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典把裴倦帶了回去。
他一身麻衣,渾身上下狼狽不堪,典典先找了套男人的衣裳,讓他去淨房裡洗漱。
裡麵灑落的水聲傳出,典典想起了之前剛回雲山的時候。
白夕了解清楚情況後,決定把裴倦交給情懷長老安置。他事情忙,一個從人間帶來的沒有根骨的凡人他也沒放在心上。
但典典以為情懷就算沒讓裴倦修習,至少能給一個好點的歸屬。因此,她便沒多管,畢竟裴倦隻是她在遇愛世界中遇到的一個無足輕重的炮灰。
她想起了情懷一直熱情洋溢的臉,他對典典他們永遠都是笑臉相迎,典典還以為他真的是個好脾氣的中年男人。現在看來,事情並非如此。
裴倦出來後,典典看見他半敞開的衣衫,衣衫下骨骼清瘦,白皙卻有薄肌,其實是十分好看的軀體。但上麵卻有許多傷疤,或長或短,或深或淺,有一些甚至險險避開要害。
典典沒想到自己會看見男人的軀體,還是這樣一副傷痕累累的身體。右肩張立踢到的肌骨紫黑了一大片,入眼猙獰。
典典眨了眨眼。
裴倦看見典典看向自己,微抿起唇,解釋道:“你沒有給我衣帶。”
典典這才想起,她雖然給了裴倦男裝,但是因為她並不了解男士的衣服,沒把衣帶給他。
她一時有些發囧,“哦”了一聲:“你先去屋裡待一會吧。”
她得淺淺補救一下。
待典典帶著腰帶和藥酒來時,見到裴倦坐在床前,順著她的動作看過來。
典典把腰帶和藥酒給了他,用手指指了下他的肩膀:“你要塗一下嗎?”
見裴倦看向她,典典解釋道:“我看你肩膀受傷了。這藥酒很好用,塗上之後兩三天就可以好全了。”
裴倦微抿起唇。其實那時候他避開了要害,並沒有怎麼受傷,隻是看起來有些猙獰而已。但他看向典典那雙明亮的眼睛,沒有多說,收了起來。
典典鬆了口氣,半蹲在裴倦麵前,說起正事:“你要離開雲山嗎?”
裴倦看過去,典典解釋:“我知道你那時候是因為受了傷,為了保命才那麼說的。我不怪你。你現在傷也好了大半,有想過要下山嗎?或者你告訴我你家在哪裡,我可以讓人送你回去。”
她以為裴倦會答應的。他沒有根骨,留在雲山也沒辦法修習,純粹是浪費時間。況且雲山上並沒有他的親人,其餘人待他也不好。典典在人間和社畜的經曆讓她明白,歸屬感是很重要的。況且是裴倦這樣平凡沒自保能力的小炮灰呢。他應該也很想回家了吧。
但是出乎典典的意料,裴倦隻是搖搖頭:“我不下山。”
“啊?”
他說:“我沒有家。”
典典愣了下,她沒有想到事情是這樣的。
裴倦沒有家啊。難怪他寧願在雲山上被百般羞辱,也沒有想要離開。
典典一時之間不太清楚應該怎麼辦了。
床邊沙帳在風中飄舞,典典聽見裴倦肚子咕嚕叫了,她有些驚訝抬頭:“你餓了?”
現在明明才剛過午飯時間啊。
裴倦點了點頭。
典典想起,他被抓去給張立他們羞辱,應該是還沒吃飯的。
於是典典便拉著他站起:“那我帶你去集市上吃點東西吧。”
她問:“你去過集市嗎?”
見裴倦搖頭,典典說:“那是雲山新開的,裡麵有很多好吃的東西。”
三月春風,集市上正零星下著小雨,放眼望去一片煙火的繁鬨。
典典在一個當鋪前張站立,墊起腳左右觀望著。
“老板娘,來兩份湯圓。”
老板娘是個四五十歲的大嬸,在鋪子前已經無頭蒼蠅一樣忙碌了一整天,一轉頭看見一明媚漂亮的少女,竟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笑著說:“好嘞。”
典典帶著湯圓去了桌位上,看見裴倦正側頭看屋外,問:“你在看什麼呢?”
裴倦收回眼:“沒什麼。隻是覺得好久沒有見到這樣熱鬨的景象。”
典典看過去,春雨中,行人來來往往,熱鬨而喧囂。雲山重新修建起來後,保護起了附近的村落,護佑他們免受戰火之災。如今,鎮子重建,集市上多了人煙氣。
典典也好久沒見過這樣平和景象,忍不住感慨:“是啊。”
裴倦勺起一個湯圓,吃了一口。
芝麻餡,甜得發膩。
腦海裡忽然一閃而過女人的衣袖和她的明媚笑容。
裴倦忍不住皺了下眉。
典典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問:“不好吃嗎?”
