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活動趕場時。老劉打量著卜一不假他人手，恨不得寸不離身的商務背包，很是費解。

“我說，你這包鼓鼓囊囊的，背著不沉嗎？讓小樂幫你看會兒。”

不怪他多嘴，屬實是這哥平日裡就懶得背包帶東西。出門主打一個能少帶就少帶，能不帶就不帶，問就是嫌麻煩。

今天倒是反常。

“沒事兒，我自己看著吧。”包裡是自己多半身家，不怪乎他不敢輕易放手。

想起什麼，他又問起老劉。

“周四談完，會不會再安排跟人一起坐坐吃頓飯，應酬什麼的？”

“那肯定了，場麵上的事，迎來送往的，這不都是慣例嘛。”

“那......”

眼瞅著卜一掂量著說辭，猶豫開口。老劉反倒意外，這哥們是怎麼了，平時大大咧咧一人，今天怎麼還矜持上了？

“不是，你有什麼想法就直說。跟我這兒，你就不用吞吞吐吐的了。”

卜一思考良久，才把自己跟林立商量的結果告知一二。

“我去，你還是人嗎？這麼大事兒你不早說？你好歹讓我有個準備啊。”

“我去見人，你做什麼準備，心理準備啊？”卜一心裡好笑，又覺得莫名其妙。

“祖宗啊，我要不問你，你們合計著怎麼安排呢？又打算在哪兒見麵呢？”

“林哥訂的有酒店。”

“可拉倒吧，人多眼雜的地兒，彆冒失了。不擔心被拍啊？”

卜一一時沒了言語，腦海中架起了種種假設，預演起了那天的潛在風險。

“我看你們的安排也大差不差，行得通。但是這個地方有風險，保險起見，我建議調整下。換一個，同時把它當備選。”

卜一思路被打斷，疑問到：“怎麼說？”

“你們不是定的周四晚上見嗎？好說，把見麵的地方調到咱們住的地兒。”

“那不是人家對方單位安排的麼？”

老劉擺擺手。

“哪兒呀，咱們自己搞。上麵有紀律要求，可不興搞公款吃喝。咱們這一趟過來，要讓人家招待了，超綱超額都不好說。這不有王崇義跟著嘛，人也是個場麵人，該安排不安排的，人家早都給協調完了。也算是提前賣個人情，都用不著那些機關單位出麵。”

“所以啊，我一會兒跟王崇義打聲招呼。周四晚上他不是攢了局嘛，再擱旁邊多開一個房間。你呀，提前跟大舅哥溝通好，讓他們先過去。到時候你在王崇義那兒走個過場，剩下的交給我，你該去辦你的正事就去辦正事去。”

“這樣也有個好處，招待和住宿的地兒，就在同一酒店樓上樓下的。萬一真有什麼突發情況，你也能帶著人直接回房間。萬一真被拍到了，一大幫子人呢，男女老少的，正好有個說辭，就說是家族聚餐。”

卜一久不吭聲，老劉知道，他是聽進去了。

“王崇義那邊......”

“放心，我不給他透底。你要是覺得他不把底，不行就直接聯係大舅哥，換他出麵預訂。”

倒還真不賴老劉摳搜，凡事都托他人之手，聽起來就跟占儘便宜似的。實在是粉絲太瘋狂，團隊裡常伴卜一出行的老幾位個人信息都已被扒拉乾淨，但凡親自出麵張羅，丁點風吹草動，保不齊都能泄露的稀碎。

卜一認真考慮了一番，吐口道：“還是彆麻煩王崇義了，少個人知道少點麻煩，我直接聯係我哥吧。”

於是，當卜一再度聯係上林立，重新溝通完各種細節後，林立不帶打磕的爽快應下。

“這樣更好，還是你們考慮的周到。也省的你來回跑趟，減少曝光。”

“沒有，哥，我跑不跑趟無所謂，關鍵是得讓你費心受累。”

“嗨，多大點事兒。我剛又想了，我安排的那地兒也不妥當，雖然是我們單位的接待點，一般不對外開放，保密性是挺好。但萬一真被拍了也挺尷尬的，畢竟掛著公安廳的牌子呢，你從那兒進進出出的，人不留神還當你犯事兒了呢。”

