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上,兩人最終還是不歡而散。
江挽月樂得自在,陸樾之在書房生氣,她正好霸占舒適的臥室大床。
她精神緊繃太久,這一覺竟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陸樾之不在家,她也絲毫不關心他的去向。
淺栗色長發被她隨意地紮起,幾縷碎發散落在肩頭。江挽月換上輕便的裝束,一身黑白搭配的工裝顯得她乾練十足。
穿到這個世界後各種麻煩接踵而至,江挽月不想處於被動,昨晚熬夜繪製完身上僅存的幾張空白魔法牌。她順著林夫人告知的路線,準備前往那幢木屋一探究竟。
愛裡街越往裡走越擁擠不堪,屋頂緊挨著屋頂,窄巷如蛛網般交錯縱橫。巷子深處陰暗潮濕,旁邊的牆壁上爬滿了灰色的黴點,還未靠近木屋,江挽月便聞到濃鬱的朽木氣味。
頹喪的氣息如烏雲籠罩在木屋上空,“鬼房子”的外窗年久失修,玻璃都破了洞,被主人用紙糊住,卻也經不得風雨。
江挽月手掌貼上門板,細碎木屑借著她推門而入的力道,淺淺地刺入掌心。
木門板發出恐怖尖厲的哀嚎,灰塵撲麵而來,江挽月捂住口鼻,上下打量這棟矮小的房子。
入目可見之處都堆滿了雜物,木頭、廢紙占據了大部分地盤,過道被擠壓得隻能容她側身通過。
江挽月順手撿起腳邊的木製人偶,麵部的顏料已經掉色。雖然簡陋,但仍能看出雕琢之人的用心。
天花板上窸窣作響,聽著不像人的腳步聲。江挽月訝然,糾結一番後踏上木梯。她每一步都謹慎小心,生怕這咯吱作響的樓梯被踩塌。
二樓隻有一間房,層高也矮了許多,江挽月不得不低著頭,彎腰悄聲而入。
目光交彙,昨日公交站台的那位神秘女子,正趴在地上爬行。沒了毯子的遮擋,江挽月才發現女人瘦得不成人形,四肢骨頭仿佛要刺破皮肉暴露出來。
女人見屋裡突然出現個外人,不敢睜眼,瑟縮在牆角雙手抱頭,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沒有主動傷人的想法。
江挽月一邊輕聲安撫,一邊半蹲下靠近,遞給她昨日遺落的紙飛機。
女人動作僵硬,好似提線木偶一樣呆板,她怔愣許久,像在思考眼前是何物。過了好一會,才將紙飛機推回江挽月手中。
“你故意留下的嗎?”江挽月接過,翻來覆去地觀察,並未發現異常之處。
女人不答卻呼吸急促,嘴裡不斷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彆怕,彆怕,我不會傷你。”江挽月撫摸著她的後背,語氣更加柔軟,“你不能講話嗎?”
女人慌忙擺手,意識到自己的表達有歧義後,張開嘴巴,費勁地說話:“我……會……”
艱難地蹦出兩個字,女人嘴角便淌下一道血痕,她大張著嘴,還想繼續說什麼,卻突然嘔吐出一大灘深得發黑的鮮血。
江挽月望去,隻見血泊中赫然趴著一隻蟲子,外形與昨日所見那幾隻一模一樣,隻是身形比之又大了一圈。
女人形容枯槁,大概率是這詭異的小蟲作亂,江挽月心中苦澀,這樣的折磨未免太過殘忍。
女人牽著她的手,挪到窗邊,將白紙撫平,抽出一根火柴點燃。
白紙燃燒詭異地冒出黑煙,四角被燒成灰,中心處卻隻是略微泛黃。等火焰熄滅,一段未知的符號逐漸浮現。
江挽月伸手觸碰,才發現紙張的材質已經改變,摸起來軟趴趴的……就像一張皮。
腦海中“叮咚”一響,電子音提示道:“通關道具——關係圖已解鎖;線索二——甜蜜的詛咒已解鎖。”
這是詛咒符。
江挽月心頭一顫,詛咒屬於黯係魔法裡的變種分支,她曾在上古魔法卷軸裡讀過類似的記錄。
但詛咒的施法手段過於狠毒,江挽月向來不齒使用這種泯滅人性的魔法,當年她也並未取走這部分卷軸。
理應深埋於淵底的詛咒之術,以及與她高度相似的魔法陣,江挽月對幕後之人越來越好奇,很有可能凶手與她來自於同一個世界。
可在她的結局裡,零號世界的所有魔法師都死在了那場毀滅性的戰亂中。
不,不對,還有一個人活著。
主角活著。
僅僅隻是猜測,江挽月都氣憤不已,胸膛劇烈起伏。
不會的,主角已經死在她的月刃之下,絕無生還可能。
但如果……
“媽媽。”清麗婉轉的聲音從木梯口傳至二樓,江挽月混亂的思路被打斷。
她麵色重回鎮定,女人卻如臨大敵,被嚇得一激靈,將詛咒符塞到江挽月掌心,手上比劃著讓她躲起來。
江挽月不知道為什麼身為媽媽的女人會一反傳言所說,表現得如此懼怕女兒,但還是選擇先藏匿起來。
她環顧四周,房間裡並沒有能躲藏的地方,當機立斷地推開窗。下方就是後巷,才三米的高度對她來說不在話下。
落地的瞬間,江挽月又聽見那道辨識度極高的聲音。
“有彆人來見過你嗎?媽媽。”
調查不順利,江挽月心中疑團不減反增,現在暴露自己也為時尚早,她蓋上兜帽,遮住大半張臉,繞路撤退。
迎麵走來個行動緩慢的跛腳男人,耷拉著腦袋也不看路,周身散發著腐爛臭味,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江挽月心緒不定,移開視線側身主動讓路。倏然之間,她敏銳地捕捉到異味之下那絲微弱的魔法氣息。
不對!
