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月呼吸劇烈起伏,靜謐的屋內,她能清晰地聽見自己怦怦作響的心跳聲。
艾寧沒用她給的保護符,是自願被詛咒反噬而死。
江挽月仿佛被一隻大手猛地攥住心臟,大腦供血不足,此刻頭昏眼花。她再也呆待下去一秒,疾步跑出屋外,冰冷的空氣急速灌進肺裡,喉嚨口湧上淡淡的血腥味。
艾寧的死徹底打亂了她的計劃,她本以為自己來得及,等到事情水落石出抓獲凶手後,幫她擺脫詛咒的痛苦。
可最終還是遲了一步。
良久,江挽月緩和好心情,重新回到艾寧的房間,她曾經見過很多死狀,或許是觸景生情,上一世的陰影又卷土重來,她第一次惡心到反胃。
她穩下心神,抽出魔法牌,放至眉心間。隨著咒語輕念出聲,一陣陰風吹進木屋內,拂過她的發梢。
她再睜眼,雙眸變得血紅。
江挽月環視一圈,在魔法陣麵前,一切隱藏都無所遁形,她穩步朝床腳走去。
那裡躺著幾張沾血的紙巾。
江挽月毫不在意那上麵的汙漬,伸手撿起。在魔法陣的加持下,她的五感極其敏銳,不需要細聞,便分辨出兩種味道的來源。
一種是艾寧的血,另一種是……林夫人家的熏香。
林夫人生活精致,家裡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物件都由她親自把控。這特意熏香過的紙,香味獨特,江挽月第一次去林夫人家做客時,就深深記住了這個味道。
林夫人和艾寧年紀相仿,平日裡卻鮮少來往。
之前的幾次聊天,林夫人提起這間木屋時,表情也都十分冷淡,一副不想交流的模樣。
她們應該是兩個互不相識的陌生人才對。
可艾寧身上沒有人為的傷口,這種血跡江挽月不是沒見過,更像是艾寧主動開口說話受到反傷所致。
江挽月尋了個乾淨的袋子,將紙巾一並裝好。
她沒拿著這些證據直接去林夫人家質問,反而是回自己家進了書房。
這間房的窗戶能看見林夫人家的花園,她躲在窗簾後,暗中觀察著林夫人的一舉一動。
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林夫人在花園裡曬著太陽,任誰看了都覺得她是個溫柔可親的富太太。
江挽月有些恍惚,她第一次見林夫人時,也是同樣的印象。
林夫人手指隨意地掰了塊麵包,扔給那天夜晚撞見她的小野貓。
小野貓得了好處,乖巧地蹭蹭她的腳底,林夫人被討好得很是歡心,笑容滿麵。
她端起茶杯,抬頭,正巧對上江挽月家的書房。
江挽月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躲,做完才反應過來這樣未免顯得自己太過心虛。
她長舒出心中鬱氣,一氣嗬成地下樓出門,抵達林夫人家。
林夫人早知她要來,吩咐人去茶廳新沏了一壺茶。
江挽月腦海中有一連串的問題想要質問她,可真正坐到她的對麵,卻一時不知從何開始問起。
“怎麼,突然之間變得如此生分,連話都不敢和我說了?”林夫人打趣道。
見女人如此淡定,江挽月都不知道該用何種語氣發問,這樣糾結來糾結去,倒不像她的性格。
她抑製下腦海裡亂作一團的各種思緒,聲音沒有一絲起伏,聽起來就像呆板的合成音:“你為什麼會去艾寧房間?”
“看來是發現了?”林夫人含著笑意的眼神瞬間冷淡下來,手上動作一頓,“我和她本就是朋友,去探望難道不是很正常?”
“舊友?”江挽月顯然不相信她的說法,滿臉質疑的神情,“艾寧從未提起過這些。”
麵對她的質疑,林夫人依然鎮定:“人有所隱瞞不是很正常嗎?”
江挽月不再和她繞彎子,發問道:“她為什麼會突然死亡。”
林夫人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眼神緊緊地盯著她:“小江,這個問題,你心中應該早有答案。”
“所以你還隱瞞了什麼?”江挽月眼神一橫,語氣森冷嚴肅,“威脅林先生的人是你嗎?”
“是我。”林夫人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直接承認,“我隻是拿回屬於我的財產。”
江挽月眼神犀利,試圖找出她的破綻:“那你妹妹現在在哪?”
“我從來沒有妹妹,就算有她也應該早死了。”林夫人罕見地麵有慍色,妹妹這個話題是她不可觸及的禁區,“我身體不舒服,江小姐請回吧。”
晚間,江挽月還在思考和林夫人的談話,陸樾之帶著詛咒符步履匆忙地進屋。
江挽月眼簾低垂,望向他手中那一份厚厚的報告,卻並不接過。
她問道:“有發現?”