兩人溝通順暢，林立也是個辦事利索的主兒。跟卜一達成一致後，他趁著下班空檔，來到指定酒店預訂了同層房間。

貼合卜一的說法，他僅著私密性的考慮，又兼顧了卜一的應酬。確定好房間後，他先是知會了卜一，爾後又分彆跟李女士和林曼去了電話。

說辭嘛，倒也簡單。方圓前陣子獲得了水利部門的優秀黨員稱號，自己也剛剛核發了季度績效，邀請全家慶賀一番。母女兩人並沒多疑，自然應下。

時間推進，轉眼便是周三。卜一這日說不出的興奮難耐，連小樂都能多少察覺出他的躁動。

影展一結束，按最初計劃，他們會由K市直接飛往Z市。但這兩日粉絲著實瘋狂，臨到跟前，卜一生怕再出其他乾擾，他們一行舍近求遠，調整了計劃。幾人先是返回J市，後又安排司機接機，馬不停蹄繞著J市城外盲兜了幾圈，再由J市連夜開車去到Z市。

這一通折騰下來，安生睡覺自是奢侈。幾人和衣而坐，就窩在保姆車上迷迷瞪瞪睡個囫圇。

到達Z市，跟王崇義接上頭。幾人來到酒店，麵對著鬆軟的大床，卜一和老劉沒有半點磨蹭，抓緊時間換衣洗漱，趁著等候文旅來人的空檔擇機補眠。

再說林曼這邊，今早開始，心裡莫名的陣陣慌張，就跟初中物理課上預感老師要點自己名似的，總感覺有事兒發生。再捎帶著左眼皮子時不時的跳上一跳，她不由得想起之前的不好經曆。

“嗨，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你呀，沒事兒就彆總往那壞處想。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你就想這次是左眼跳，我指定要發財。”

工作間隙，洪馨聽林曼講起自己的種種反應，她很是心大的安慰道。

與林曼的莫名心慌不同。卜一即使缺了一夜好眠，仍舊不影響今日的好心情。上午會談開始的晚，好歹給他勻出了2個小時的補覺時間。待人來接時，他神采奕奕，利落的商務休閒裝扮閃亮了眾人眼。

再說林立兩口子，方圓自打知道了這一係列的安排，自然抱有期待。早上特意早起，仔細的化了全妝，連帶著仔仔也沒能放過，特意給他換上了乾淨的新衣服。臨到送進校門口，還不忘拉住專門強調。

“新衣服穿的愛惜些，彆弄得跟泥猴似的，今晚還要來客人呢。”

這種氛圍下，饒是林立平時再不講究，這會兒也收起了懶散，就著後視鏡瞅了瞅自己的頭發，思量著晚飯前是否有必要再去修理修理？

項目會談進展順利，各方聊的思路大開，一晃便是中午。

文旅領導牽頭，邀請眾人一同就餐。

“已經中午了，咱們呀也都停下來，一起吃頓便飯。來者是客，今天難得請到卜一老師，還有各兄弟單位。也給個機會，讓我們文旅做東，儘儘地主之誼。”

都是場麵話，眾人也不會推卻。隻見文旅方麵轉身對著卜一和老劉，更是客套。

“就是得望卜一老師這邊海涵。按理說，您好不容易回趟咱們H省，是回自己家了。於情於理，作為家裡人我們得好好招待。最起碼這各種標準，咱們不說太高吧，肯定得儘力滿足。但您多少也知道，組織上是有硬性的紀律條框，需要遵守。所以，中午這頓，就是咱們廳裡正常的商務接待，規格不會太高，您這塊兒......”