他放下湯匙,隨手拌了下湯水,說:“沒有。隻是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典典“啊”了聲,吃個湯圓還能想起什麼事啊。雖然看表情不太美好。
她沒有多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經曆和秘密,典典不想摻和。
事實上,在原著裡,裴倦這個炮灰並沒有太多的描寫。關於他的身世,過去。他死得太早,性格又陰冷疏離,引起了許多讀者的同情和喜愛。其實典典當時也很喜歡這樣一個有個性的人。
但一個性情冷漠的人的耀眼和獨特,背後往往是無儘的傷痛和糟糕。
典典抬頭看了眼裴倦,他沒有再吃,隻是靜靜靠在椅背上,看著屋外春雨和行人。眉眼冷漠,從鼻尖,下頜到喉結的曲線流暢冰冷,像是冷玉。
不知是出於同情還是顏狗的欣賞,典典還是重新去當鋪前要了一碗麵,放在裴倦麵前。
裴倦抬眼看了她一眼,禮貌疏離地說:“謝謝。”
典典想起了原著裡的劇情。裴倦學的是符修,他沒有根骨,精神力卻很強。符修是一個不在乎根骨卻對天分要求高的修行。因此,有不少民間道士也會畫符,但是真正出眾的人卻很少。
如果裴倦選擇了符修,便也可以在雲山上麵修習了,雖然沒有多少年的時間就死了。但典典想,還是找個機會提點他一下吧,就當做一件善事了。
回去雲山的路上,他們經過了雲山測靈根的地方。
最近雲山開始向山下村民招收弟子,許多人躍躍欲試著。
人群排著長長的隊,慢慢向前移著,測靈根的人們把手放在靈根器上,依次顯示出火靈根,土靈根,甚至有人是雙靈根。
典典眯眼看了下,裡麵也有測精神力的。
然而,精神力器旁邊,還有一個形狀奇怪且熟悉的儀器。
?
典典看著,認真想了下自己是在哪裡見過的,然後越想臉越紅。
那個東西,她在上古神靈的典籍上看過,是神靈兮穰為了測量男子對靈力承受能力的,並在其中矮子挑高子選出合歡人選。典典之前和白夕說她放棄這個選項,但很明顯白夕還是抱著僥幸心理的。
典典看見負責測量的修士讓一個個身高體壯的男弟子把手放了上去,然後低頭記錄數值。
典典看著臉火辣辣的燙,覺得自己不能再呆在這裡,轉身想叫裴倦走。
卻看見裴倦目光死死盯著精神力器。
典典問:“你想去測嗎?”
裴倦點頭:“對。”
也好,這樣的話也就不用自己再提點了。如此這般想著,典典鼓勵性地拍拍裴倦的後背。
驕陽掛在天上,排隊的人群長得離譜,過了好一會終於排到裴倦。
按照慣例,他得先測試靈根。
但裴倦把手伸上去,靈根器卻平平無奇像不會發亮的石頭。
典典正在旁邊幫忙,見狀急忙把精神力石搬過來:“你再試下這個。”
出乎大家的意料,裴倦的精神力極高,數值一直在飆升,比之前任何一個測量的人數值都高。
最終結果出來時,典典都有些驚訝。竟然這麼高?
負責測量的小姑娘驚歎地看著數值,讚歎不止:“天啊,你做符修一定很有前途吧。”
然而,事實是,裴倦在原著中的符修水平一直都很一般,甚至比旁人還差一點。典典心想,果然韌帶好的人跳舞並不一定好看。
但裴倦總算能留在雲山了,典典還是發自內心地為他高興的。
旁邊的攤位人數太多忙不過來,認識典典的修士喊她去幫忙。
典典疊應了幾聲,跑了過去。
然而,她卻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你再測下這個?”
典典看見負責測量的修士讓裴倦把手放了上去,然後裴倦的手放置在那形狀古怪的器盤上。
誒,等等。
不是說年輕力壯的弟子嗎,裴倦哪裡看得出年輕力壯四個大字?
典典驚慌不止,想要上前去阻止,但是由於距離太遠沒能趕到。
然後她看見,裴倦手邊測量的砝碼越堆越高,竟然接近過萬了。
裴倦沒有說話,皺著眉頭,似乎在打量麵前的儀器。
有人問:“這個是乾什麼的啊?”
負責測量的女修士在忙著放砝碼:“不知道,是白夕長老要求我們測的。”
她還有半句沒有說出口,長老要求的是年輕力壯,看起來就很棒的男弟子。雖然麵前的少年看著消瘦,但奈何他顏值高啊,女修士有愛美之心,和一點點的雙標。
典典卻已經完全被裴倦說服了。
不是,現在的炮灰都那麼厲害了嗎?她愣愣想。
她剛剛也注意過彆人的數值,不過幾百上千,稍微高一點就明顯痛得力不從心。然而,裴倦顯然還綽綽有餘。
測量還沒有結束。
掛砝碼的繩索卻搖搖欲墜著,最終不堪重負地斷裂開。
砝碼掉落滿地,滾落在了人群中。
眾人手忙腳亂地撿著滾落到四處的砝碼,一時之間有些狼狽和慌亂。
典典:!竟然這麼厲害?
典典腦海中慢半拍地蹦出了五個字。
天,選,雙,修,人。
不知為何,裴倦這時候也抬起了頭,隔著人群和漫天碧草,兩人四目相對。
裴倦看著典典濕漉大眼裡的驚訝和木訥,皺了下眉。
而典典此時卻完全震撼住了,腦子一動不動像是生鏽了一般。
她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上天不知是可憐她還是眷顧她,把一個完全能滿足她那方麵需求的口口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