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玥與顧江漓遙遙相對。

恍惚間，顧江漓好像看到卜玥指著自己的鼻子痛罵。“叛徒”、“信任被辜負”、“恥辱”等等詞語不斷從她嘴裡蹦出，砸到顧江漓腦袋上。

顧江漓大腦脹痛，忽地自丹田處一股暖流湧出，無數功德星光從體內飛出，輕輕地貼了下她的額頭。

她識海好似被一隻溫柔的大手輕輕撫摸，波濤起浪的識海恢複平穩。

顧江漓心境穩定下來，堅定地搖搖頭，“卜玥不會這樣，這裡壓根就不是客棧，也不是現實！”

話音剛落，台上的說書人、台下喧雜的人群，還有明亮的客棧，瞬間扭曲成一團、化為黑霧。

颶風驟起，裹挾著黑雲，吞噬周圍一切亮光。

凜冽寒風如鐮刀，顧江漓雙手舉在眼前，眼睛微眯，擋住迎麵而來的狂風。

當她再次睜眼，已經置身於黑暗的空間中。四周魔雲縈繞，唯有她腳下所在地附著一圈功德金光，庇佑著她免受魔氣侵蝕。

顧江漓感覺識海裡一陣翻江倒海，小鳳凰裹挾著黑霧，一把鑽出！

被小鳳凰鑽出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顧江漓感覺頭顱好似被人裂開。

她好不容易睜開眼睛，觀察外界情況，就看到眼前震驚的一幕——小鳳凰的鳥影不斷虛化，變成一團看不出性彆的人形魔氣。

不，準確來說，它是兩種性彆的合體。一半魔氣勾勒出女性優美的曲線，另一半魔氣則是平直硬挺。

在兩半身體的嵌合處，一道熟悉的黑色圖紋映入眼簾。

顧江漓瞳孔震顫，聲音乾啞失色：“剛剛刑訊我的，是你們魔修！”

“被你發現了。可惜已經遲了。”

那道人形黑霧傳來尖利刺耳的嗓音，伴隨著□□聲，無數魔氣化為滔天巨網，迎麵朝著顧江漓砸來。

顧江漓往後退幾步，踏出了金光的範圍，伺機已久的魔氣瞬間化為財狼，將顧江漓拆吃入腹，包裹進巨網中。

顧江漓表麵在網中拚命掙紮，實則操控係統吸收魔氣，趁機壯大自身神識；並在手中悄悄打印出一把小刀，準備去割這個網。

刀剛一顯現，霎時就被黑氣裹挾卷走。係統也紋絲不動，魔氣依舊漂浮在身側，沒有絲毫波動，神識也沒有吸收壯大的感覺。

顧江漓心臟砰砰直跳，盯著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的人形黑霧，危機感越來越強。

人形黑霧與自己雙臉相對，忽然對顧江漓輕蔑地笑了，“很好奇為什麼係統不管用了，是吧？”

顧江漓瞳孔震顫，猛的抬頭看向眼前獰笑的黑霧，在網中拚命掙紮，這次是真的下了力氣，沒有一點水分。但很快就被一層薄薄的魔氣給困住，無法動彈。

“你秘境中獲取的靈獸、你在宗門做的任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所以你是仙門的叛徒，這句話倒也沒有說錯。”

它進一步靠近，看著顧江漓，不敢置信而顫抖的瞳孔，微微一笑，

“不敢相信嗎？你識海中的係統、包括你，也全都是我創造的。加入了我一縷神魂，我的人刑訊你，隻是為了激活它罷了。隻是為了按照人類那邊的說法，或許你應該叫我一聲母親。”

接著顧江漓的額頭就被它用力相貼，冰冷的觸感從頭顱蔓延至全身，眼前開始眩暈發黑，耳邊餘留魔氣最後一句：

“好孩子，成全母親飛升路吧。賦予你神誌這麼久，你體內儲存的功德也該拿出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顧江漓身體被入侵，麵色慘白，整個人手腳都繃得筆直。