見人語調漸低，老劉知道，這是人給的台階。於是，不等話掉地上，便接了上去。

“瞧您說的，尚處，忒見外了不是。您都說了卜一這是回自己家了，當然是家裡給安排什麼，孩子就吃什麼，哪有孩子挑食的份兒？”

簡單幾句，既全了對方的麵子又暗示了卜一年輕晚輩的身份，一下子裡子麵子全有了，聽得尚處揚起了嘴角。

“要我說啊，咱們中午，怎麼簡單方便怎麼來。沒成想您還預備好了？我原本都打算去你們食堂蹭工作餐吃呢。您是不知道，剛才出去接電話，八成廚房正炒菜呢。滋溜一下，那味道...嘖，絕了！說實話，我感覺自從大學畢業以來，頭回這麼餓過！”

老劉說話逗趣，又帶有J市人特有的那股子腔調，眾人聽得直樂，氣氛一下大開。

“真的，尚處。您那飯訂好了沒？沒定好我跟卜一就改道兒去你們食堂吃工作餐了哈。您是不知道，我們昨晚趕了一宿路，今早才到，攏共就睡了2個多小時。真不跟您客氣，我就指望早點吃完再眯會兒呢。”

“有有有，都是備好的，到那兒就直接開餐。咱們下午也不用開始那麼早，我一會兒讓人給你們安排地方，吃完飯你們休息好，咱們再開始。”

......

雖說是廳裡的正常招待，但文旅方麵還是僅著力所能及安排了內部廚房單開了小灶。

既然是內部餐廳，那就談不上裝修豪華餐具精致，向來主打食材新鮮味美量大。

酒過三巡，外加老劉和王崇義兩個人精的你來我往，場麵自然熱絡鬆快。雜七雜八的無關話題也就閒扯出來，多數圍繞的重點仍在卜一身上。

“哎，還真彆說。沒見卜老師之前，我一直感覺可能會有距離感。畢竟您的熒幕形象擺在那裡。但今天跟您一接觸，包括咱們上午聊項目，再到這會兒一起吃飯，我覺得您很平易近人，感覺跟我們沒什麼兩樣。”說話的，是廣電方麵過來的對接人。

“您客氣了，叫我小卜就行。”卜一放下筷子，端起茶水跟人碰起。

“小卜真不錯，不怪乎年紀輕輕事業有為，有那麼多人喜歡你。你看咱們今天上午談的那些話題，他就很有想法。我剛才聽小劉說原來你大學是在國外讀商科的，怪不得說起投資運作，思路很廣啊。看看，這人長得好，多才多藝還有頭腦，我要是小姑娘我也得去追星追你去。哈哈哈......”

借著尚處的稱讚，王崇義也接上了話茬。

“卜老師確實是這個。”他比比拇指繼續道：“之前白幫我搞節目宣傳不說，還給我合作上牽線。關鍵是人從不談回報，你就是想跟他表示表示，人也不跟你提那些個。凡是跟他合作過的，都知道他仗義。你就說以人家現在的身家地位，在哪兒不得拽的二八萬似的？沒有，人家還是一如既往，踏踏實實的該吃苦吃苦該受累受累。前頭他有一劇，剛巧我們公司有演員跟他同組，回來就說卜一是真不挑，在劇組也不搞特殊，天天就吃組裡的大鍋飯。”

“哎哎哎，你先打住。”

老劉攔下王崇義邊說邊比劃的胳膊，調侃道：“我怎麼越聽越不對了？”

王崇義臉懵，聽老劉繼續道：“你這上來就一通高帽子，哐哐哐的給我們卜一往上摞，先是誇我們仗義不愛財後又說我們吃苦耐勞的。怎麼著，這項目不打算給我們分成了是吧？”

老劉的打趣中帶著點世俗，插諢打科間，悄無聲息的淡化了始終圍繞某人進行的話題，讓他能稍稍自在些。

一頓飯，在輕鬆愉悅的氛圍下結束，眾人去到文旅安排的地方短暫小憩。

看看時間，也是林曼午休的檔口，卜一拿起手機躊躇了多時，還是按滅了。驚喜嘛，哪有提前預告的道理，再忍忍吧。

這一忍又是一下午，許是心裡裝著事兒，卜一總感覺時間過得緩慢。商談結束，待幾方確定明後兩天日程安排，便由王崇義張羅著往酒店趕去。

臨到這會兒，不同於上午的興奮激動，似是沾點近鄉情怯的意味，讓他忽生了幾分忐忑緊張。

彆人不知，老劉對他了解，用胳膊肘輕輕頂了他，提示道：“大舅哥那邊，出發了沒？”

卜一抬手按亮手機，“嗯，在路上了。估計還是咱們先到，曼曼還沒下班。”

