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一場驚心動魄的大遷徙正在上演。

小小的身軀扛起了比自己身軀還大幾倍的食物,頭碰頭,尾碰尾,一個隊伍緊緊靠在一起,在地麵連成一條長長的黑線。

突然一顆淺棕色的粗麥粒將長長的隊伍攔腰斬斷。

隊伍被打亂,它們一下慌了神,觸角動了動,緊接著圍在一起打量這個突然到來的食物。

忽然,虎牙的背被拍了一下。他差點被嚇地原地跳起來。

“在乾嘛呢?”

聲音從背後傳來,是苓奴的聲音。

伏苓今日罕見地沒有在營帳裡看見虎牙,單宙三人也不在。她循著營帳繞了一圈,結果虎牙在營帳背後看螞蟻搬家。

高大的男人蹲在地上,宛若一座沉默的小山丘,隆起的肌肉在衣衫下若隱若現。

他目光專注,嘴唇不自覺微微抿起,屏息斂神,生怕自己的一絲氣息驚擾到這些微小的生命,連她悄悄靠近也沒發現。

虎牙立馬起身,掩飾般輕咳了一聲,竟讓苓奴看到他如此孩子氣的時刻,慌忙道:

“螞蟻搬家,要下雨了。”說著就要往營帳裡走,“我們進去吧。

伏苓沒戳破他的謊言,覺得虎牙有點反差萌。

“嗯,是要下雨了。”伏苓順著她的話說,接著又道:“這可不利於我們的計劃。”

腳下的螞蟻圍著粗麥轉了一會兒,接著眾蟻齊心將粗麥抬了起來。

黑線連起來了,隊伍又恢複了秩序,浩浩蕩蕩向著未知的前方繼續前進。

“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她從來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不然也不會到這個世界第一天便逃離玀營,更不會在第一次逃離失敗後再次計劃離開。

常言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現在可不是任由他們猶豫的時候。

“那就說好了。”兩人坐在木桌旁。

桌上有兩個水滴,一個代表營帳,另一個代表冥虎台,伏苓手指一劃,兩個水滴連了起來。

今晚就是冥虎台角獸表演的日子,如果要儘快離開,那麼今晚就是最好的時機。

“今晚。”兩人對視一眼,儘在不言中。

————

是夜,冥虎台張燈結彩,人潮洶湧。

等普通觀眾和貴客全部就位,六個頭戴紅巾的赤膊大漢猛地在石台周邊打響皮鼓。

隨著皮鼓一響,則表明冥虎台的角獸表演開始了。

第一個上場的是戈多,而他的對麵是一隻毛發油亮,眼神凶狠的灰狼。

灰狼死死盯著對麵可口的食物,垂涎欲滴,嘴裡時不時發出低吼,隻待敵人露出破綻,它便一躍而上,直取敵人的致命之處。

白明的包廂在第一排,也就比普通觀眾高那麼一點,因為她覺得這裡可以將表演看的更清楚。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石台,連手裡的扇子都忘了搖。

在她看來,石台上的大漢肯定會贏,雖然大漢不知道為什麼鼻青臉腫,長得醜陋,但是身材肌肉十分可觀。反觀那灰狼,對

比起大漢來顯得瘦弱許多。

所以,她壓了大漢——戈多贏。

小豆子看著石台上大漢和灰狼斡旋的局麵,緊張地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看著小姐專心致誌,眼神放光的樣子欲哭無淚,誰來告訴他,為什麼自家小姐會對這種血腥的場麵感興趣啊!

戈多內心打鼓,前天被虎牙打的傷還沒有好完全,後背還隱隱作痛。

他不想角獸,可是由不得他選擇,看來他今天注定是凶多吉少了。

他的汗水已經順著額頭流進眼睛裡,紮得他眼睛痛,避免妨礙他的視野,他想抬手揉眼睛。

就在他抬手的那一瞬間,灰狼猛地撲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咬向他的脖頸。

戈多一拳朝灰狼砸去,“砰”的一聲濺起一片塵埃。

“嗷!——”灰狼發出痛苦的哀嚎聲

“好!”台下傳來一片叫好聲。

哀嚎聲竟與叫好聲參雜在了一起,分不清誰是誰。

白明也很激動,這勇士果然不出她所料,第一招便如此驚人,看來她勝券在握。

從小到大她便倒黴的很,不論是打賭還是下棋,隻要和運氣相關的東西,她從來沒贏過,但是沒關係。

這次,她贏定了!

