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剛踏出被顧江漓燒出的洞口,周圍的枝條瞬間察覺、瘋長。枝條伸向老婦,很快與她的手臂上的血肉連在一起,看起來格外可怖。
老婦向後猛退幾步,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寒光在顧江漓眼前一閃,連著植物的肉片被狠狠挖下,鮮血四濺。
“阿嬸!你……”
老婦又從身上扯了塊破布,熟練地包紮,接著扭頭看向顧江漓她們,露出一抹苦笑:
“你們看到了吧,不是我們不願意。隻要這裡植物遭到破壞,它就會拚命融合周圍靠近的一切東西,吸食血肉、汲取養分。”
顧江漓瞳孔顫了顫,開口,“可是……可是明明我剛剛也是這樣,成功進來了呀,到底是為什麼?”
老婦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或許是你們沒有像我們一樣被詛咒,所以能夠順順利利進來吧。”
顧江漓垂眸思索,給阿嬸施展的步驟和自己的都差不多,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視線瞥向剛剛被小鳳凰燒焦的衣腳,她猛地抬頭,扭頭看向卜玥,均在對方眼底看到了篤定。
剛剛自己和卜玥身上都不小心著了火,而老婦剛才身上沒有沾到火星子,這才給了植物可乘之機!
顧江漓急步上前,“阿嬸,如果您還願意嗎話,請再相信我一次,剛才我缺少了一個關鍵的要素。”
老婦看著顧江漓亮閃閃的眼睛,眼眸微微顫動,閉眼又重新睜開,緩緩點頭,“好。”
顧江漓迅速喚出小鳳凰,讓它再次噴出火焰,熊熊烈火瞬間把密不透風的植物燒出了一個大空間。
這次她不等火苗熄滅,看著老婦伸出手,微微一笑,拉著阿嬸的手,帶著點點火星,穿過熾熱滾燙的火牆,奔向新的天地。
顧江漓感覺到她的手臂在不停顫抖,帶動著她自己也在發顫,心臟狂跳。
在這一時刻,顧江漓感覺自己和老婦用著同一顆心臟在跳動,步頻一致,感受這世界新的麵貌。
顧江漓察覺自己的手忽然被鬆開,疑惑扭頭,迎來的卻是一個粗糙的、寬厚的、酸澀的擁抱。
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明亮、碩大的功德光點湧入她體內。幾滴淚水順著這個溫暖踏實的擁抱,流進顧江漓的脖頸。就像溫暖的功德一樣,淚水也是溫熱的。
“謝謝您,真的謝謝您。我活了大半輩子,終於實現了這個願望,我終於自由了。”
老婦身上洋溢著無數功德光點,把她滄桑的麵龐映照得更加清晰。她放開摟住顧江漓的手,布滿道道傷痕的粗糙大手不停地擦著臉上的淚水。
“大人,懇請您幫幫我們村其他人。對不起,是老婦貪心了,如果大人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必在所不辭。”
雙腿一軟,老婦就要當場跪下,顧江漓和身旁的卜玥生拉硬拽,才堪堪止住她下跪的趨勢。
“當然可以,我們現在就去找其他人,讓他們都出來。”
老婦表情狂喜,急忙跑去村裡,挨家挨戶呼喚村民。他們半信半疑,又驚又喜,當看到顧江漓本人時,更是信了七八分。
但當他們真正穿過這道牆時,眼淚霎時溢出眼眶。紛紛對著顧江漓行了一個大禮。
點點功德光芒飛入顧江漓體內,這次的功德似乎比之前的能量還要大,飽腹感更強。
顧江漓見大夥都出來,讓小鳳凰發力,一把火將這些植物全都燒毀。
大火燎原,植物熊熊燃燒,發出霹靂啪啦的聲響。眾人看著終於遠去的噩夢,淚水滾滾而來,再次鄭重地向顧江漓道謝,背上沉重的行囊,向著遠方前行。
在遷徙的茫茫人群中,一顆小嫩芽從一個小女孩的發尖冒出,根係慢慢延伸……
*
顧江漓和卜玥用留影石記錄下將植物焚燒乾淨的場景,隨後返回宗門,前往任務堂。
把手中留影石和兩人的弟子令牌交給任務堂弟子後,顧江漓無聊地左顧右盼,等帶任務結算之際,正巧與剛踏進門的壯漢對上了眼。
那壯漢,見到任務堂的弟子正在操作“清理異植”這項任務,嘴巴一瞥,嗤笑道:
“現在知道後悔想退掉這個任務了吧,都說它很難完成,就是不信,現在灰溜溜滾回來就好了,要是你當初聽我……”
“您好,兩位道友,您完成任務後的點數已根據各自的表現為你們結算完畢,已劃入你們賬下,請注意查收。”
任務堂弟子微笑地將令牌遞還到顧江漓手中,壯漢喋喋不休的話語霎時戛然而止,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氣氛。
卜玥挑挑眉毛,“哦?要是當初聽你會怎樣?”