見他神色緊繃，老劉有意寬解。

“沒事兒，第一次見丈母娘都這樣。我之前去前女友家，還不比你這會兒呢。那會兒哥可真是單刀赴會，好家夥，她家能來的親戚可是全來了，還有個什麼表嬸抱著狗。乖乖，也是搞笑，她爸媽說一句，那狗就跟捧哏似的就要嗷一嗓。你就想吧，我本來人就緊張，第一次在那場合，兩隻耳朵一邊是狗叫一邊是七大姑八大姨在嘰嘰喳喳，人都要麻了。看你這多好，就隻需要麵對丈母娘一個人，再不濟還有大舅子幫腔，還不跟玩兒似的。”

卜一點點頭，謝過他的好意。

“不過話說回來。咱們雖然抱著必勝的決心去，但也要做好退而求此次的準備。始終不要忘了你的最初目的是什麼？至於其他，那都是錦上添花。”

“嗯，本來就是能趁工作機會來看看她，我就很滿意了。至於其他，儘人事聽天命吧。”

老劉拍拍他肩膀，邀他上車。

王崇義也是圈裡人，自是知道一些顧忌。從預定到招待全是親力親為，沒有再圈進來些其他市麵朋友。卜一見在座的皆是當天熟人，也就提前跟王崇義打了招呼，免得稍後冷人場子。

林曼下了班，倒是挺巧，搭了洪馨的便車直奔目的地。一路經服務員引領，七轉八繞的，找到包間。

甫一推開門，李女士的聲音便隨縫流出。

“你說你們浪費這錢乾嘛，吃飯上哪兒吃不行，來這兒可真不便宜。”

“嗨，來都來了。再說也不花多少，咱又不是天天吃。主要今天不是有好事兒嘛。”

方圓應了聲，剛巧對上進來的林曼。她衝自己小姑子眨巴眨巴眼睛，笑意更深了些。

林曼莫名其妙，脫掉自己的外套掛在衣架上，還在品味方圓這會兒的狀態，熱情洋溢的不似平常。雖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可就是個榮譽稱號而已，不至於吧。

轉身再對上方圓細瞧一番，“耶？你化妝了？”

方圓倒是沒急著回答，反而盯著林曼從頭到腳細細打量，砸吧嘴道：“你頭發是不是該洗了？”

林曼這下尷尬了，不好意思道：“啊，昨天回家晚了，懶得洗。想著等今天回去再洗呢，這麼明顯嗎？”

方圓挑挑眉，一言難儘的表情儘數浮現。林曼自動忽略，嘿嘿乾笑幾下，坐等大家點菜。

卜一那頭開始的早，因著自己要提前離席，他主動端起自罰三杯。場麵應付過去後。留下老劉繼續跟進，他則退到一旁等著小樂來送背包。

隔壁包間，林曼顯然不知即將發生什麼，和李女士兩人宛如平時淡定就餐，時不時的還會品評一番。全然沒有留意一旁的林立心思全在手機上，基本沒動筷子。

手機聲響，林立瞄了一眼，碰上方圓詢問的眼神，淡定的輕微頷首。

“喂。”

“我們在出雲間。你那邊結束了？”

“好，待會兒見。”

掛斷電話，瞧見李女士抬首，他主動報備。

“我一朋友，碰巧也在這兒吃飯。剛才方便時遇到了，就說好久不見了，想著過來打個招呼。”

“哦哦哦。”李女士點頭應和。

除了方圓，剩餘兩大一小並未多想。敲門聲響起時，還正吃得不亦樂乎。

方圓迎著門坐，待看清來人時，眼睛瞬間睜大。雖已做了多次鋪墊，但甫一見到鏡頭中的人物出現在自己眼前，饒是自己不追星，也是難免小小激動。

她和林立率先起身，林立迎麵道：“喲，來了？”

林曼這會兒剛把一個豉汁鳳爪放進嘴裡，嗦了半截兒。看見對麵嫂子起身，她顧不上同食物糾纏，忙利落咬斷含在嘴裡，晚一步轉身。

“哎？你怎麼來了？”