“嗯。”陸樾之見她沒動作,便知曉她是沒有耐心親自翻閱,開口總結道,“這個詛咒的人群範圍,隻能是家庭成員。”
陸樾之觀察著她的表情,見她今日心情似乎不佳,遲疑了幾秒,“除了前幾日死亡的謝家夫婦還有剛剛死去的艾理一家。
“唯一存活的隻剩下林夫人一家。”
“和我想的差不多。”江挽月托著下巴,明沒有驚訝的神情,“林先生用詛咒符的目的是什麼?”
陸樾之不緊不慢地開口:“他想要控製林夫人。”
“控製?”江挽月撩起眼皮,詢問的視線落在男人身上,“我以為他會直接殺了林夫人。”
“不,他更希望林夫人臣服於他。”
從開始調查起,陸樾之幾次三番和林先生打交道,對這個人有些了解。
以他的觀察,林先生雖然身居領導層,行事作風卻毫無魄力,在公司裡的話語權也不大。
“林先生一直介懷當年林夫人讓他入贅的事,所以心存報複,但又顧及多年感情,沒膽量和其他兩人一樣下死手。”
“哼。”江挽月嘲諷地冷哼一聲,“林夫人那邊呢?”
“這是林夫人當年的住院記錄。”陸樾之從厚厚的一遝紙裡抽出幾張,推至江挽月跟前,他補充道:“不過那家精神病院後來變遷去了彆處,前幾年已經倒閉很難查到十多年前的消息。”
“地址?”江挽月懶懶道。
“愛裡街296號。”
月黑風高夜,江挽月獨自一人出門。
精神病院早已搬遷多年,被拆得破破爛爛,如今隻空留一座廢棄的住院樓。
江挽月體內的魔力隨著她的意識運轉,彙集於兩指之間,形成一簇幽藍色的火焰。
隨著她手部軌跡,火焰在長滿苔蘚的地麵上留下熊熊燃燒的痕跡。
江挽月居於中心,眼眸裡倒映著跳躍的異色火焰,火光照在她平靜無波的臉龐,晦暗不明。
魔法陣從火焰痕跡上緩緩浮現,宛如一個巨大的時鐘,江挽月閉上眼,時鐘的指針迅速回轉。
黑暗裡無數關於此地的陌生畫麵在眼前閃回,天旋地轉間,她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倩影。
江挽月猛地睜眼,指針立即停止不動。林夫人的虛影出現在一旁的空地上。
身後傳來兩道來自過去的聲音:“林小姐馬上就要到婚期,怎麼突然發生這種事。”
“對啊,老先生死得也蹊蹺,眼睛都淌著血,活生生被嚇死在家裡。”
“噓,小點聲,彆讓她聽見了。”
噴泉水池旁的輪椅上,林夫人依舊一動不動,好似沒有聽到兩位護工的對話,閉目養神。
與多年之後世故圓滑擅長遊走於人際場的富太太相比,眼前的虛影透著生人勿近的冷漠。
江挽月緩步靠近,湊到林夫人身前,她微彎著腰,凝視著眼前這張臉,
林夫人的相貌倒是一直未曾變過,時間在她身上似乎沒有留下絲毫的衰老痕跡。
江挽月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輪椅上的女人聽見響動,緩緩睜眼。
麵前這個年輕女孩的氣質相貌實在特彆,足以讓人銘記於心,多年不敢忘卻。林夫人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眼前依舊還是一道虛影,看不見女孩的實體。
江挽月聲音空靈,跨越時間傳到過去的林夫人耳中:“現在將你的秘密告訴我,全部,如實相告。”
林夫人眼神渙散,如同著魔一般,在魔法陣的驅使下,她眼前的那道人影漸漸淡出,消失不見。
緊接著,麵前升起一麵巨大的鏡子,林夫人望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精神恍惚,仿佛死去的那人又重新坐到自己麵前。
林夫人牙齒打著寒顫,耳邊又傳來一道聲音。
“說吧。”
那道聲音宛如遠在天邊般讓人聽不真切,她囁嚅著,不受控製地坦白:“對不起,姐姐……”
“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我們明明擁有相同的相貌,憑什麼你可以過得比我幸福,憑什麼所有的關心和愛都傾注在你身上,卻不願意施舍給我一點點。”
“連你死了,我也隻能披著你的身份,去盜竊那些屬於你的愛意,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害死你,但我不後悔。”
“爸爸發現了我不是你,他很生氣,想要揭穿我。但我殺了他,從此世界上再沒有人知道林有禮的存在,從你死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林有愛。
“姐姐你說你愛妹妹,你一定不會怪我的,對吧?”
“你為什麼不說話!”女人得不到饒恕,崩潰地望著幻境裡的姐姐尖聲厲叫,“說你不怪我!快說啊!”
林有禮麵目猙獰地大吼大叫,一旁的醫護見病人突然發狂,連忙紮了一針鎮定,將人推回病房。
魔法陣徹底暗淡,幻境結束。
江挽月垂下眼眸,望著塞滿枯葉的噴水池失神,腦海中又傳來電子音的提示。
“隱藏·線索四:夫人的秘密已解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