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9點剛過。桂花苑的門鈴便叮咚響起。
打開門,瞧見來人,林曼一整個詫異。
“這麼早?”
來人換鞋進屋,脫帽摘口罩,很是自便。
她朝門外伸伸頭,更加好奇。
“你怎麼過來的?鄭博呢?”
“開車來的,沒帶他。”
“呀,小卜來了。吃過早飯了嗎?”
不等林曼繼續開口,李女士聽到動靜,從臥室走出。林曼見狀,跟林立去了電話,確定人已起床,便沒耽誤工夫,收拾妥當叫人出發。
卜一有分寸,特意換了老鄭同誌的彆克開來,主打一個大隱隱於市。
林曼瞧瞧四周,小區內漸漸有了熱鬨,時不時的會有人伸頭朝這兒打量。她問他要了車鑰匙,將人讓到了後排座,主動擔了駕駛位。
車子駛出小區,拐向大路。主乾道上,熙熙攘攘,儘是些過年拜訪走動的車輛。
“得虧你出門早。要是這會兒上路,說不定有眼尖的就能把你認出來。”
紅燈時,左轉道的副駕大哥正扒著車窗彈煙灰,慣性的掃了一眼旁邊車輛。
車子有膜,隔絕了視線,但隔不掉林曼心裡的那點防備。
“你進小區,包括上樓那會兒,沒碰到什麼人吧?”紅燈轉綠,她給了加速。
“沒有。”
“哎,不對,有。樓道裡碰見一彎腰老太太,大著嗓門吆喝‘水呀,水呀~’”他又想想,改了口。
“??”
“那是住一樓最裡頭的老李婆。本來就耳背,還愛說話,一開口大腔大調吵吵的很。去年秋天腦梗過一次,到現在還沒好利索呢,人更迷糊了。她說的是‘誰呀,誰呀’,估計是看你眼生,想問問你是誰家的親戚。”
林曼沒印象,聽李女士答話,有了點熟悉。
跟桂花苑這種老舊居民區不同,林立住的陽光城是新開發的樓盤,住戶多是年輕剛需。林曼將車子停到位,自覺前方帶路朝林立單元走去。
儘管刻意低調,但占了身高優勢的青年男性,無論走到哪裡多少都會自帶些關注感。電梯廳內,林曼明顯察覺到了陌生異性對某人的眼神打量。
電梯攀升,那人好奇,又瞧了兩眼,貿然道:“小哥,你是‘在下FBI’嗎?”
“嗬嗬,不是。”
“??”
林曼一頭霧水。
旁人客氣道:“啊,抱歉哈。認錯人了,我以為你是呢,你倆好像啊。”
“那是誰?”林曼好奇。
“網上一個仿妝達人,仿的最像的是卜一。之前模仿其他人都沒火,就模仿卜一那個火了,後來還把網名也改了......”樓層到了,姑娘先走一步。
留下裡頭3人各自淡定。
不同於李女士傳統家常席麵的招待,林立兩口子對於吃的專注上更新潮、更全麵,對於卜一的大駕光臨,必然是誠意滿滿才能彰顯熱情。無論是中西菜式還是網紅熱款,主打一個大餐開會統統到胃。
但考慮到卜一的身材管理,菜量多是小而精,重點突出品類和品質。即便這樣,卜一還是吃撐了不少。
他撫著肚皮,癱靠在沙發上,宛如一隻饜足的懶貓,對著方圓端來的餐後水果連連擺手。
“歇會兒吧,嫂子,我是吃不下了。”
方圓對著他頹懶自在的樣子咂舌:“哈,這會兒都該讓曼曼給你抓拍一張,回頭放網上去,讓你粉絲都瞧瞧。”
林曼抬手接下果盤,隨口問起:“你什麼時候回去?”
“回哪兒?”
“J市啊。”
“不是,有你這麼著急趕人走的嗎?”
“哪有,這不關心下你的安排嘛。”
“今晚的飛機。5點鐘鄭博和我姑父過來送我,到時候有可能還得麻煩下林哥。”
“怎麼了?”聽到點名,林立循聲過去。
卜一把自己的安排同他交了實底,半是商量半是請求。
“嗨,多大點事兒。需要乾嘛,張嘴就行。實在不行,我現在訂票,陪你一道兒飛過去,等明早再回來,反正假期也沒事兒。”
“就是,你哥閒著也是閒著,給你護航絕對夠格一級安保。你不知道吧,之前咱們奧運會和殘奧會的時候,就是調用你哥所在的部隊參與的安保和表演工作。你哥因為這還立功了呢!”
“謔,好家夥,真的假的啊?”
“嘖,真的。還有紀念冊和表彰獎章呢,你等我給你拿。”方圓忙不迭迭鑽進臥室一通翻找,捧出了好些寶貝玩意。
幾人翻看著欣賞著,順道替林立回憶了把當年青春。最後,還是李女士嚷嚷想要打“升級”,四人才算丟下冊子轉移了戰場。
對於牌局,林曼向來是敬謝不敏。撇她一個,剩餘四位自動組局。兩兩對班,卜一做了李女士的牌搭子。
林曼倒也沒有閒著,招呼上仔仔,另在一旁開辟了五子棋的戰場。
如果需要卜一用詞語去描繪當天的情境,他想起了兒時作文中對團圓佳節的描繪,“一派祥和,其樂融融”,當真是妥帖應景。
鄭博父子按照定位準時趕到時,李女士手氣正好,剛剛對上方圓來了一把反主。聽到電話響聲,還是按下了牌麵。
“是不是人到了?”