這把果真驚喜住了。卜一看著眼前的姑娘，嘴巴一側鼓起，眼睛瞪得溜圓，不可思議的神情，活像一隻被抓了現行的鬆鼠。

他沒有忙著回答，而是先上前跟幾位招呼。向哥嫂問好後，頂著姑娘還未回魂的目光，他由林立帶著，立身到了李女士身前。

開口就是王炸：“阿姨好，我是曼曼的男朋友，卜一。”

李女士這會兒還迷迷瞪瞪的，沒反應過來。瞧瞧卜一，又望望林立，納悶道：“你不是說有個朋友要過來嗎？”

“嗨，就是他。”方圓性子急，眼見人來了，也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了。

對上迷茫的林曼和李女士兩人，她代為招呼道：“沒事兒都彆乾站著了。都坐，都坐。曼曼，你幫卜一再拿套餐具。林立，你來我這兒坐，讓曼曼他倆挨一起。”

經方圓這一張羅，各有各的行動。李女士在這調整間隙，總算回過些味兒來。

倒是林曼，起身到邊櫃取餐具時，還不忘對著跟上來的卜一念叨：“你怎麼回事？怎麼突然竄來了？事先也不說一聲？你不是還在影展嗎？”

不怪她跟個小老太太似的，絮絮叨叨念個沒完，實在是卜一搞得這出太突然了。驚，絕對夠了；喜，暫時還沒反應出來。畢竟，有些時候，過度的驚喜反倒可能成為驚嚇。

卜一全數接受她的小埋怨，笑著解釋道：“一會兒，一會兒慢慢給你說。”

... ...

待一切重新歸位，李女士沒有如料想中的端起架子，反而是客客氣氣的端起了水杯，朝著身旁開口道：“卜一是吧？”

“對，阿姨，叫我小卜就行。”

“你看，事先家裡人也沒有知會一聲你要過來，咱們也是趕巧了在這場合遇見。按理說，頭次見麵，我們是要好酒好菜招待人吃頓飯的，但今天實在是條件不允許。我就以茶代酒，代表我們全家，感謝你過來。”

兩人舉杯間，林曼朝著對向哥嫂望去，收到林立踏實的一眼，不知為何，她安心了不少。想起今天一早就莫名的心慌，她似乎明白了，感情就是因為今晚呐。

“阿姨您客氣了。其實早就應該拜望您的。隻是您多少可能也知道，以我目前的狀態，想自由的出來跟您或者跟其他家人見麵，也不是很方便。隻能找機會。”

“嗯，理解理解。那你這次是？”

聽長輩問起，尤其還是未來丈母娘問起，卜一這次倒沒有言簡意賅了。詳詳細細把自己團隊如何費勁協調、各種路程輾轉奔波、如何尋求他人幫忙，仿佛敘事一般講的生動具體。

方圓、林立也就隻清楚大概，林曼更是一頭霧水全然不知，這會兒聽他講起，除了感歎唏噓，還夾雜著不少的辛苦體諒。

“喲，那你這趟可是辛苦。”場麵話，李女士還是會說的。

“沒什麼，這不主要還是為了來看您和曼曼麼。我跟曼曼本身就聚少離多的，所以撿著機會能多見她幾麵，我就儘量協調。”

李女士端起水杯，輕呷一口，不做表態。

場麵有些冷卻。

林曼可不管這個，見他和李女士說完話。就伸手拉拉他衣服，待卜一靠近，她細嗅了下。

“身上有酒味......”

“剛在隔壁喝了3杯。”

“隔壁？”

“對，挨著呢，拐到彎。就剛才說的工作上的事兒，他們今晚攢了局。我應付完就過來了。”

“你頭發又剪了？”

林曼記得看他出席影展開幕時的照片，頭發不是這會兒的圓寸。

“沒有，之前剃完頭就讓它慢慢長了。最近造型什麼的，都是粘的發片。”

“你剛進來沒摘口罩那會兒，我都沒認出來。你什麼時候還搞得眼鏡？玩變裝啊你？”