整個黑暗空間的雲海翻騰起浪，掀起陣陣狂風，顧江漓在這股狂風中，掙紮緊繃的身體逐漸放鬆，雙手無力下垂，眼睛微合。

忽地，她眼睛猛然睜開，漆黑的瞳孔裡閃過一絲邪紅。不斷有“哢嚓哢嚓”的骨骼生長聲從她肩膀處傳來。

下一秒，滿天黑色羽毛揮灑大地。“顧江漓”張開黑色羽翼，乘著黑雲迎空飛起，卷起滿天魔氣。

她大笑著盤膝坐下，來自四海八荒的生命力都向她流淌而去，氣勢節節攀升。

天際陰雲籠罩，道道驚雷在黑雲間閃爍，劃過長空。

靈植枯萎、妖獸癱倒在地、大地龜裂、建築出現道道裂痕、無數仙門弟子的靈力被吸食上玄空。

天際各色力量彙聚成一團，向著天雷落下之地而去。

謝寒楓靈力不斷流失向遠方，從閉關狀態中猛地清醒，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

他急忙推開洞府門向外看去，眼前一片荒涼，神識目視遠方。發現修為較低的弟子全都歪倒在地，不省人事，身上還有淡淡的魔氣溢出。

謝寒楓心臟狂跳，掏出和顧江漓綁定契約的令牌，用神識溝通另一端的令牌，卻發現陷入一片黑暗，幾乎感覺不到顧江漓的氣息。取而代之的，是那種陰冷刺骨之意。

那邊似乎是察覺到有人探查，謝寒楓隻聽“嗖”地一聲，令牌被捏碎。

他與顧江漓的聯係就此斷裂，連她最後一絲氣息都不見了。

謝寒楓感覺頭眼昏花，手幾乎要握不住掌心中的令牌，木牌上的玉墜隨著他的顫抖不斷抖動。

腳底一片綿軟、搖搖欲墜。謝寒楓用手撐住牆壁支撐身體，令牌貼緊狂跳的心臟，抬頭看向天際力量的彙集處。

接著，謝寒楓雙手掐決，靈劍霎時飛至眼前，就在他要上去之時，一道聲音叫住了他。

“玄霜仙尊，您是要去找江漓嗎？可否捎上我。”

*

顧江漓回到了過去，重新走了一遍自己的經曆，這次她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是大魔修為了飛升製造的。想儘一切辦法避開這些環節。

但不管她再怎麼努力，依舊重蹈覆轍，還是和小鳳凰締結了契約，還是不小心讓村民帶著沾了魔氣在異種散播大地。

無數同門因自己而死，卜玥在臨死前，嘴角帶血，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含恨而終。

魔修得意洋洋地站在她麵前，稱讚自己是它的好幫手。

顧江漓站在屍山血海上，耳邊再也不見同伴的嬉笑聲。

我就是叛徒啊，害了大家。大家到今天這一步，都是因為我在其中推波助瀾。

她在魔修的獰笑中閉眼，任由森冷的黑霧將自己籠罩，打算就此陷入死神的懷抱，逃避著一係列噩夢。

忽地，腳下被人抓了下，一隻有溫度的手。

顧江漓定住了，愣愣地將腳挪開，低頭向著屍堆望去，沒有見到活物，也沒有見到手，但是腳踝處溫熱的觸感明明這麼明顯。

溫熱的掌心離開，顧江漓心中一緊，隨之就感覺自己被人狠狠摟緊，兩個人貼得很緊很緊。

她感覺自己臉龐被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給蹭了蹭，發絲擦過嘴角。

顧江漓眼前什麼都沒有發現，隻能憑著觸感抬臉扭頭，卻蹭到了一臉濕潤——是淚水。

接著，她感覺自己的手被人輕輕的拉了出來，露出掌心。

那人用指尖，在自己手心一筆一劃鄭重寫道：你不是叛徒。

顧江漓眼眶一熱，滾燙的淚水就這麼滴落在那人手心。

那人抹去顧江漓眼角淚水，踮起腳尖，用力捧起她的臉，額頭與顧江漓輕輕相碰，

“顧江漓，你給我聽好了！你在這個過程中幫助了這麼多人，都是魔修在作祟，擊潰你的心靈，不要在聽它們瞎講，自暴自棄。我一直在你這邊，一直，一直！”

眼角剛被抹去的濕潤再一次溢出，潸然淚下。

顧江漓緩緩睜開眼睛，在滿天魔氣中，迎上了卜玥泛紅的雙眼，和因缺氧窒息變得青灰的臉龐。

卜玥發現顧江漓蘇醒了，就這慘白的臉，對著她淺淺一笑。隨後頭一歪，陷入了昏迷。

顧江漓這才發現自己掐著卜玥的脖子，顫抖著鬆開手，抱起懷中昏睡的卜玥，看著她脖頸處那帶著魔氣的掐痕，雙手不住顫抖。

顧江漓眼底邪紅瞬間消散。

她麵容猙獰痛苦，眼角淚水化為金光，流淌而下。壓榨出體內所有的功德，身體的每一寸骨骼、肌膚被功德所溶解，化為一趟液體，藏進顧江漓身體裡的人形黑霧霎時無處遁形。

漆黑魔氣抵抗不住功德金光的腐蝕，瞬間被射穿一道道口子，遮掩人形黑霧的保護罩破碎。

劫雲快速鎖定人形黑霧，滾滾驚雷就此劈下！

人形黑霧沒有了顧江漓的功德肉身作護體，霎時慘叫著扭曲成一團，化為黑氣就想逃跑。

顧江漓輕輕揮動手臂，功德金光順著手勢飛向那逃跑的黑霧，把它切割成無數小塊。

黃色半透明的薄膜包裹著黑色的魔氣，一顆顆漂浮在天際。

球體內部的魔氣越來越少，最終形成小胚胎。小胚胎如饑似渴地吸收著顧江漓的功德，不斷壯大，露出了本來的麵貌——是失蹤了的各門派弟子。

尚未蘇醒的弟子被顧江漓用功德輕柔地送至地麵。

驚雷慢慢平息，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混合著顧江漓功德金光，揮灑向大地，滴落在弟子的臉龐，滑落到乾涸的土地上。

泥土漸漸聚集、收攏。草籽慢慢複蘇，在綠草之間，開出一朵耀眼的黃花，迎著朝陽，隨風擺動。

先前拚命瘋長的異植，被黃花蜿蜒爬上，侵占生存空間。黃花根係深深紮在它內部，吸收著養分，異植迅速枯萎。

異植一毀，魔修失去了異植致使仙門中人昏迷，為其提供力量這一手段，很快就被修士們一網打儘。

萬千花朵爭相開放，在繁花似錦的土地上，昏迷的人們緩緩睜眼，重見這嶄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