小豆子心裡卻替那大漢捏了一把汗,小姐從小到大下注就沒嬴過,這次不會害的這勇士喪命吧。

怎麼辦,他不敢看了。

隻見戈多趁灰狼哀嚎之際又猛地衝了上去,想一腳將灰狼踢飛。

可是灰狼竟然借力一口死死咬住他的小腿,任戈多使出多大的力氣都無法甩開,反而流了一地的鮮血。

白明看見這場麵,猛地將扇子打開遮住自己半邊的眼睛,不忍又震驚的想到,這灰狼怎會如此凶殘。

小豆子更是嚇的叫了一聲,緊緊捏住小姐的袖子,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整個人都縮進小姐的懷裡去。

戈多見甩不開那畜生,便想用拳頭使勁砸灰狼的腦袋,可是他忘了他背後還有傷。

於是血腥的一幕出現了,戈多一拳砸過去,但是牽扯到了背後的傷,因為小腿受傷,下盤又不穩。

他這一拳沒砸到狼頭,反而將自己摔倒在了地上,接下來便理所當然般。

灰狼一口死死咬在戈多的頸動脈上。

鮮血四濺,那血柱在空中揚起弧度,如戈多的生命,在緩緩流逝。

沒有任何人救他,台下反而起了咒罵聲。

“退錢!退錢!”

“什麼狗屁戈多!賠老子錢!”

在咒罵聲中,戈多的眼睛慢慢變得渾濁,甚至眼角劃過一滴水,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點點滴滴的雨水落在觀眾的頭上,臉上,衣服上。

哦,原來是下雨了。

戈多死了,連眼睛也沒有閉上。

白明狠狠吞咽一口,下定決心對小豆子道:“本少爺不看了,我們走吧。”

小豆子早已滿臉害怕驚恐的淚水,他從小跟著小姐長大,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凶殘的局麵。

聽見小姐放話,他早就求之不得,連忙帶著哭腔答應道:“嗯嗯嗯。”

白明也怕了,是她低估了臾戎奴隸地位的卑賤程度,她以為這角獸表演至少不會傷及角獸奴的性命,哪想到竟如此凶殘。

這下,連盼了許久的壓軸虎牙也不想看了…

於是也不用等她爹來找她了,她自己也不想在這裡待了。

白明帶著小豆子離開,旁邊的守衛還在奇怪,這客人怎麼不將最後一場看完就中場離開了,明明最後一場才是最精彩的。

還沒繼續深想,石台上又被放進了另一位大漢。

於是守衛的心思又被角獸表演吸引了,這種場麵他早已司空見慣,甚至隻有這時候他才會興奮起來,尤其是像今天這樣見血的時候。

白明出了包廂就一直在哄小豆子,可那小子的眼淚就跟不值錢似的,一連串的下雨一樣往下掉。

她白明什麼時候這麼哄過人,也就小豆子了,仗著年紀小就為所欲為。

正想帶著小豆子趕緊離開冥虎台回家,結果一看外麵,小豆子眼淚止住了,雨下大了,要是冒著雨回去,肯定會被老爹罵一頓。

被打倒是不至於,就是有點嘮叨。

今天真是倒黴的一天,不光輸了錢,還害的那位勇士丟了命,下雨又沒帶傘,現在被困在這裡,走也不是回包廂也不是。

隻能在這裡等雨停了。

另一邊,玀營內部,伏苓開始行動了。

她先是等冥虎台那邊表演開始,大部分守衛都被安排到冥虎台了,接著背著人偷偷去了膳奴們住的院子,偷了兩套衣服出來。

一套她穿一套虎牙穿。

她自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殊不知背地裡有一雙眼睛一直看著這一切。

沒錯,是芝芝。

芝芝今日想去找伏苓到院子後麵的小池塘去,實施她那惡毒的計劃。但是還沒到伏苓的院子,便看見伏苓鬼鬼祟祟的往膳奴院子那邊摸索。

老天終於眷顧了她一回,剛想弄死這醜八怪,機會就送了上來,這下好了,也不用臟自己的手。

她麵上帶著竊喜,眼裡滿是陰毒的光芒,這可怨不得她,誰叫你作死呢。

跟著人一路到了玀營後門附近,隻見苓奴已經換好了膳奴的統一的服飾,手上推著一個木板車,看樣子是要借采買的由頭混出去。

可是苓奴在快要到後門的轉角停了下來,借著建築物的遮擋,守衛也看不見人,隻見苓奴突然轉身。

在伏苓轉身的那一刻,芝芝立馬躲了起來,心臟快要跳出胸膛,她捂住自己緊張的心跳,難道是醜八怪發現她了?