想起他剛進門時的場景，林曼一陣發笑。似乎是第一次見他戴框架眼鏡，再配上短短的圓寸，活一個‘踏實好學’風。

“曼曼，彆光顧著說話，問問卜一吃飯了沒，看看要不要再添幾道菜。”林立適時出聲，關照一二。

“不用了哥，我在隔壁用過了，不用麻煩。”卜一也沒有客氣。

“哎哎哎，這可不行，賴好也要再添兩道。不說彆的，就算是我這做嫂子的，借此機會感謝你。謝謝你在J市那會兒關照你哥，平時也不好見麵，今天這頓就當我們借花獻佛了。”

方圓借著林立剛才的話頭進一步表示，端起茶水起了身。

卜一謝過好意，忙說道：“真客氣了，嫂子，我那都是舉手之勞。咱們自己人，真不用麻煩，我在隔壁動過筷子，已經墊過底兒了。”

李女士聽這一來一往間，怎的還扯上了關照林立，不免好奇，問了起來。

林立也挺乾脆，就將衣服的事兒二遍敘述，甚至還提到了卜一打算借車、借房的慷慨大方。李女士聽聞，安靜的瞥了身旁正跟林曼交頭接耳的某人一眼，暗暗點頭。

時間不早，菜也見底。李女士自打應付完基本場麵後，便鮮少開口。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狀態，磨得人心急。卜一一時無措，不知如何挑起話題。場麵似乎有些無奈的沉悶，看的方圓也是乾著急，時不時的就朝林立拍拍腿努努嘴，好提醒他這大舅子儘點綿薄之力。

還是林曼心大，盯著卜一腳邊的背包，好奇道：“什麼呀這是？你還專門拎著。”

她一出聲，給了卜一提醒。

他將背包掂起，放在腿上，思考片刻，回答道：“我的全部身家。”

林曼還當他是日常逗樂，沒成想，他徑直拉開拉鏈，露出紅本數個。

“你隨身帶著房產證乾嘛？”這操作屬實把林曼搞蒙圈了。

同樣蒙圈的，還有其他人。

這會兒，饒是李女士再一副人淡如菊的做派，也免不了跟著好奇起來。眾人目光都聚焦在這一人一包之上，似要盯出個窟窿。

隻見卜一稍稍側身，對著上座，不疾不徐的開口。

“阿姨，我今天來呢，除了來拜望您，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兒。”

幾人不明所以，但林曼再度心慌來襲，她突然生出了莫名的預感。這個預感讓她有了止不住的悸動和慌亂，她強迫自己抿了一口茶水，壓抑著不安的心神。

“我想請求您的許可，同意把曼曼嫁給我......”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卜一這話落地，眾人臉上精彩紛呈。

林曼的那口茶水這會兒起了作用，許是和預感一樣，她倒坦然了。

未等李女士開口，卜一繼續說道：“包裡基本上算是我的全部身家，也是我這次來的誠意。”

他看向李女士，見她調整了姿勢，由之前的矜持端坐變成了現在的閒適靠坐。他知道，這是準備接招了。

他仍舊不緊不慢，甚至還主動尋求方圓的幫助。

“嫂子，麻煩你打開手機，幫忙錄個視頻，做個見證人。”

方圓沒有二話，聽令似的很是配合。

“我是卜一，身份證號XXXXXXXXX。今天是X年X月X日X時X分。我在XX酒店XX房間，就個人相關資產分配事宜做出以下安排，並誠請......”

見他眼神詢問，方圓接話道：“方圓女士。”

“並誠請方圓女士作為見證。”

卜一按著自己的節奏，逐個掏出包中的東西。每掏一樣，便解釋一樣。

“這些是我目前名下的房產，J市、S市、K市、H市，包括北美，都有。但因為我的工作關係，目前常年都生活在J市。除了北美那套和目前在J市自住的那套平層外，其他各處的房產多是投資。我手中還有一套J市新雅苑600平的獨棟彆墅準備裝修，預備是要留做跟曼曼結婚時的婚房。結婚前，這套彆墅我會過戶到林曼名下，算作她的個人婚前財產。”

鏡頭後，不止方圓，就連林立也愣住了。

“該彆墅為贈與性質，據此產生的一應稅費，連同房屋日常物業費用、維修養護費用、裝修費用等與之相關的一切費用，皆由我一人承擔。”

“結婚後，本人婚前收入連同婚後收入，一並皆為夫妻共同所得。如因我個人原因或其他原因，造成負債或是各種賠償。林曼女士將不作為共同債務人，所有債務皆由我一人負擔。她隻享受收益，不負擔任何債務。”

“持卡人卜一，卡號XXXXXX的浦發銀行中，現有存款XXXX萬。本人將此卡中款項連同賬戶使用權，一並於今日贈予林曼......”

