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來棲曉就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
……不如說這樣的情況哪裡都不對。
“你到底是什麼……什麼人?”
鬼使神差的,他把本來打算說出口的“什麼東西”換成了“什麼人”。
雖然陰影一向花樣百出,但是變成過世親友是否有些太沒下限了!我要告到……
“這裡是你的宮殿。”結城理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歎息,“我是你意識的反映。”
“……啊?”
來棲曉的腦袋一時間短路:“宮殿是什麼?”
“就像你想的那樣,”結城理的表情沒有變化,“這裡是車站,那就意味著你把學校看作車站。”
來棲曉有著豐富的異世界經驗,兩句話的時間他終於回過神來,“所以這裡真的是我的意識……你在這裡是因為我意識裡的你是……”
“看門保安。”結城理似笑非笑地說。
來棲曉一下子安靜得像隻鵪鶉。
毛利蘭猜測這是一個內部笑話,她嘗試幫已經有了過命交情的同學轉移話題:“每個人都有宮殿嗎?”
畢竟按照來棲曉的說法,迷宮就是每個人都有。
結城理搖了搖頭:“陰影是每個人都有,但是隻有內心格外扭曲的人才會產生宮殿。”
如果說來棲曉剛才是鵪鶉,那麼現在的他看起來馬上就要鑽進地下了。
毛利蘭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心裡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
說到底意識裡的幻影會訓人的嗎?
她看著結城理平靜又隱含不讚同的神色,腦海裡靈光一閃。
“來棲同學不知道宮殿的事吧?”
來棲曉默默地點頭。
毛利蘭轉向結城理,神色狐疑:“如果你是他的意識組成的,那你怎麼會知道他不知道的事?”
結城理看了一眼來棲曉從疑惑逐漸變得驚慌的表情,點了點頭:“因為我已經死了,所以這裡的我不僅僅是陰影,我本人的靈魂也可以附在這裡。”
“抱歉……”毛利蘭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應該對一個疑似死而複生的人說什麼??
結城理搖了搖頭,再次把犀利的目光投向來棲曉。
明明來棲曉更個子高,站在結城理麵前時卻像一隻無助的雞仔,可憐兮兮地垂著腦袋。
“我沒有怪你,”結城理用他那種平靜又包容的目光看著來棲曉,現在那種目光裡有有些微的擔憂,“但是宮殿不是那種能放著不管的東西,你必須做點什麼。”
“我很好。”來棲曉嘟噥,得到了結城理更嚴厲的目光。
“不說這個了,”來棲曉試圖轉移話題,“結城哥在這裡,那……”
“我還在原來的地方。”結城理抬起頭,幽幽地說,“在這裡的我就像是我自己靈魂的分身,我既在這裡,也在彆處。”
來棲曉眨眨眼睛。
結城哥已經強到能把靈魂分成很多份塞進自己的影像裡了?
“我在這裡是因為一個委托。”結城理慢悠悠地解釋,“你手機裡的那個軟件是我放進去的。”
來棲曉張了張嘴。
“之前我得知有一些圖謀不軌的人得到了那種軟件,”結城理指了指他的手機,“如果隻是一兩個人也就算了,但是那是一個犯罪組織,知道異世界存在的人已經多到不能接受的地步了。”
毛利蘭和來棲曉一起倒吸了一口涼氣。
但是來棲曉還有問題。
他依稀記得,像這樣的事,應該會有更神神秘秘,更加“專業”“正規”的人來負責管理,他見過那些有些非人的家夥幾次,他依稀記得打頭那個人的名字是……
“伊格爾呢?”他遲疑地問,“他不管這件事嗎?”
結城理給他一個讚賞的眼神,“這就是第二件事,伊格爾失蹤了。”
超自然生物也會失蹤的嗎??
話說結城哥現在已經可以給伊格爾代班了嗎?
好像看出了他的腹誹,結城理解釋:“他被另一種存在頂替了,一直聯係不上,所以他的部下來拜托我做些什麼。”
一個問題幾乎是瞬間出現在了來棲曉的腦海裡,在他自己意識到之前,這個問題就已經脫口而出。
“為什麼是我?”
