下眼眸:“知道了。”

典典今天不要出海,但她卻得負責在莊子裡幫忙打撈被洪水淹死的人。

她站在漁船上,漁網往下撈,待到魚竿便沉時她用力將它提起,手就要往下掏。

漁夫製止了她:“小姑娘,莫要掏上來看,就這樣讓他沉在水麵上,順著水走就好。”

他皸裂枯黃的手指指了指眼睛:“這些魂魄都可冤了,慘死在水中,很多連大好的人生都沒享受呢,就被泡得腫了起來。若是要讓他們見著你的臉,他們便會纏上你,托你一起下地獄哩!”

典典走過去,坐在漁夫的旁邊,問:“老人家,你也是這的漁民?”

漁夫搖搖頭:“我是外麵來的。”

典典不解,大家都急著想往外逃,怎麼就他偏要到這種危險的地方來。

漁夫手裡掌著坨,健壯有力的手臂舞著它劃過流水,小竹舟漸漸向前。

他嘻嘻笑著:“自然是為了生計啊。這掏屍體的活晦氣,許多人都不願意做,於是我們這些外來的掏屍人來乾。他呢,總講究一些技巧,雖說晦氣,但是注意點,怨靈還是不會沾染到身上的。”

典典眨眨眼:“是嗎?”

“嗯,話說回來,我的孫子也與你一般大小了,我回家啊,他們還不許我上桌吃飯呢。”他看著典典,眼裡是幾分惆悵與難掩的寵溺。

船隻到岸,負責接替的修士在岸邊等著,把屍體接了上去,一些來認屍的村民聚在那,左看右看,終於有一人撲在屍體上,大喊著“阿爹”哭泣。

典典看見一個身影快速地從上方石拱橋跑過,她眉頭為蹙,對漁夫說:“老人家,我先過去一趟,待會回來。”

漁夫連誒著接過魚竿,典典腳下一躍,飛到橋上。

製更抱著一個布袋,從人群喧嘩處漸漸跑到了沒人的地方,他上到山頭,見著一個剛剛堆好沒多久的墳堆,連土質都是新鮮的。他算好距離,拿起鏟子就要鏟下去。

身後卻一陣風撲,一人把他按在地上,按著腰部製服了他。

典典冷笑著:“果然是你,怎麼,上次被人打,這次又來掏誰家的墓。”

典典之前在船上便看見了他,覺得他很像之前巡村時咬了她的那個少年,結果一路跟來,好家夥,果然是他,如今竟然還打起了人家墓地的主意。

典典手裡抽出金鎖繩,想把他捆綁上交給衙門,口中念念叨叨:“你說你大好的年紀,做什麼不好,竟然來盜墓,待會我就把你交去衙門,讓你家人來管教你。”

身下忽然一股重力,少年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擺脫了典典,慌忙爬起。

典典踉蹌了兩下,眉頭一皺:“怎麼,這次還想跑?”

結果見少年從地上拿起鏟子,惡狠狠地看著她:“快走,不想被揍的話,就識相點,彆多管閒事。”

典典一臉無語地看著他,她再次輕鬆地打飛了他的鏟子,把他捆綁起來帶下山去。

“小樣,上次我是沒有防備才被你咬的,這次你還以為你打得過我?”

少年一路都在想反抗,但被典典牽扯著沒有辦法。經過懸崖時他直接選擇跳了下去,典典被牽製著一下子也被他帶了下去。二人摔在一個平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