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將至(一)(1 / 1)

“憑什麼我去負荊請罪啊?”

謝衣差點沒跳起來,他這些日子,為了這些破事,那是起得比雞早,睡的比狗晚,朝上跟人吵得雞飛狗跳,還被打得鼻青臉腫,結果下了朝還得跟人負荊請罪,罰一年俸,這還有天理嗎?這還有王法嗎?

皇帝也不能這麼辦事啊。

“朕補你三年俸的獎金。”

“嗬。”誰還缺這三瓜兩棗還是咋滴。

劉瓊翻了個白眼,“明年廣州建大船,立海軍,歸你管。”

謝衣身子僵了僵,咳了一聲,說到這個他可就不嗬了。

“臣細細想來,實不該拉孝直撞槍口,怎能汙他名聲呢?真是不該,不該啊,等會臣便攜重禮,去向孝直賠罪。”

劉瓊似笑非笑看著他這裝模作樣的模樣,“前倨後恭,思之令人發笑耳。”

謝衣心裡已經隻有港口了,他才不管劉瓊懟什麼,臉上的傷都不疼了,出宮備禮去找上法□□上。

法正回府的時候剛巧遇著他,謝衣攏著袖很是乖巧,法正路過時拂袖冷哼一聲,謝衣跟在身後。

法正剛跨過門檻,便吩咐道,“關門。”

謝衣忙推住,硬是擠了進去,“法相,法相,昨日是豎子無狀,您宰相肚裡能撐船,莫要與我計較。”

法正肚子裡可撐不了船,他冷言道,“我一奸佞之臣,可當不得潞親王一句敬語。”

謝衣入了府門,撩袍一跪,賠禮道,“昨日實是氣性上頭,非有意之言,小子特來陪禮,丞相要打要罵,衣皆受之。”

……

當報紙來到沁水縣,事發之地當然更是鬨得沸沸揚揚,這年頭哪有什麼新鮮事,此事一出,遊俠們自發到了沁水縣,說是要幫刑部一起查案,百姓們原先是怕的,但人一多,又見消息都眾人皆知了,於是便開了話頭,將事情原原本本都道了出來,不止村裡的事,還有更多隱藏的惡事,這一來,人證滿大街,郭嘉直接帶兵馬拿人,沁水縣從上到下,簡直一鍋端,還有郡守盧遷,督郵楊牟一起,河內郡的官吏們,一查一個不吱聲,而劉瓊的命令是,河內郡隻要犯事,就抓。

她必須要查個典型給天下看看,濫用權力的時候,承不承擔得起後果。

夜色如墨,官道上馬蹄聲急。

牽弘一襲錦衣,腰佩繡春刀,策馬疾馳。他身後,數百名錦衣衛押著數輛囚車,後麵鐐銬銬著數百囚犯,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刺耳的聲響。

囚車內,盧遷披頭散發,手腳戴著鐐銬。這位河內郡守,棲霞盧氏的嫡係子弟,此刻卻狼狽不堪。他抬頭望向遠處隱約可見的洛京輪廓,眼中閃過一絲難堪。

楊牟的事他並不是很清楚,但人卻是他護著的,而今天下皆罵,他恨楊牟身為大族楊氏旁支,為人卻禽獸歹毒,又恨謝衣不講情麵,把這事撕開掰開擺在明麵,青史與天下人再說他,就會與楊牟並論,便是禽獸之行,畜牲不如。

盧氏楊氏乃是大族,在朝為官的可不少,一顆屎壞了整鍋湯,如今人心惶惶,他們隻得往上求,但這事鬨得太大,關係紛紛閉門謝客,他們生怕沾惹上身。

這個時候的河內郡可無人敢沾,裡麵幾乎就是個空殼,而且此事一出,天下矚目,以後更是難做,一有不慎便會被挑刺。司馬懿卻是終於看到了被任用的機會,河內郡是他本家,那裡他能完全把控,他可不怕公開透明,他為的功業。司馬家不缺富貴,但在新朝實在被排擠得沒邊,他入朝荒度兩年,比起往年的狀元,他實在是有些慘,而且他看陛下的架勢,還準備晾著他。

雖然不知他是如何得罪了人,但司馬懿可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以前一直未出仕,是因為時機不對,如今劉瓊橫空出世,奪了江山已成定局,他又不想真當一輩子隱士,他與諸葛亮同齡,如今已是而立之年,自然不能再祿祿無為下去。

諸葛亮覺得司馬懿是個人才,如今正是用人之時,舉薦他前往河內,劉瓊看到時,沉默了很久,真的要啟用這張危險的牌嗎?

應該是,她還有選擇嗎?

她一直避開如王粲一般的舊臣之子,避開如司馬懿這般世家大族,可是她的天下反而被小人把控,如謝衣所說,讀書人要臉麵,過於奉承無底線的事做不出來,反而一些因運氣得道一字不識的小人,他們為保權位無所不用其極,趨炎附勢毫無下限。

也許是她太急切了,學校裡的寒門學子還未出師,她卻想著替代士族,幾百年的門閥不是這般輕易能撬動的。

她看著伏跪在地的司馬懿,這人極為謹慎,可以說他不知從何得知她的想法,每一步都極為恭敬,天生鷹視狼顧之相因此都顯得收斂了許多,他勢起勢滅在她一念間,她又怕什麼呢。

當這般想著她心緒平了些。

“河內郡惡事一出皆一出,朕實愧當地百姓多矣,仲達願意前往替朕解憂,自然再合適不過,張春華在溫縣也乾得不錯,她便調回洛陽禦史台,為禦史中丞。你便去河內為郡守,過些日子便是春闈,你看落榜的學子們誰願從小吏做起,朕會派遣縣令過去,一切仲達自行安排吧,朕要重新看到一個欣欣向榮的河內郡。”