不對,要是發現她了,這會兒醜八怪肯定已經過來了。

躲了一會兒,芝芝又偷偷摸摸去看伏苓,隻見她在焦急的東張西望,像在等什麼人。

芝芝內心得意,管你等什麼人,正好一網打儘。

於是芝芝快步前往管事的屋子,她要舉報苓奴,這個醜八怪想要夥同奸夫一起逃跑!

饒是芝芝厭惡伏苓到了極點,還是對這醜八怪的勇氣感到震驚與佩服,逃過一次沒死,居然還想逃第二次。

她居然想離開玀營,她居然敢二次逃跑!

在芝芝走後不久,虎牙掙脫了綁住他的鐵鏈,打暈了困住他的另外兩個人。回想著腦海裡苓奴給他細細講過的路線圖,一路從營帳來到了玀營後門。

掙脫那一刹那,他的心都要飛到天上去,全然沒有害怕,隻有驚喜。

他真的要離開了,離開這個困了他十七年的牢籠。

看到前麵轉角等他的苓奴,他頓時如倦鳥歸巢般飛奔了上去。

是她,是苓奴,帶他離開了玀營。

雖然沒有她,在得知自己母親的死訊後,自己依然會離開玀營,但絕沒有現在這麼果斷,這麼決絕。

想到兩人約定的時候,苓奴眼眸明亮,眸子裡全是笑意與決心,輕輕抬頭望著他的時候,仿佛眼裡隻有他一個人,隻有他虎牙。

虎牙內心微動,仿佛什麼要破殼而出,他用手摁了摁自己的胸口,試圖將那種陌生的體驗摁下去。

伏苓看到男人滿頭大汗的飛奔過來,又在隻剩一段距離的地方頓住,怔怔的在遠處望著她。

怎麼了?難道是太興奮了?

雖然她理解虎牙這十七八歲的年紀難免會因為掙脫牢籠而興奮,就像她第一次叛逆逃去住宿學校的時候整整一晚沒睡著,但現在可不是發愣的時候。

“虎牙,你愣著乾什麼呢!”伏苓壓低聲量,提醒虎牙趕緊過來。

虎牙如夢初醒,連忙換上衣服,整理著裝,兩人相互擺弄,確定沒問題了,才提著一口氣,由虎牙推著木板車向後門前去。

“站住,乾什麼的?”守衛攔下兩人。

伏苓內心慌張,麵上卻不顯,冷靜回答道:“采買的。”

“不是沒到時間嗎,我記得離采買時間還早。”左邊的守衛狐疑道,而且看著這兩人有點麵生,特彆是男的,長得怪壯實的,不像是會被分配到廚房的膳奴。

伏苓訕笑道:“奴是和他是新來的,暫時被安排到了廚房,今日一些材料用的急,害怕去晚了就沒有了,這才讓奴現在出去采買。”

守衛仔細地打量兩人一番,女的正一臉真誠的盯著他,男的看著一身正氣,也不像是會騙人的。

他細想一下,這個膳奴說的情況之前也有過,於是他便不再糾纏,給兩人放行了。

“走吧。”

“謝謝您。”伏苓真心實意地感激,前麵的話是假的,這句話真的不能再真了。

大門在兩人麵前緩緩打開,兩人對視一眼,推著木板車往外麵走了出去。

伏苓狠狠地深吸一口氣,她心中的那個重錘落了下來,這是新鮮的,不屬於玀營的空氣。

之後,她還要離開臾戎,再也不要回到這裡,量臾戎也不會費儘心思抓她這一個小嘍囉。

她隻需要等兩個月,甚至兩個月都不到,她就可以自由地在這個世界生活。

她還想去找找這個身體的親人,對了,還有虎牙。不知道虎牙什麼想法,待會兒徹底離開這裡,她再問問。

兩人推著木板車以正常的速度向前推進,現在還在守衛的視線範圍內,不能露出馬腳。

“吱呀”一聲,後門又被打開了,接著傳來了剛剛那個守衛的聲音。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