卜一接完電話,對著林立點頭附和,“嗯,進小區了。”
“我下去接下。”
“我跟你一起。”
兩人換了衣服,一道兒下了樓。剩餘三人也都停了手頭,倚靠在窗前,眼瞅著路麵。片刻後,眼見著幾人彙合,又分撥離散。待他們再度進門,卜一開口告辭。
“阿姨、嫂子,我得出發了。我姑父他們帶著行李先走一步,我得上來跟您打聲招呼。”
“這就走啊?”
“嗯,這就走。”
“行,那讓曼曼跟你們一道啊,有他哥跟著呢,到時候他倆一起回。”
“哎,就是。你這一走又得好長時間不見麵呢,曼曼可是得送送。”方圓插話道。
林曼沒有拒絕,隨手拎了外衣套上,又把卜一的其他裝備一並拿上,跟隨兩人出了門。
路上暫且順利,臨下高速時,接到鄭博電話。
“到哪兒了?”
“快下高速了。”
“行,鄭書記瞅見好幾個帶鏡頭的,感覺不太妙啊。我們在T3A外圍候著呢,沒下車,等你快到了再聯係。”
“嗯,保持聯係吧。”
手機不隔音,林立聽了兩耳朵,等人掛了電話,接上了話頭。
“怎麼,機場裡頭有人蹲點了?”
“嗯,估計是,見到幾個帶鏡頭的。”
“......”
車廂裡陷入安靜,人的情緒也難免跟著逼仄起來,林曼無由的感覺憋悶、緊張。
這種感覺伴隨著機場地標的臨近,愈發強烈。
直到按著鄭博發來的定位點,兩車彙合。
“我們剛才先圍著門前通道繞了一圈,大概有五六十個。保不齊這會兒可能還會再多,但總體上可控。我剛已經聯係過他們要客樓了,等一會兒安保就位,車子直接開到門前,咱倆速度快點,進去不成問題。”鄭博跟他們交換了信息。
“可以,記你一功。”
卜一隔著車窗跟鄭博發著語音,林曼的那份忐忑也隨著這通有序的安排放鬆下來。
“一會兒我先打前站幫你吸吸人流,你彆掉隊就行。完事兒剛好他們仨能直接開車走。多好,就問你我這計劃排的完美不?”
“德性。”
卜一懶得跟他嘰嘰歪歪,見事情安排妥當,時間尚且富餘,便想再跟姑娘膩歪一會兒。
他勾勾林曼小指,小聲跟她嘀咕上,林立極有眼色的找了由頭下了車去,留給兩人獨處的空間。
“是不是快出成績了?”
“額,你不提我都忘了,據說今年要放在正月十五公布。也不知道誰選的日子,存心不讓人好好過年。”
“差不多我那時候也該進組了。”
“先去哪兒,泰國嗎?”
“對,先拍國外部分,然後再回國內去Y省拍。”
“那會想我嗎?”
“你說呢?!”
“不知道。”
“調皮吧就。”
車窗上,有呼吸凝結出的一層薄霧,林曼玩心起,比劃著畫起了一隻隻小腳丫。臨彆在即,狀似如她這般沒心沒肺,卜一倒是多愁善感了不少。
一想到這趟出去又得兩三個月,兩人長久異地也不是辦法,他隻能默默祈禱林曼考試爭氣,好給自己多點念想。一來二去的,他越想越上頭,眉宇間也透著股思慮,林曼用手指點點他的眉頭,試圖將那點愁緒扒拉開。
他正想再跟姑娘聊些什麼,鄭博敲開車窗,示意出發。他隻能咽下自己的那番打算,從長計議。
林立上車,緊隨鄭博的車尾開到要客樓前。車門開啟,來不及告彆,卜一瞬間淹沒在包圍中。
鏡頭、閃光,人群、呼聲,那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自覺隔離了他與他們。
按照計劃,林立跟隨前車順利駛離。
回程路上,林立還在忍不住念叨:“哎喲,這粉絲是真來勁。你看那小姑娘,一個個長槍短炮的,生撲啊,都快懟到跟前了。嘖嘖嘖,小卜可真淡定,換咱還真不一定扛得住。”
“你說這平素常裡跟他相處,我倒真沒什麼感覺,但就剛才那陣勢,嘖嘖嘖,感覺明星氣質瞬間就起來了。用現在那新詞兒怎麼說來著?”
他搜腸刮肚絞儘腦汁,總算抖摟出來,“有壁!對對對,就這個詞。說打眼一瞧,人就明顯是跟普通老百姓有區彆滴。”
林曼興致缺缺,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林立一路絮叨。瞧著手機裡卜一發來的登機信息,她難得有了一些落寞,甚至還有點自來喪。送彆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遠方的人兒要去更遠的遠方。
車子駛入市區,都市的繁華往往隨著節日的到來更加喜慶喧騰,人流來往,熱鬨不減。林曼心說:熱鬨是他們的,我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