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之爭(1 / 1)

祝英台上前兩步,一把抱住劉鬱離,“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銀心捂住自己的嘴,忍住尖叫,小跑過去,“真是太好了。”她興奮的就差圍著鬱離團團轉。

梁山伯第一次見祝英台如此失態,問道:“英台,這位公子是?”

祝英台抹去淚痕,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我們自小認識,她是我……哥哥,對,表哥。”

祝英台還想繼續說什麼,卻被幾聲清亮的鑼聲打斷,順著聲音望去,隻見漢白玉鋪就的廣場上有人登高一呼,大聲說道:“諸位同窗,吾乃太原王氏王複北,請為書院首席,不知大家有何意見?”

我要當班長,誰讚成,誰反對?劉鬱離將王複北的話在心裡自動翻譯了一下。

此時就有人開始拉幫結派,是她沒想到的。這本該是正式開學第一天要討論的問題,而今日是辦理入學手續的時間,不少同學束脩未交,經義未領,連宿舍都未分配,此事定下首席未免太過倉促。

王複北的話引發台下眾人議論紛紜,“士族中排名中,王氏第一。首席由王複北擔任,理所應當。”

“王與馬,共天下。”這是東晉朝堂的真實寫照,琅琊王氏與司馬皇室勢均力敵。太原王氏雖不如琅琊王氏尊貴,但兩家係出同源,皆屬於周靈王太子晉一脈。

這也是王複北敢於登高一呼的原因,他是真有傲氣的資本。

祝英台有些不滿,嘟囔道:“書院不是讀書的地方嗎?什麼時候首席不看才學品德,光看出身?”

單看王複北的做派,想來是個囂張跋扈的,這樣的人憑什麼做首席?

梁山伯憨厚一笑,勸解道:“隻是個名頭而已,不用太在意。”

劉鬱離手搖折扇,搖搖頭,開口道:“梁兄此言差矣!唯器與名,不可假人。”

先讓子彈飛會兒,等反對者出聲,王複北勢要殺雞儆猴,那時才是她出手的時機。

不將事情鬨大,惹得眾人怨聲載道,又怎能收買人心,顯得她劉鬱離不畏強權,敢於仗義執言。

果然不消片刻,人群中有人叫喊道:“王氏四傑才高德厚,未曾聽聞有你王複北的名字?”

此人話裡話外透露,在王家,王複北算哪老幾?他在王家不過是個沒落旁支的旁支,空有一個姓氏。如今在書院抬出太原王氏的名頭,純屬豬鼻子插大蔥——裝相。

有了第一個反對的聲音,不少人跟著附和,“就是啊!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君子六藝,小弟不才願意與王公子較量書法!”

人群中反對之聲越發洶湧,此時幾個虎背熊腰的仆從野豬一般橫衝直撞,闖進人群,一把攥住一位瘦弱學子的衣領,蠻橫道:“不把太原王氏放在眼裡,膽夠肥啊!”

“打!給我狠狠打!讓他知道馬王爺幾隻眼!”

王家仆從粗暴地將學子拖曳出人群,又來到一旁的梁山伯麵前,“剛才是你說話的?”

梁山伯呆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沒說話啊!”他一心隻想讀書,沒有多餘的心思摻和這些雜事。

祝英台見狀,怒斥道:“欺人太甚!”

“就是你說要與我家公子較量書法的!”王氏仆從斬釘截鐵道,“敢作不敢當,兄弟們給他長長記性!”

“放開!”祝英台見梁山伯被兩個仆從死死按住,心急如焚,“你們還講不講理?”

“兄台,先不說你們抓錯了人,就是有人出言反對也不該打人啊!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梁山伯試圖與仆從分辨,“又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

“兄弟們給我狠狠打!打到他說不出話來。”對著他們扯什麼之乎者也,嘰嘰歪歪,太討厭了!

高台上,王複北微微一笑,睥睨四方,厲聲問道:“我當首席,還有誰反對?”

王家仆從的凶悍之舉令人心驚膽戰,原本喧囂的人群噤若寒蟬。

劉鬱離眼中精光一閃,機會來了。她三兩下踹開鉗製住梁山伯的仆從,飛身一跳,登上高台,直麵王複北。

“當首席,你配嗎?”

醞釀好的台詞,被人搶先說出,劉鬱離心中訝異,順著聲音側身看去,隻見一位少年鮮衣怒馬,疾馳而來,氣勢逼人,身後還跟著一隊人馬,浩浩蕩蕩。

除了不斷逼近的馬蹄聲,一時間四下俱靜,無人敢出聲。

劉鬱離後悔沒早一點出手,以至於被人搶了風頭。

隨著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王複北慌了,問道:“你……你……你是誰?”