錄像還在繼續，但林曼已然麻木。對於這會兒的個中滋味兒，她說不上來。

她想起了卜一送她手環時說的那番話，我愛你永遠比你愛我多一點。

可現在何止是多一點呀，他基本上把自己的全部都押寶在了她身上，安排好了所有，物質上的自由，精神上的偏愛。她何其幸運，於億萬人間遇到了獨一無二的卜一。

眼角泛起了熱度，她用手沾沾，擦拭掉了濕意。

直到後來，方圓關掉屏幕。卜一補充道：“嫂子，視頻你留著，抽空轉發我一份就行。這兩天我會聯係律師，就我剛才說的那些，再完善下，到時候簽個協議，做份公證。”

場麵一度安靜，隻有換氣機間歇運作的稍微動靜。

“哎喲，小卜，你說說你這......”

卜一的種種舉動驚訝了全桌人，李女士這會兒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倒不是她嘴拙，隻是這份誠意著實太厚重了，已然超出了她的認知。

“阿姨，我實在是沒招了。不瞞您說，我跟曼曼這談的時間也不短了，我也不是鬨著玩兒的，是真心實意要跟她在一起。這次回來談的這個項目，其實也算是我為自己謀的一條後路。我知道，我的這個身份，一旦曝光，無論是對咱們家還是對我自己，可能都會受到牽連。我不希望因為我的緣故，去乾擾到你們原來的平靜生活。所以，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是哪天不在這個行業待了，我也會儘最大可能，去保證曼曼的生活。”

“我不是這意思，物質不物質的，有間房住有口飯吃就行。你這一下子，我們家又不是賣閨女的，指著嫁閨女發財呢？”

“我明白我明白，是我唐突了。”卜一主動攬錯，有了聊下去的契機。

“我的情況，可能您多少也有了解。主要是像我這種家裡父母走的早，自己一人打拚到現在，除了這些傍身的東西，實在沒什麼拿的出手的。”

這種自降身份的說辭，聽得其他幾人也是稀罕。

林曼甚至翻翻眼皮，嗔怪一聲，“你埋汰誰呢？”

這一嗓子，引得另外兩人一陣發笑，李女士也扯開了嘴角。

“你們還年輕，結不結婚的都是走一步說一步的事兒......”

“對，您說的沒錯。但起碼也得爭得您同意了，我們後麵的路才能走的順當些。”

卜一大致揣摩出了她的話鋒走向，沒給她說完的機會，就直接話趕話的扭轉了話路機峰。

“嗨，那都是日後的事兒，眼前的，能先把戀愛談好就行了，日後的事兒就等日後再說......”

卜一笑了，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林曼見他眉眼大開喜不自勝，再瞧瞧李女士也沒了剛才的拘謹，她豁然開朗明白了什麼。但礙於其他，又不好將歡喜表達的過於明顯。

背著李女士的麵，她在桌下找到卜一的手，緊緊交握，就那麼搖啊搖著。

林立看了眼時間，有意結束用餐。

“小卜在哪兒住啊？他們搞接待的都給安排好了吧？”穿衣出門前，李女士狀似親切問道。

卜一主動拿著她和林曼的衣物掛件，這會兒正把外罩遞來。

聞言，接話道：“就在這樓上，都安排好了。”

“行，這次時間緊，也沒法邀請你到家裡坐坐......”

