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暮昭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

她並未著急出去，而是在書桌前書寫今天的計劃，鵝毛筆尖乾澀的劃過羊皮布，寫下的字跡慘不忍睹。

暮昭皺眉，腦中浮現了蔡倫總結出的造紙術。

但她先需做好最基礎的工作，她需要確切地知到領地內有多少人，他們的年齡、性彆、技能和健康狀況。

按技能類型建立人才庫，統計各年齡段人口比例，這將幫助她更好地分配領地資源，製定發展計劃。

不然一味的傳授技術隻是空談。

她將約萬叫了進來，將寫好的羊皮卷遞給他。

上麵除了需要統計的信息外，還有一個非常便利的工具，她想來想去，現在也隻有約萬能勝任這份工作。

約萬展開羊皮卷，首先吸引他視線的是一排排方格子，他不禁疑惑。

“領主大人，這是……”

暮昭料到他的反應，解釋道：“這是領地的普查表格，詳細的使用方法在下方都有注寫，分為奴隸和自由民兩大板塊。”

“你一會去跟三名騎士把領民們都聚集起來，自由民的身份你都清楚，一個都不要落，但奴隸也是。參與統計信息的人，每人獎勵一束麥子。”

現在領地裡能吃的食物已經不多了，上一任領主留下的侍仆都已經被鮑吉鮑裡兩兄弟下令殉葬。

那倆蠢貨下的白癡命令，導致現在領地中沒有會做食物的人，所以隻能發這些沒加工過的食材。

不過約萬表示，自由民家中基本都有烹飪的石鍋，而奴隸則不用擔心，他們隻會為一束麥子，而感恩領主大人的善良。

於是暮昭就讓約萬去做了，她要先吃一下早餐，昨天一直在忙碌，回來休息後又累又餓，由於沒人會做食物，她就吃的路上剩的乾糧——乾硬發酸的黑麵包，裡麵的麥麩吃的她想吐。

今天工作安排下去了，她現在沒事，於是決定自己做飯，暮昭的廚藝不算好，但是最起碼能做熟，也能讓人吃的進去。

她在倉庫找到一口石鍋，幾個雞蛋，一袋麵粉和一些調料，決定下一個雞蛋麵吃。

她用打火石點著火，和好麵抻出麵條下進鍋裡，又扔了兩個雞蛋進去，之後從調料中找出疑似鹽的一小包晶狀物放了一點，又放了一點其他看起來好吃的調料。

水開雞蛋浮起來以後，暮昭把火撲滅，把雞蛋剝好皮再丟回麵條裡，就做好了來到中世紀後的第一頓飯。

她深深吸了一口麵條的香氣，忍著燙嘗了一口，不禁感歎又找到了家的味道。

解決完早飯後，暮昭出去看約萬的工作情況，此刻約萬和騎士們已經把所有領民聚集到了中央廣場。

中央廣場就在暮昭的城堡腳下，她出了門就能看到一百多人正站在廣場中間。

其中自由民以家庭為單位站在前麵，而戴著腳鏈衣不蔽體的奴隸們都站在後麵，形成一條鮮明的分界線。

但他們的目光或直視或躲閃，都帶著些好奇地落到了前方。

因為約萬他們站在前麵，旁邊還放著堆積一人高的麥子。

暮昭站在城堡的台階上，目光掃過廣場上的人群。她能感受到他們的緊張和不安，尤其是那些奴隸，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疑惑。

她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站在約萬身旁。

“各位領民，”暮昭的聲音清晰而堅定，傳遍了整個廣場，“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你們的新領主——彌爾 伊斯。”

“今天召集大家，是為了做一次全麵的普查。我希望能夠認識我的領民們，我來是為了幫助你們，人口普查會幫助我們為領地更好的製定發展計劃，確保每個人都能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

“在我這裡，大家都不必隱藏，無論是奴隸還是自由民，我會包容大家的一切，請大家務必認真誠實的填寫，自然女神赫裡希斯喜歡誠實的子民。”

這還是約萬告訴她的，這個世界的宗教信仰唯一的神——自然女神赫裡希斯。

傳聞百年前開國的查理大帝，就是自然女神因不忍看她的孩子們飽受戰亂疾苦，降下世間的神使。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人群，繼續說道：“參與這次普查的人，每人將獲得一束麥子作為獎勵。無論是自由民還是奴隸，都將得到同樣的待遇。”

這個消息如同平地一聲驚雷，自由民激烈地討論著，奴隸們也在竊竊私語。

“真的假的，隻需要回答幾個問題，動動嘴皮子的事，就能得到一束麥子？那些奴隸們也能都得到嗎，真是浪費啊。”

“之前的領主可從來沒讓我們拿到過東西，不增加稅收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

“就是就是，新來的領主雖然是個女人，但很善良啊，剛來就給我們發食物。”

