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
這時拄著銀杖的約萬上前一步,眉頭微皺語氣擔憂。
“領主大人,這鮑吉雖然在領地殺了不少奴隸,但是他曾是王都的大貴族中培養的騎士。
現如今也依然能收到王都的消息,可見他還有些人脈。我怕他死的消息傳出去,新領主一上任就斬殺騎士長的消息傳出去,傳到王都的老頑固耳朵裡,恐怕會為我們領地招來禍患。”
暮昭看著眼前連胡子都花白的老人,他微微躬身,禮儀得體,等待著領主的回應。
“所以,你想說什麼?”是覺得她做事魯莽,不應該衝動殺了鮑吉;還是覺得鮑吉還有用,應該加以利用?
可約萬卻說:“我不會質疑您的決定,但請不要讓鮑吉因為您而死的消息傳出去。不過幸好我們的領地位置足夠偏僻,除了流民幾乎不會有人想來。”
暮昭微微詫異,約萬這老頭似乎比他想象的接受程度要高,也更靈活,難怪能接連服侍兩位領主。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轉頭交代馬修:“把那名個子高一點的侍女叫過來。”
剛才鮑吉身邊那名高個子侍女,在馬修的劍尖指在鮑吉喉嚨上時,另一名侍女根本不敢抬頭。
而她則趴在地上,瘋狂用眼神示意那塊異樣的石磚。
馬修把高個侍女帶到暮昭麵前,暮昭打量著她,跟索菲亞的矮小不同,眼前的女子高挑,並不瘦弱,穿著整齊,應該是剛才縮在牆角自己整理過的。
感受到暮昭的視線,貝兒有些局促,但偶爾瞟過暮昭時的眼神中卻帶些敬佩。
這是新領主嗎,感覺比之前的領主厲害的多,之前的領主隻會跟騎士長喝酒、打獵,即使彌薩什根本沒有貴族願意來,卻依然樂此不疲地開著宴會。
貝兒心中暗自想著,雖然她對新領主殺死鮑吉的決定感到驚訝,但同時也對暮昭展現出的果斷和威嚴感到敬佩。
暮昭看著貝兒,心中也暗暗權衡。
她知道,鮑吉的罪行沒有證據,他的死傳出去可能會引起一些麻煩。
但她也清楚,如果不果斷處理,作為中世紀的一位女領主,領地的秩序將難以維持,而她的計劃也將難以推進。
據她了解,希瓦裡大陸從來沒有女人獨立做領主的先例,最多隻是身為丈夫的領主早逝,生下繼承人的女人在孩子未長大前,協同領地的管家,教父等代為管理。
所以暮昭當這個領主史無前例,現在的無人問津也是因為外界對女人傲慢的評判,而一旦踏錯便可能被吞吃入腹。
所以她不能隻參考男人們的管理方式,她需要動起腦子走出自己的路。
但首先還是要解決眼下的問題。
“你怎麼知道那塊石磚有問題。”暮昭開口道。
貝兒猜到暮昭可能會問這個問題,為了給新領主留個好印象,她剛剛已經打好了腹稿。
“領主大人,我叫貝兒。我經常注意到騎士長即便喝酒喝到栽倒,也會時不時看向那塊石磚。而當我們路過那塊石磚時,他也總會表現的很警惕。”
貝兒回答時用了點小心思,特意加上了自己的名字,希望能被領主大人記住。
而暮昭也回應了她的小心思,她點了點頭說道:“貝兒,真是一個細心的姑娘。”
貝兒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這是她第一次被人誇讚。
她連忙向暮昭道謝:“謝謝領主大人誇獎!”
暮昭微微一笑,吩咐管家和三名騎士:“走吧,去鮑裡那。”
處理鮑吉並沒廢多少時間,此刻還能聞到一絲來自河邊的潮濕水汽。陽光逐漸透過雲層,驅散著身上的寒意。
暮昭她們再次看到鮑吉時,他身上已經遍布鞭痕,像爛泥一樣躺在地上,殷紅的鮮血將泥土染了顏色。
而索菲亞正握著鞭子,擔憂地站在一旁。
見到暮昭她們過來,她上前一步,遲疑地說道:“領,領主大人,我沒有把他打死,您交給我的工作我應該算是完成了吧……”
隨著鮑裡嗆出一口血,索菲亞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暮昭看著鮑裡這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樣子,扯了扯嘴角,但還是點點頭。
“嗯,完成了。”看著少女發亮的眼神,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做的不錯。”
可誰知地上的鮑裡突然大聲吼叫,朝暮昭這頭奮力爬來。
“領主,領主大人。這小賤種是個女巫,她向我施加巫術,為了不被您發現,她還抹去了巫術的痕跡!”
索菲亞瞬間慌亂起來,顫抖著手去捂地上男人的嘴。
暮昭身後的騎士看見她的動作,默默將手放在劍柄上。
可想要邀功的鮑裡重新迸發出力量,他躲開索菲亞的手,繼續大聲說道:“她在植物上施加巫術,還塞進我的傷口裡,和之前那個也叫索菲亞的奴隸一樣。她們都和惡魔勾結,十惡不赦,荒淫無恥!您快殺了她。”
暮昭絲毫不受鮑裡激憤的情緒影響,她淡淡地問。
“你說的是真的?”