他已經五年沒有接觸過任何類似的事件,無論是經驗還是戰鬥力都有比他更好的選擇,軟件發給其他前輩不都比發給他有用得多——
結城理敲了敲他的頭,並不是很用力,比起責備更像是提醒。
“你覺得我會放著你的宮殿不管嗎?”結城理匪夷所思地問。
他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個哭鬨著不肯吃藥的孩子,被用這種眼神看著來棲曉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結城理堅決地搖了搖頭。
一般隊長大人拿出這種態度,就意味著他已經決定好的事無法改變。
“……那我應該怎麼做?”他左右看看空蕩蕩的大廳,有點無從下手,“我找到我的陰影,然後和他聊天……?”
結城理聳了聳肩:“這我就不知道了。”
“?!”
結城理理直氣壯地說:“我也是第一次接觸宮殿啊。”
明明你是給我發門票的人?!來棲曉瞪圓了眼睛。
結城理點頭。
來棲曉氣呼呼地磨牙,但是拿裝傻的前輩始終沒什麼辦法。他看一眼神情自若的結城理,無奈地放棄了從他口中得到答案的念頭。
“……”來棲曉突然吞吞吐吐起來,“我可以帶其他人進來嗎?”
他終於把噎在喉嚨裡的話說出了口:“他們都很想你……”
結城理的目光柔和下來,但是堅決地搖了搖頭。
來棲曉不能說自己沒有猜到這個回答,但真的被拒絕了還是很失落:“為什麼?”
“最好不要被太多人知道我的存在,”結城理搖了搖頭,“如果被伊格爾的頂替者發現,後果不是我想要的。”
“所以我一個也不能說?一點都不能說嗎?”來棲曉不甘心地問。
“至少不是現在。”結城理的目光移向車站外。
毛利蘭注意到車站外的景色和她平時離開學校時看到的校門外的景色是一樣的,大門分開了來棲曉的心和正常的世界。
她意識到結城理不是無知覺的生活在這裡的陰影,他是個和他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的普通人。
但是他現在被困在這裡,隻有陰影為伴——大廳裡甚至連個陰影都沒有。
她突然有點難過。
“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裡……”來棲曉轉向毛利蘭,“不管怎麼說,把毛利同學卷進來真的很抱歉。”
毛利蘭遲疑一瞬。
她旁聽結城理的講解後至少弄懂了兩件事。
第一,這個地方確實是來棲曉的心。
第二,他好像有大麻煩了。
“你需要幫助嗎?”她問,“你以後是不是得經常來這個地方……?”
來棲曉下意識地看了結城理一眼。
不對,我已經不是小學生了,不用事事都問前輩的意見。
“是的,”他看見毛利蘭擔憂的神色,趕忙找補起來,“不過今天你也看到了,陰影不是很多,我自己來也不會太危險——”
“你是宮殿的主人,這裡的陰影不會攻擊你的。”結城理補充,“他們隻會攻擊你覺得對你有威脅的人。”
來棲曉怪異地看了前輩一眼。
這個人不是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嗎!
該不會他其實也知道怎麼解決宮殿隻是不告訴我吧!
前輩你以前都不會保密的!是誰把你變成這樣的!
但是這是個好消息,他鬆了口氣,順著結城理的話對毛利蘭說:“你看,不會有危險的。”
毛利蘭心裡的擔憂並沒有減少。
如果隻是要打架她反而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畢竟來棲曉的前輩就在這裡,如果真的有危險的話肯定會阻止他,再不濟他也可以向更專業更能打的人求援,毛利蘭深知什麼叫把事件交給專業的人處理,
但是這座所謂的“宮殿”似乎並不是打一架就能解決的東西。
確切地說,這不像是他一個人能解決的問題。
她沒法放著不管,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結城理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現在你的手機上也有那個軟件了。”
毛利蘭睜大眼睛,她下意識地摸出手機,又意識到宮殿裡打不開手機,現在她手裡的隻是一塊板磚。
“前輩?!”來棲曉猛地回頭。
“你不會打算一個人處理自己的宮殿吧,”結城理犀利地看向他。
來棲曉不吱聲了,他的確就是這麼想的。
結城理不讚同地搖頭。
來棲曉倒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之前沒有人單通那是因為要戰鬥,一個人沒有同伴也沒有後勤會很危險。既然結城理官方認證這裡不會有危險,那有什麼不能一個人處理的?