“哼，有什麼用，女人沒用的善心。那些奴隸竟然跟我們那一樣的東西，真是浪費。”

“對啊，我們領地已經夠窮了，奴隸有那麼多，食物都分完了怎麼辦？”

“話不能這麼說，沒有人願意生下來就是奴隸吧。”

“媽媽…這是真的嗎，我好餓…”

“我的天呐，我尊貴的自然女神，如果能讓我吃上一口麥子湯，我願意現在就死去。”

暮昭並未理會眾人的反應，她上前一步。

“安靜。”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絲威嚴，旁邊的騎士會意用劍鞘敲擊石磚，讓他們安靜下來。

約萬走上前，開始向人群解釋如何使用普查表格。

這位閱曆豐富的管家早已看懂暮昭繪製的表格，他詳細說明了每個方格的填寫方法，並強調了信息的準確性。

三名騎士則負責維持秩序，確保每個人都能有序地參與普查。

暮昭看著人群的分布，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計劃，便提出讓自由民和奴隸穿插著排隊。

夾在自由民中間的奴隸，雖然低著頭，但卻都用羨慕的眼光盯著自由民身上的衣料。

當第一個領到麥子的奴隸激動地跪地感謝，排在後麵原本不安的奴隸們才放下心來。

他們的命太賤了，如果領主大人想，皺個眉頭就能讓他們死去，不會讓他們臨死之前還能吃到麥子。

暮昭站在一旁，觀察著整個過程。她注意到，自由民們雖然有些猶豫，但大多還是流暢地填寫了表格。

而奴隸們則更加費力，他們很多人都是從生下來就是奴隸，因為奴隸的孩子隻能是奴隸。

所以他們幾乎不會寫字，也不會認字，當填到擅長事物一欄，更是慌張的想了很久，生怕寫不出來什麼被領主大人責罰。

“領主大人，”約萬走到暮昭身邊，低聲說道，“有些奴隸可能不識字，我們需要幫助他們填寫。”

暮昭點了點頭，“你去安排吧，確保每個人都能準確地提供信息。”

約萬領命而去，暮昭則繼續觀察著廣場上的情況。

馬修騎士一如既往的穩重，西瑞爾依舊在沉默地乾活，隻有上次在清算鮑吉財產時，暮昭聽她開過一次口，知道了他不是啞巴。

當她看到奧利弗正耐心地幫助一名老年奴隸填寫表格，不由得感到詫異，原來這小子這麼有耐心。

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漸漸升高，廣場上的氣氛也逐漸緩和下來。

當最後一名領民填寫完表格，暮昭走上前，宣布普查結束。

“今天是我正式上任的日子，為了慶祝，所有的奴隸今天都不用乾活。”

暮昭的話音剛落，廣場上再次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議論聲。

奴隸們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由民們則麵麵相覷，有人皺眉，有人搖頭，顯然對這個決定感到不解甚至不滿。

“領主大人，”一名自由民忍不住站了出來，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奴隸們不乾活，那今天的活誰來乾？我們的田地、牲畜、還有城堡的修繕，都需要人手啊！”

暮昭看向那名自由民，目光平靜卻帶著一絲冷曆：“領主做的決定，輪得到你插嘴嗎？”

倐的一聲，馬修拔出了佩劍，盯著那個說話的自由民。

暮昭環視一周底下聚在一起站立的自由民，開口道：“你們可能會有意見，但是與我無關，是不是我今天對你們太好了，讓你們無視了我的身份。”

“在我眼裡，你們都一樣，不過相信我，我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

……

領民們拿著麥子離開廣場，詳細的統計這些信息花了不少時間。

此刻已經午後，太陽緩緩西斜，這時的光線是最好的，將破舊的建築物都籠上一層柔光。那斑駁的牆壁、殘破的屋簷，連同著所有苦難，都仿佛被溫柔靜謐的光影悄悄隱去了。

暮昭知道，前方的路很長很長，但她已經成功邁出了第一步。

回到城堡後，暮昭坐在書桌前，長出一口氣。

今天她讓奴隸休息的命令，惹得那群自由民不滿，但暮昭卻不怪他們。

在希瓦裡大陸，領地的自由民雖然擁有領主分配的田地，隻需要定期向領主繳稅。

然而領主們同樣需要向王都交稅。為了維持自己的奢華生活，領主們往往會頒布繁重的稅令。

以現在的彌薩什為例，自由民除了要繳納田地稅，還需承擔人頭稅、鹽稅、死亡稅、生子稅以及大齡女性未婚稅等十餘種稅款。

即便是經常被罵資本家的暮昭也不理解，收了人頭稅為什麼還要收生子稅，在這個技術這麼落後的世界，編收稅的理由倒是頗有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