鮑裡覺得眼前的女人相信了他的話,又向前拱了一步,急忙表示:“真的,千真萬確,領主大人。
我願意用我弟弟騎士長的名譽起誓,這個小賤種和之前那個女奴就是《聖經》中的女巫,您快把她釘在恥辱柱上燒死!”
索菲亞阻止不及,絕望的癱坐在地,隻能蒼白的解釋。
“不是,我不是,索菲亞也不是…不要殺我…”
暮昭看了眼索菲亞,又蹲下查看地上鮑裡的傷口。
剛才沒有仔細看,鮑裡的傷口邊緣確實還殘留著綠色的草藥泥痕跡。
她目光後移,和鮑裡對上實現,此刻男人的眼生中正帶著邀功的欣喜和些許得意。
暮昭伸手觸碰那綠色的痕跡,身後的老約萬連忙出言製止。
“領主大人,不要碰!那是巫術的痕跡。”
但她的手快一步,已經碾上了鮑裡的傷口,地上的鮑裡又發出陣陣慘叫。
暮昭看著指尖的痕跡,開口說道。
“可是你弟弟已經死了,所以你的誓言也是假的。”
暮昭的聲音冷靜而淡漠,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實。
她的指尖輕輕摩挲著那抹綠色的草藥痕跡,目光依舊停留在鮑裡的臉上,仿佛在等待他的反應。
鮑裡的表情瞬間凝固,眼中的得意和欣喜像是被冰水澆滅的火焰,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和恐懼。
他的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要反駁,卻發不出聲音。
“你……你說什麼?”他終於擠出一句話,聲音沙啞而微弱。
暮昭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語氣依舊平靜:“你弟弟,騎士長,已經死了。他的城堡蓋的不牢固,被砸死了,你不知道嗎?”
鮑裡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被抽乾了。
他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擊中,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聲音中充滿了絕望和崩潰,“你殺了他…是你殺了他!”
暮昭沒有回應他的質疑,隻是轉身看向索菲亞。少女依舊癱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眼中滿是恐懼。她的雙手緊緊攥著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索菲亞,”暮昭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你用的草藥,是從哪裡來的?”
索菲亞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望。
她顫抖著聲音回答:“是…是我自己采的。我在森林裡找到的,索菲亞阿姨教過我,它們可以止血、止痛…我沒有用巫術,真的沒有……”
暮昭點了點頭,目光再次落在鮑裡的傷口上。她輕輕歎了口氣:“是因為她教了你,所以你才叫索菲亞的嗎?”
見領主大人暫時沒有處死她的意思,索菲亞鼓起勇氣說:“是,是的,索菲亞阿姨知道很多這種植物,她不認為這是巫術,她覺得這些隻是植物的天賦而已。
我本來隻是個沒有父母起名字的奴隸,是她教了我很多東西。她被燒死以後,我就…想替她活著。”
她聲音越說越低,似乎想起了死去的索菲亞。
暮昭眉頭緊緊皺起,中世紀的醫療水平本來就差的離譜,如今有一位點了醫療技能點的成熟人才竟然還被害死了。
她想到了什麼,轉頭死死盯著鮑裡。
“是你燒死了她?”
鮑裡的身體猛地一顫,他意識到不妙,但仍在嘴硬。
“處決一個女巫而已,這是前任領主大人賦予我的權力,你一個女人有什麼意見?”
他的眼中充滿了憤怒和不甘,他知道,鮑吉已經被殺了,自己已經失去了翻盤的機會。
如今搬出前任領主,也是想最後壓這個女人一頭,如果她識相,放了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暮昭沒有理會他的話裡有話,隻是說道。
“那你就陪前任領主一起死吧。”
“你……你們……”他咬牙切齒地說道,聲音中充滿了怨恨,“你們這群賤女人…你們都在騙我……”
暮昭沒有再理會他的咆哮,隻是轉身對身後的騎士揮了揮手:“把他帶下去,綁在他喜歡的恥辱柱上,燒死他。”
騎士們立刻上前,將鮑裡從地上拖了起來。鮑裡依舊在掙紮,口中不斷咒罵著,但他的聲音已經變得微弱,仿佛隨時都會消失。
索菲亞看著鮑裡被帶走,眼中的恐懼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
她抬起頭,看向暮昭,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領主大人…您,您不殺我?”
暮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憐憫:“你想救鮑裡,雖然他不領情,但這並不代表你有罪。草藥就是草藥,不是什麼巫術。”
索菲亞的眼中瞬間湧出了淚水,一直以來,為了前任索菲亞對她的幫助,她小心搜集這些植物,為了藏好它們睡覺都會驚醒。
也無數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巫女,在自我譴責中煎熬度日。
如今,有一位領主告訴她,她不是巫女,索菲亞教給她的叫做草藥。
她黑發黑瞳,跟她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卻為她解開了心中的鎖鏈。
她低下頭,聲音哽咽:“謝謝…謝謝您……”
暮昭沒有再說什麼,隻是轉身離開了現場。她的背影依舊挺拔而冷漠,仿佛剛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老約萬跟在她的身後,低聲問道:“領主大人,您真的相信那個女孩沒有使用巫術嗎?”
暮昭的腳步微微一頓,但沒有回頭。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深意:“巫術是否存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相信什麼。”
看似深沉,但此刻暮昭正惆悵的看向天邊,默默痛心疾首。
她的醫療人才啊。
老約萬沉默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