“錢唐馬文才。”聲音一如主人的出場,霸道、桀驁。

王複北見馬文才來者不善,立馬自報家門,企圖能用自己的身份嚇退來人,“我是太原王家王複北。你要是敢碰我,王家饒不了你。”

“錢唐是我馬家的地方,還輪不到姓王的放肆!”說話間,馬文才放開韁繩,一手持弓,一手從背後箭袋中抽出一支利箭,搭上弓弦。奔跑中,馬背劇烈起伏,弓身紋絲不動,唯有弓弦被拉到極致,宛若滿月。

馬文才麵無一絲表情,抬手就射,利箭帶著破空聲飛向王複北,而此時高台上的劉鬱離與王複北僅有半個身的錯位。

看到此情此景的祝英台驚恐至極,“不要!”她站在台下根本來不及阻止。

箭尖的一點寒光清晰倒映在劉鬱離黑色的瞳孔裡,旁邊的王複北眼一翻,腿一軟,即將倒向身側的劉鬱離。

劉鬱離嘴角微微揚起,抬腿一踹,將身子半歪的王複北踢飛,動作間微微側身,與飛箭擦肩而過,僅有一指之隔。

下一刻,她手腕發力,擲出折扇,張開的扇麵帶著勁風,如一片飛旋的利刃朝著馬文才襲去。

剛剛射出一箭,誌得意滿的馬文才沒想到會有人突然對他出手,反應慢了一秒,扇麵的弧度唰唰擦過他耳邊的鬢發,幾根發絲應聲而斷。

馬文才當即大怒,踩著馬背飛身而起,一個側空翻,長臂一伸,擒住了飛扇,落地後,定睛一看扇麵上寫著一行墨字,“我見青山多嫵媚”。

銀色的扇麵冷若冰雪,金色的扇骨閃爍著凜冽光澤,超乎想象的重量告訴馬文才這是一把真正的凶器。

被人當眾落了麵子,他臉上浮現出一絲陰鷙,抬眸看見一人自高台上一躍而下,朝著此處走來。

“此扇如何?我可是特意請文才兄賞析的。”把襲擊說成送扇子請人欣賞,劉鬱離的無恥實在超出馬文才的預料。

隻見她玉麵含笑威不露,未曾開口已驚人,“文才兄剛才請我欣賞了你的箭。禮尚往來,我也該回敬一二才是。”說完,伸手遞出手中的箭,示意馬文才交換。

馬文才射出的一箭看似凶險,實則隻是想給王複北一個下馬威罷了。他又不是瘋子,豈會在入學第一天就射殺同學。

士族最看重的就是臉麵,王家作為頂級門閥,不管王複北本人在王家多麼微不足道,一旦他被人在眾目睽睽下射殺,折損的都是王氏一族的麵子。

馬文才行事看著肆無忌憚,實則他很清楚底線在哪兒。

王複北一死,馬家就會得罪王家。但王複北沒死,這就變成同學之間的胡鬨,無傷大雅。

“巧言令色。”說完,馬文才手持折扇朝劉鬱離出手。“想要拿回東西,那就要看看你的本事了。”

劉鬱離一邊躲避馬文才的攻擊,一邊驚呼道:“不想我和文才兄竟是同道之人,都喜歡用本事說話。”說話間,掃堂腿毫不猶豫攻向馬文才下盤。

兩人一個持扇,一人持箭,你來我往數個回合,一時間難分高下。

馬文才暗自驚訝,此人武功亂七八糟,不成體係,偏偏力大無窮,一力降十會,彌補了招式上的弱點。

劉鬱離也沒想到馬文才會如此難纏,出手狠辣,招招致命,若不是她離開祝家的三個月,經曆過數場生死搏殺,今日必輸無疑。

打著打著,馬文才發現對麵竟把他當成偷師對象,簡直要氣個半死。“小人行徑,你無恥。”

劉鬱離不滿地反駁道:“這叫兼百家之長。”

馬文才一掌將人推開,“跟你交手,真是丟了本公子的臉。”偷師曆來是學武之人的大忌。此人不以為恥,反而為榮的模樣真令人惡心。

“我就不一樣了,跟文才兄交手,長了本事。”學到的就是自己,被罵兩句怎麼了,偷人家東西,挨罵也是應當的。劉鬱離十分看得開。

馬文才冷笑道:“若是有朝一日被人廢了武功,希望你到時候還能這麼嘴硬。”

“要廢也是先廢你的。”祝英台被馬文才詛咒的話氣得不輕。

她知道為了這身功夫,劉鬱離吃了多少苦。明明一個很懶的人卻每日早起晚睡,勤學苦練,但凡有一絲懈怠,鬱離都不可能有今日身手。

馬文才不屑道:“偷師的又不是我。”

“這是我的事,就不勞馬公子費心了。”劉鬱離明晃晃指責馬文才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按照江湖規矩,偷師被發現是要被武功主人廢去武功的,劉鬱離並不在意,因為她又不混江湖,她的未來在戰場,要不是年齡不夠,她早就去參軍了。

入學是要事,豈能因此等小人耽誤。臨走前,馬文才回頭深深看了劉鬱離一眼。

圍觀了全程的銀心第一次覺得劉鬱離在祝家還是很收斂的。最起碼,她對祝夫人還是很客氣的。“鬱離,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也是祝英台的疑問,鬱離不是去京口投親了嗎?

“當然是知道你們在這裡,我才來的。”劉鬱離朝著二人俏皮一笑。

她來書院目的有三,第一,學習本事。閉門造車是不行的,她在祝家全靠自學,沒有經過正規教育,這不利於她以後的職業規劃。

第二,做實她的假身份。書院裡多是士族子弟,這些有著澄澈眼神的古代大學生就是她身份的最佳證人。誰會覺得一個與眾多士族子弟交好,還在知名書院深造過的人身份有問題?

第三,當然是為了保護祝英台。這版梁祝故事,她看過的時間太長,雖知道結局,很多細節卻已忘記。馬文才為了拆散梁祝做了不少壞事,她害怕祝英台受到傷害。

劉鬱離突然間想起了什麼,朝著一處人群跑去,“王兄,沒事吧?”

她實在沒想到王複北竟是謝若蘭未婚夫的親弟弟,她剛才那一腳,多少帶了點個人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