“首先,你的宮殿有一個特殊之處。”結城理點了點空蕩蕩的櫃台,“一般宮殿的主人,也就是你自己的陰影會到處遊蕩,但是自從我附身以來就從來沒有見過你的陰影。”
“所以我們需要先找到來棲同學的陰影?”毛利蘭積極地提問。
結城理點頭:“這就意味著你們必須檢查這個地方的每一個角落。”
他們兩人已經在這裡晃過一圈,自然知道這倒黴地方有多大,一時間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而且找到你的陰影也不代表解決問題,也許解決宮殿的關鍵不在陰影身上,所以你還要尋找這方麵的線索。”
似乎是覺得他受打擊的表情有點可憐,結城理好心地補上了最後一擊:“我還注意到一件事,這裡的場景和外麵的世界是相關的,所以你還得留心現實世界對宮殿的影響。”
來棲曉完全理解了:“所以也許解決宮殿的方法根本不在宮殿裡?”
結城理滿意地點頭。
如果完全是超能力事件,來棲曉不希望把普通人卷進來,但是眼看這件事與人格麵具都快毫不相乾了,他沒法拒絕毛利蘭的炯炯目光,無奈地點頭:“那就麻煩你多關照了,毛利同學。”
結城理也附和:“有什麼問題可以來這裡問我。”
“我現在就有個問題。”來棲曉猛地回頭,“這個軟件是不是能進入彆人的宮殿?”
“如果你發現了另一個有宮殿的人,那就能進去。”結城理告誡,“不過彆人的宮殿可能會有危險,你們最好小心。”
毛利蘭回憶來棲曉之前說的導航內容:“名字,地址和扭曲?”
結城理點頭:“如果你想找一個人的宮殿,就要先找到他的宮殿在什麼地方,就像曉的宮殿就在學校。扭曲就是指他把地址看作什麼地方。”
來棲曉又被點了名,卷毛都有點蔫巴。
“要怎麼知道扭曲是什麼?”他不滿地問,“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把學校看作車站。”
“靠觀察。”結城理看他一眼,“就算你自己沒有意識到,你的行動會表現出來。”
毛利蘭回憶了一下來棲曉轉學後的行動。
踩著點來踩著點走,上課神遊四方,下課就無影無蹤,幾天下來從沒見過他和人閒聊,連一向熱心的園子都沒能和他混熟。
她認同地點了點頭,得到了來棲曉投來的被背叛的目光。
“就是這樣。”結城理嘴角微微揚起,“要想進彆人的宮殿就得做功課。”
來棲曉突然有點懷念往怪物麵前一懟直接開打的生活,雖然累得要死但是不用在這裡考驗自己的推理能力。
突然,結城理像是感覺到了什麼。
“就說這麼多吧。”結城理對兩人點點頭,“再呆下去外麵的人會發現你們失蹤了。”
“哦……哦,”來棲曉嘴上答應著,腳步沒有往門的方向移動半步。
“我就在這裡。”結城理溫和地說,“有事可以來找我。”
雖然他可能會裝傻,可能會說謎語,不能離開宮殿,隻是個不能代打的靈魂體。
來棲曉想起自己見結城理生前最後一麵的情景。
他隻記得那是個陽光明媚的春天,他滿心以為自己能和最崇拜的前輩們一起生活下去。
而今他站在空蕩蕩的宮殿裡,記不起上一次見到前輩們是什麼時候。
來棲曉低頭,輕聲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