壯漢臉色騰地爆紅,結結巴巴將剩下的話補充完,“要是你當初聽我的,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成就了,哈哈,人還是要堅定自我選擇啊哈哈,我先走了。”
接著他手忙腳亂抬步就要走,結果因為太急了,雙腿打了個交叉,水靈靈地平地摔倒。連忙站起,腿直直繃著,同手同腳奔出任務堂。
“走,不理他了。忙活了這麼久,錢到手,我們去大吃特吃、大玩特玩,什麼修仙八大奇珍,通通給我來上一款。還有靈壇上說的那修真雲遊聖地,……”
壯漢落荒而逃的身影漸漸遠去,顧江漓扭頭看向卜玥,嘿嘿一笑,兩人打開通訊令牌就要查看攻略。
滴滴滴滴滴滴滴!
無數條消息擠破界麵,令牌飛快震動。
顧江漓剛剛還笑著的麵容馬上就變成了哭喪臉,
“去做任務沒去上課,忘記向餘長老請假了,還給我扣了一百任務點當曠課處罰。”
“我也是,為什麼宗門也要請假啊嚶。”
卜玥抬頭,眼淚汪汪,兩人戲癮發作,抱頭痛哭。其實壓根就不是很在乎,切!才一百任務點,連這次任務的零頭都不到。
兩人哭得正投入,宗門令牌滴滴聲又重新響個不停。
卜玥淚眼婆娑地拿起令牌一看,掛在嘴邊的嚎哭聲霎時戛然而止,
“江,江漓,我們這下好像是真的,死翹翹了。因為月末考核下個禮拜就開始,我們要在這個禮拜期間,把我們缺失的課程全都掌握,否則按照宗門規定,會凍結我們的任務點,隻保留最基礎的生存需要。”
顧江漓這下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嘴巴就這麼僵在原地,接著抽搐般扯了下嘴角。
“啊啊啊啊啊怎麼辦,卜玥?為什麼餘長老教的內容隻上一次,下了學堂就跑沒影了,救命啊,前麵這些知識怎麼辦,竹簡上的功法我看不懂啊,前後還有關聯,我徹底聽不懂了。”
顧江漓坐在藏書閣內,周圍堆滿了雜七雜八的竹簡。她將竹簡重重地敲在頭上,整個人像攤水般,一下子躺倒在地,無奈望天。
卜玥同樣一副死出,軟綿綿地蕩到顧江漓這邊,忽然嘿嘿一笑,“我決定,拿我這些弱智問題去麻煩我師傅了,反正師傅說過在學堂不懂的問題也可以問她。”
“啊!什麼?你怎麼可以叛變?不允許,快下來和我一起自學。”
顧江漓以為她是開玩笑,捂著胸口,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拚命拉著卜玥要她留下。
誰曾想卜玥真的走了,看著她像花蝴蝶般的背影,揮揮翅膀,離遠而去;再看看自己一地晦澀難懂的文言文。
顧江漓牙齒一咬,決定也不要臉。
呸,什麼叫不要臉?
分明是擔心師傅孤寂落寞,想領著他回溫下兒時修煉的美好記憶。順便還可以吸一吸功德,吃點小零嘴嘿嘿。
*
在洞穴閉關的謝寒楓眉心微蹙,猶若春水皺起,驚起波濤。額頭冷汗直冒,輕薄的衣物被汗水浸濕,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緊實的身材,和隱隱透出的一點肉色。
識海中的心魔亂象擾得他不得安寧。
修道者壽命悠長,沿途逝去的一個個親友質問他為何不肯同自己離去,修仙連親朋都離去了,那還有什麼意義?
比他年歲尚小的弟妹,如今已為灰骨,與容顏未老的自己遙遙相對。
無數雙手,伴隨著各種嘈雜的聲音,從深淵向他襲來,揪著他的腳,想將他拖下地獄。漆黑的影子逐漸從地麵攀升,將他身體一寸寸蠶食。
一牆之隔,一室之外。
顧江漓單腳踮起,扒拉著謝寒楓洞府的石門縫,眯眼偷瞧師傅是否在內,
“咳咳,師父——師父!你在嗎?”
謝寒楓於混亂的喧雜中,忽聽一道奇異的聲音從遙遠的天際傳來,與這雜亂的世界格格不入。
那道聲音層層疊疊,接連不斷地在他耳邊縈繞。
他猛地抬起頭。
不對!每個人終是彼此的過客,放下執念。修行之路漫漫,還有更多的人等著你。
謝寒楓緩緩掙開眼,周圍一切黑影尖叫著潰散,露出熟悉的洞府。喧嘩消失,世界回歸安寧,唯有門外的叫嚷聲依舊連綿不絕。
但,突然外麵安靜了。
謝寒楓疑惑,起身,長袍自然下垂,緩緩向門邊走去。
顧江漓又敲又叫,嗓子啞了,手也敲疼了,剛想倚靠著石門休息下,門騰地下就開了。整個人因為慣性而摔倒,忽地被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給接住了。
顧江漓抬頭,就看見謝寒楓濕衣上透出的那抹肉色,張嘴,喃喃:
“男媽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