“沒事兒阿姨，我們後天走。走前我找機會去家裡看您。”

不給李女士虛與委蛇的機會，他直接省了客套將事夯死。

這走彆人的路讓彆人無路可走的聊天套路，明顯晃了李女士一槍。

好在畢竟是過來人，她很識大體的應承道：“歡迎歡迎，你確定好時間跟曼曼說一聲，我們全家都歡迎你來做客。”

這場會麵在出其不意中開始，算是順順利利結束。

晚上，林曼回到自己家，沒有其他人在場，她輕鬆自在，躺在床上懶懶的，偏又迫不及待的有一肚子好奇要問。卜一了解她，關於今天種種，不等她開口，他便招了全部。

“你說我媽那會兒怎麼就同意了呢？不是一直在強調那都是日後的事兒，我都沒指望她能鬆口啊。”不怪林曼好奇，那會兒場麵恍恍惚惚的，方圓也沒鬨明白。

林立看的清楚，給出了解釋。

“這小子啊，你彆說，還真有能耐，擱這兒演36計呢？！”他先是一通感慨，然後進一步說明。

“這以退為進障眼法，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算是讓他用上了。先不管他是不是真打算求婚，但這個高調拋出去，人的思路是不是都往這兒引了？都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聊，那是不是潛在的就會默認談戀愛這個既定事實？結婚是件大事，很少有一次能談成的。談成了皆大歡喜，談不成肯定還是會讓你‘先好好談戀愛啊’，這一下子就落入套裡了。而且，他話術上也有套路，你看他基本上都不等咱媽說完，估計都是聽到他要的那個點兒，就直接把話頭接到自己身上了，那人家後續的回答肯定會接著他的話鋒往下走。”

“這小子啊，得虧是沒來我們係統，估計去審問上會是個好手。”

36計不36計的，卜一不清楚，他隻知道在討價還價方麵有一個預期原則。

“如果這個東西你想賣100塊，那你定價就絕對不能隻定100。你得預留出來讓彆人討價還價的空間，所以，叫價要高些。但也不能太離譜。定個150，彆人嫌高給你往下還還，隻要超過100，那都是你多賺的。即便人不同意，再還還，最後降到100，那我也樂意，因為這本來就是我的實際預期。整個一過程下來，人顧客覺得自己還掉50，占了上風，你呢，也賣到了實際的心裡價位，皆大歡喜。”

“所以，我清楚，我上來直接跟阿姨商量結婚的事兒，她指定不同意。畢竟誰家才第一次見麵就同意嫁閨女呢，就是相親也沒這麼快啊。這就相當於我定了一個高價位，跟我實際想讓她同意咱們談戀愛相比有落差，她接受不了肯定就退而求其次了。”

“哦，是這樣啊。”

聽他說起求婚相當於是拋磚引玉做了鋪墊，不知為何，林曼心裡竟有些失落。

卜一察覺出了她語氣上的轉變，笑了。

“征求她同意隻是第一步，但想跟你結婚不是說著玩兒的，也是我一直想的事兒。我這次提出來，也好讓阿姨思想上提前有個準備。讓嫂子錄視頻的那些東西，也都是我實打實的安排，算是提前給的聘禮。回J市我會聯係律師著手準備，估計等你得空還得來一趟，配合走下手續。”

“我是單獨的戶口本，沒在家裡。”

林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突然就靈魂出竅沒頭沒尾來了這麼一句。說完，意識過來，感覺自己恨嫁似的，丟死個人，忙又一通找補。

“我不是著急嫁人，我的意思是說，我媽同意最好，她真不同意你也不用在意。戶口本在我這兒，我自己能做主。”

卜一一陣低笑，臊的林曼隻覺還是沒說明白，甚至有點越描越黑的嫌疑，再度著急解釋。

“哎呀，你彆笑。我是說，我是個獨立的成年人，沒有人能左右得了我的個人意誌.....”

“嗯嗯嗯，知道知道。”

聽他玩笑般的回答，林曼不似那般確定，彆扭著口氣反問他，“你聽明白了沒有，就知道知道的？”

“聽明白了，就是我著急娶你也著急嫁的意思唄。”

“啊啊啊啊~~討厭！！！不理你了！！”

林曼談不上氣急，更多是臉紅羞臊，心虛的掛了電話。

偏偏某人不依不饒似的，見視頻中斷，複又鍥而不舍幾度打來。無法接通就改發信息，總有辦法繼續聯係。

“乖，還有正事沒說呢。咱們不得商量商量過兩天我登堂入室的事兒？”

這麼一嘴，倒是給了林曼提醒。前事翻篇，她重新打去視頻，兩人真就對著這個話題仔細合計起來。

商量來商量去，商量的結果就是，事到跟前，還得麻煩林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