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鈺,你想說什麼?是哪裡不舒服嗎?”趙姨看姚嘉鈺嘴唇翕動,手指頓住,神色慌忙彎腰低下頭湊近去聽。
哢噠,門把轉動。
二人循著聲音看過去,是周承優推開了門,他站在門口。
“承優,嘉鈺醒啦,我正要告訴你讓你快回來,你快過來聽聽她要說什麼?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姚嘉鈺看著周承優一步步走過來,腦海中一片空白,沉悶的腳步聲像敲在她心間,打亂了心臟跳動的節奏,越來越快,越來越緊。
原來真的是他,那天看到的身影,聽到的鳳凰嘶鳴,都不是臨死前的幻覺,她也沒有死。姚嘉鈺不自覺蜷縮手指,握上了一簇薔薇,觸感清晰,腦中空白也褪去。
姚嘉鈺這才察覺到她周身薔薇盛放,室內也溢滿薔薇芳香。他們是不是都看見了,看見了她變成薔薇的樣子?周承優發現了她與他追查的“類人”植物有關嗎?
觸及姚嘉鈺防備的視線,周承優心間湧上一陣苦澀,聲音嘶啞:“趙姨,你先出去,順便告訴我媽嘉鈺醒了,請她過來一趟。”
趙姨看看兩人,點頭說好,離開了房間。
房門被關上,房間中隻剩兩人,姚嘉鈺不知自己該怎麼麵對周承優,垂眼避開他的視線,隻緊緊攥住手中的薔薇。
周承優坐下來,握住她緊握成拳的手。
姚嘉鈺感覺自己的手被溫熱包裹住,輕柔的力道打開她。
布滿紅痕的掌心刺痛了眼,周承優喉結滾動,說話的聲音依舊低啞艱澀:“嘉嘉,對不起,我以為……我又晚了一步。幸好,幸好你醒來了。”
為什麼說又晚了一步?
嘀嗒——
猝不及防,一團冰涼砸到手心,流淌四散,姚嘉鈺手一顫。
她順著掌心抬眼望去,周承優清俊如初,隻是眼眶泛紅,眼睫濕潤。
入目的水光也砸在了姚嘉鈺心上,心尖猛然一酸,然而回想起周承優在火海中廝殺的那一幕,她又感覺一顆心都浸在無儘的澀中。
止住混亂的思緒,姚嘉鈺抽回手,不再看他,眨著眼壓下酸澀,聲音很輕:“周承優,我想休息了。”
她已經和過去告彆了,不是嗎?和過去的期望、等待與失望、彷徨都告彆了。
周承優目光怔然,看著落空的手和背對著他的姚嘉鈺,隻覺有一雙無形的手把他的整顆心都拿走了,留給他的隻剩失落和鈍痛。
都是他的錯.....
門外的腳步聲和咚咚咚的敲門聲打破房中的死寂,周承優閉上眼沉默一瞬,而後起身過去開門。
楊婉站在門前,後麵是趙姨。
“媽,嘉鈺醒了,麻煩您再看看她的情況。”
楊婉看著他的表情心裡長歎一口氣,點頭道:“你先出去吧。”
儘管兒子時時刻刻都擺著一張冰塊臉,高不高興都一個樣,但她能知道此刻眼前的冰塊像是從高空墜入極寒冰川,粉身碎骨,然後成為冰川的一部分。
還是冰,但是摔成碎片了。
姚嘉鈺聽見房門合上後,撐著身體想坐起來,她皺著眉想自己到底睡了有多久,身體竟然一陣酸軟無力,但昏迷前遍體的劇痛已經消退了。
楊婉見狀快步走到床前,扶著姚嘉鈺坐下來,然後握上她的手,注入精神力,姚嘉鈺頓覺身體中的不適都消失了。
她看著眼前長相溫婉的女人,與她記憶中的模樣沒什麼分彆。
但再見對方,又覺得恍若隔世,應該有十多年沒見了吧,姚嘉鈺開口:“楊醫生,謝謝您這些天的照顧。”
聽見她客氣的稱呼,楊婉柔聲笑道:“嘉鈺,這麼多年沒見就和我生分啦?你還是和我以前一樣叫我吧。”
姚嘉鈺點頭,再次道謝:“楊阿姨,謝謝您。”
“嘉鈺,這些天我每天都會過來檢查一遍你的情況,你的外傷內傷都已經痊愈了,也不會留下後遺症,這方麵你不用擔憂。隻是……”楊婉止住話,露出猶豫的神色。
她跟前夫離婚後就離開了中心基地,後來一直在南方基地工作。
差不多就是在她跟前夫鬨離婚的那段時間,她聽姚嘉鈺父母說女兒生了重病,當時她還提出要去看看姚嘉鈺,但被拒絕了,後來再聽到姚嘉鈺的消息是四年前,說是去世了。
姚嘉鈺大概能猜出來對方想說什麼,臉色平靜:“楊阿姨,您是想說沒有感受到我的晶核嗎?”
“是,一般來說,異能者失去晶核也就沒有了精神力。但今天下午我感受到了你的精神力,我猜這也是你醒來的原因。”楊婉說完,看著姚嘉鈺,眼神掃過纏繞著她的薔薇,心疼道:“嘉鈺,你能告訴阿姨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嗎?你變成這樣和失去晶核有關嗎?”