“諾。”

司馬懿接過甄姫擬的任命書與郡守印,坐了兩年冷板凳,他可算是得了份可辦事的實權,他的動作很快,幾乎是已經開始聯係冀州鄉試上落榜的可用之人。

此時河內郡的囚徒們已押送洛陽,又承受了一翻爛菜葉臭蛋的轟炸,百姓們的愛與恨很分明,他們愛正直護民的清官,也恨這些無法無天的惡官。

可以說這是一場輿論斷案,將河內郡連根拔起,沮授一身素衣前往請罪,劉瓊看著他端著朝服烏紗,眉頭一皺。

“公與這是何意?”

“盧遷郡守之職是臣推薦,臣少時窮苦,受盧氏資助,後隨天下大勢而起,盧氏族人來尋,臣多有助之,才使其親族於朝上為官,不想釀出如此大禍,臣實愧於君王,實愧於百姓。”

劉瓊自然知道盧氏敢如此為所欲為,朝上定然有人,卻不想竟是沮授,她定定的看著他,這些年沮授與她打天下,可以說是功勳卓絕,她也極為倚重。

“公與,盧氏人楊牟他們做的事,蓄奴,人口買賣,殺人放火,礦山塌陷,克扣百姓,你知道嗎?”

沮授淚流滿麵,伏跪於地,“臣實不知啊,昔日臣於冀州時,冀州無官吏無可用之人,盧氏來投,臣用之,後隨陛下東征西討,於兗豫二州任刺史至立國,後回了朝堂任了刑部尚書,冀州的樁樁件件,盧氏扯著臣的大旗。可臣不殺伯仁,伯仁因臣而死,臣之大過矣。”

劉瓊看著沮授,他們一路至今,卻陷在這泥濘裡。

“你回去吧,停職在府,等候通知吧。”

沮授抬起頭,對上劉瓊的眼,劉瓊看著他,撇過了頭,他張了張口,叩首而退。

洛陽春日不見絲毫暖意。

盧遷被五花大綁,跪在大理寺中央,這位昔日的河內郡守,此刻卻狼狽不堪。他抬頭望向高台上的皇帝,眼中閃過一絲希冀。

“陛下!”盧遷聲嘶力竭地喊道,“臣知錯了!臣禦下不嚴,萬死難贖,臣族人卻是無辜啊,陛下——”

皇帝端坐在高台上,麵無表情看著他,“盧遷,”劉瓊緩緩開口,看著他如今難堪的樣,可於河內,他卻是個高坐明堂的土皇帝,縱容族人虐□□童,可不是一起兩起,百姓的命在河內如同草芥,“你可知罪?”

“臣知罪!臣知罪!”盧遷連連叩首,“臣一時糊塗,犯下大錯。但求陛下念在臣祖上於大漢的功勳,饒臣親族,臣萬死,萬死。”

劉瓊冷笑一聲,“你祖上功勳?前朝的功可保不住今朝的你,盧氏於大明所為,實在是天理難容,罪無可恕。”

盧遷渾身一顫,臉色煞白。

“郭愛卿,”劉瓊轉頭看向郭嘉,對上他的眼,“你說,盧遷該當何罪?”

郭嘉坐於旁側會審,看著盧遷,楊牟那般人已經不配被審了,盧遷這個瞎了聾了的縱容者,也逃不過。“按大明律法,殺人者死,貪墨萬兩者斬。楊牟與地方官勾結,無惡不作,殺人屠村,貪墨銀兩,罪該萬死。盧遷欺上瞞下,包庇縱容,河內郡所查出的一乾人等,皆是死族。盧遷不是首惡,勝似首惡,與楊牟一道,當處以極刑,以正視聽。”

劉瓊看著盧遷,“你身為一郡之守,河內郡在你治下,竟無一絲清白可言,逼良為娼,逼民為寇,如何卻哭什麼,百姓的哭聲你聽見了嗎?如此大惡,當夷三族。”

盧遷聞言,眼中閃過恐懼,連連叩首。“陛下!臣實不知啊,”盧遷聲嘶力竭地喊道,“求陛下開恩!求陛下開恩啊!”

郭嘉也驚了,盧氏是大族,三族可有不少人啊,這也太人頭滾滾了。

“不過念盧氏於舊朝有功,朕不欲在年初趕儘殺絕,為惡者,處以極刑,其親眷,儘流放於遼東,棲霞盧氏五代以內親眷族人,不可錄用。”

“諾。”

這事辦得很快,三日過後,刑台之上,龐統為主刑官,“行刑!”

劊子手舉起鬼頭刀,寒光一閃,河內郡上下犯事官吏人頭紛紛落地。

龐統站在高台上,看著刑場上血流成河,心中卻無半分快意。如今報紙上場,基層惡事諸多,哪裡殺得儘。

他想著這些是是非非,報紙宣傳下大快人心,百姓叫好聲裡,卻是朝野動蕩,人心不一,天子實在年輕氣盛,又不聽多言,這世間,又哪是非黑即白的呢?

事後他回到大明宮複命,“龐愛卿,”劉瓊突然開口,“昔日你極力勸阻反對,你是覺得,朕這麼做,不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