她反應極快地摸向口袋裡的詛咒符,卻還是慢了一步,兜裡空空蕩蕩。
“站住。”江挽月怒聲喝道,抬腳正欲踹上男人後腿。
可誰知那男人一瘸一拐地跑得飛快,明顯不是常人能達到的速度,江挽月拚儘全力才堪堪追上他的行蹤。
男人她引至轉彎處,停在路口沒再逃跑,仿若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尖聲厲叫,眼冒紅光。
他佝僂著身體,涎水順著獠牙滴落,不成人形而更接近一隻被激起攻擊欲望的野獸。
江挽月低頭,腳下的魔法陣早已生效。男人的軀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數倍,快接近一層樓的高度,鋒利的指甲宛若刀片,輕鬆割破上衣。
他徹底失去人類的意識,怒吼著飛撲過來,江挽月猛然回神,幾乎貼著他的爪子躲過一劫,冷汗涔涔而下。
如此狠辣惡毒的魔法,肯定和詛咒符出自同一人手,看來凶手也沒那麼自信,提前行動毀滅線索。
顧忌到男人曾是人類,江挽月始終收著實力,留下活命,對追查凶手至為關鍵。
月刃畢竟隻是把短刀,即使附加魔力後威力巨大,但也是近戰武器。
男人揮舞著一米長的尖爪,她很難接近肉身,幾招對決過後,江挽月喘著粗氣,退到離男人三米之外。
她兩指夾著魔法牌,眼神堅定,氣勢十足地念決:“木之奧義,荊棘索。”
魔法牌化作一道綠光,布滿尖刺的荊棘枝拔地而起,仿若注入靈魂般,牢牢鎖住狂暴的男人。
男人愈發暴虐,欲掙脫束縛,可他動作越大,那荊棘便收縮得更緊。尖刺也深入皮肉中,男人的表情痛苦不堪,慘叫回蕩在這方狹窄空間裡。
漸漸的,聲音降了下來,男人精疲力竭。江挽月見他已無還手之力,略微卸去荊棘施加的力道,取回被奪走的詛咒符。
她居高臨下,質問聲冷淡平靜,沒有獲勝之後的竊喜:“誰把你變成這樣的?”
男人張口,吐出難以辨認的音節,江挽月眉心緊鎖,捏住男人下巴,迫使他張開嘴。
江挽月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那口腔裡空蕩蕩的,舌頭已經被凶手殘忍地連根拔去。
突然,一柄長刀破空而來,發出勢不可擋的爭鳴聲,江挽月下意識地後退。
那刀擦過她的發梢,不是衝她而來,直直地貫穿男人的心臟,血漿迸射,血腥味澆透江挽月滿身。
那刀被主人所操控,速度極快,僅僅一秒,她還是認出了那刀柄上的暗紋。
是那個黑袍男子。
江挽月來不及思考,順著刀離去的方向追擊,她不熟悉路況,轉著轉著就進了個死胡同。
電子音又提示到:“線索三???已迷失。”
她心疲力竭,停下腳步扶著牆大口呼吸,卻被一陣繚繞的廉價香煙味直嗆鼻咽。
江挽月忍不住咳嗽起來,抬頭望向眼前的陌生人。
男孩靠在牆邊,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卻熟練地又吐出一圈煙,露出痞痞的笑容:“小江姐姐?”
江挽月顰眉,在腦海中徹底搜索一遍後得出結論,自己並未與他有過交集:“你認識我?”
“我叫謝旻。”男孩說完又補充了一句,“謝太太的兒子。”
聽到後一句,江挽月才有些印象。聚會時謝太太對兒子讚不絕口,她描述裡的謝旻可謂是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和眼前這個不良少年簡直差了十萬八千裡。
謝旻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仿佛被一條毒蛇纏上,這樣的壓迫感實在不像是一個高中生能有的。
“小江姐姐在找什麼?”謝旻依然滿眼笑意,完全忽視江挽月冷若寒霜的臉。
江挽月的真實年齡與他相差無幾,雖然現在的假身份比男孩更為年長,但此時她不得不多出防備的心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她厲聲反問:“你在這裡乾什麼?”
“等人。”謝旻摁滅煙頭,下巴微微抬起,示意她往後看。
江挽月回頭。
一個瘦弱蒼白的少女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