異能者失去晶核就意味著沒有多少時間能活了,人類進入末世多年以來,失去晶核的異能者藥石無醫,活的最久的也隻是五年再加上兩個月。
甚至那人是用各種金貴的藥材和晶核吊著一口氣才有的五年多時間,況且就算得到了最好的照料、接受了最好的治療,那人的生活質量也極其差,而倒黴些的異能者,失去晶核的那一刻就死了。
姚嘉鈺手指撫過身上的薔薇:“阿姨,這就是我的樣子,一直都是。”在父母將她認定為怪物之前,她就知道自己的特殊了,一枝一花都是她的一部分,她從未排斥過,也從未覺得自己是父母認為的怪物。
難怪,難怪她父母說她患了重病,也不讓任何人去看望她。
楊婉想起姚世善的為人以及他的兒子和小女兒,想起姚嘉鈺的死訊,以及姚嘉鈺被周承優帶回來時毫無生機遍體鱗傷的模樣,她不知道姚嘉鈺這些年經曆了什麼,但不用動腦子想也能知道她過得並不好。
此刻楊婉的心裡隻剩下心疼,但又升起一線希望:“嘉鈺,如果是這樣,有沒有可能你跟其他失去晶核的異能者不一樣,不會隻剩下……”
“阿姨,您肯定也參與過很多次對異變生物的研究,它們失去晶核就會立刻死亡的。”姚嘉鈺直白地說出雙方已知的答案,眼中並無哀傷,但心中卻湧起一道暖流,為楊婉眼中沒有害怕與厭惡。
隻是,這是她沒有失控時的狀態,如果……
姚嘉鈺閉上眼一瞬,而後睜開,止住內心的假設,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楊婉接著問了些這些年她在外麵的情況,例如都在哪裡,過得怎麼樣,姚嘉鈺的回答半真半假。
房門再次被叩響,趙姨在門外說晚飯備好了。
“阿姨,事情已經發生了,注定的結局也早晚有一天會到來,您就當不知道晶核這回事吧。”姚嘉鈺收回視線,朝楊婉道。
“那你和承優之後打算怎麼辦?”楊婉不知道這兩人的情況怎麼樣,兒子也從不和她說什麼交心的話,但她剛剛過來時能感覺到房間裡如被冰封住的氣氛。
“我和他也沒有可能了,晶核的事,還請您替我保密。”姚嘉鈺語氣淡然又果斷,心想等她恢複一些就離開這兒。
嗯!
報答完他的救命之恩就離開。
楊婉答應了,她沒有立場去摻和兩人的事,也不會把姚嘉鈺的私事告訴任何人,也幸好,周承優在給姚嘉鈺治療時沒有發現她的晶核已經消失了。
趙姨還在外麵等著,又催了一遍。
“嘉鈺,咱們下去吃飯吧,這些天你一直都是靠輸營養液維持營養。”在楊婉眼中,姚嘉鈺隻是特殊的異能者。
異能者覺醒了異能,身體素質比普通人強上很多,但在其他方麵都沒什麼分彆,說粗糙一些,大家都有吃喝拉撒的需要。
雖然答應了楊婉就會和周承優在一張桌上吃飯,但姚嘉鈺沒有拒絕楊婉的好意。在她心裡楊婉一直是一個和善的長輩,即便多年未見,楊婉也待她如從前的鄰家小孩一樣。
考慮到趙姨,姚嘉鈺還是收回了纏繞在身上的薔薇。變成薔薇有利於恢複精神力,等到了晚上再放出來吧。
姚嘉鈺跟著趙姨和楊婉下樓,一路默默觀察著這棟房子的裝修。中心基地的周宅裝修雖低調,但處處透著奢華。
從她醒來時聽到的信息來判斷,這兒應該是周承優個人的住所,但裝修卻不太像他的風格,雖然也簡約,但一眼看去給人的感覺更多是溫馨。
在她還未離開中心基地前,周承優就在中心基地的護衛軍中工作,之前在溁陽公園時她聽說周承優負責追查“類人”植物的行蹤,而溁陽公園在南方基地附近。
所以他是調動到南方基地工作了嗎?
他為什麼要來南方基地,又是什麼時候來的?
三人來到餐廳,姚嘉鈺打斷了心裡亂七八糟的想法。
周承優正將最後一道菜放在餐桌上,聽見腳步聲抬眼望過去。
姚嘉鈺與他的眼神對上,周承優依舊穿著那件白襯衫,唇角微微上揚看著她,在暖黃色的燈光下眉眼溢出溫柔。
聽趙姨說要帶她去洗手,姚嘉鈺立馬移開視線跟上趙姨,移開前瞥見白中一抹紅,但她沒回頭細看。
姚嘉鈺洗完手回去,周承優站在桌前等她們。
餐桌是長方形的,四張椅子兩兩相對,姚嘉鈺沉默在原地,對麵旁邊對角線三種位置。
周承優拉開一張遠離落地窗那一側的椅子,看向姚嘉鈺,聲音似春日消融的雪:“嘉嘉。”
而楊婉與趙姨恰好都站在靠近落地窗的那一側,兩人看看周承優,又看看姚嘉鈺。
姚嘉鈺:“......”她總不能把趙姨或者楊婉擠走吧。
於是她隻能硬著頭皮走過去,然後坐下,周承優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住。
在這一方小小天地,姚嘉鈺感受到了周承優的手離開椅背時卸下的輕微的力道,而她的心跳聲卻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