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蘭手上拽著剛轉來不久的新同學，一腳踢開了麵前的大門。

“毛利同學……”被拽著的人心虛地叫她，“到這裡應該就安全了……”

毛利蘭鬆開手，臉上寫著“我要一個解釋”。

她也遇見過不少事，比如案件案件還有案件，自覺已經對各種各樣的離奇事件有了抗體。

但是今天，她隻是好端端呆在教室裡，周圍的環境就莫名其妙從教室變成了車站，車站裡還徘徊著看起來相當不妙的人型怪物。她抓起書包一躍而起，兩人一路逃竄到沒有怪物的空房間才終於能停下喘口氣。

幸虧她是運動社團的，不然還不一定跑得掉。

而來棲曉在他們跑路的過程中展現出了驚人的方向感，靠著他指路，兩人愣是沒遇到過死路也沒有迎麵撞上過怪物。

他對現狀之了解，還有適應速度之快，就差在臉上寫上“我有問題”的大字。

如果說之前都是毛利蘭的猜測，那他現在這幅垂頭喪氣的樣子就和自首沒有任何區彆了。

毛利蘭吸了一口氣，決定從最基本的地方開始：“這裡是哪裡？”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毛利蘭：“……”

“……我會認路是稍微有一點點類似的經驗，但是這地方我真的沒來過。”來棲曉晃了晃自己的手機，“我發現手機上有個沒見過的新軟件，點進去看了看，正好你也在教室裡……”

結果毛利蘭今天隻是偶然回教室取一趟東西，就被莫名其妙地卷進了超自然事件裡。來棲曉垂著腦袋，做出了深刻的反省姿態。

“所以你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毛利蘭環顧四周，試圖尋找可能存在的突破點。

來棲曉還真有點線索。

“我以前見過類似的事……不過和這次不太一樣，我猜線索應該在手機上。”來棲曉低頭，點亮了手機屏幕。

毛利蘭好奇地湊過來。

手機屏幕上簡單地寫著“導航中”。

“那如果我們退出導航模式……？”

來棲曉搗騰了一會兒自己的手機，搖了搖頭：“我找不到退出鍵。”

毛利蘭接過手機。

正如來棲曉所言，手機屏幕上什麼都沒有，連退出軟件都做不到，他的手機現在是一塊實至名歸的板磚。

毛利蘭摸出自己的手機。

她自己的手機還不如來棲曉，至少來棲曉的屏幕上還能顯示“導航中”，她自己的手機徹底進入了鎖屏狀態，是一塊更加名副其實的板磚。

找不到退出標誌也就算了，這個軟件甚至連地址也不願意顯示，隻有“導航中”三個大字像嘲諷一樣糊在屏幕上。

“你打開軟件以後有沒有做什麼？”毛利蘭隨口一問。卻看見來棲曉心虛地畏縮了一下。

“……”她慢慢開口，“所以就是有啦？”

來棲曉不情願地承認：“這個軟件要輸姓名，我下意識地輸了我自己的……”

毛利蘭欲言又止：“……來路不明……”

“我知道不應該在來路不明的軟件上輸真名了，我已經得到了深刻的教訓。”來棲曉長籲短歎，“然後還有一欄地址，我填了學校的名字。”

“是起止點嗎？”毛利蘭猜測，“從學校到什麼地方之類的？”

來棲曉搖頭，“隻有一個地址，第三欄我沒有填，那上麵寫的好像是……扭曲？”

兩人麵麵相覷，對於“扭曲”是什麼東西都沒有頭緒。

“不過我有一點猜測。”來棲曉小心翼翼地透過門縫往外望了一眼，繼續說，“我們可能在我的意識裡之類的。”

這是毛利蘭沒料到的答案，她睜大眼睛，下意識重複：“意識……？”

“因為我輸了我的名字，如果那一欄的意思是導航人數的話就不應該拉你進來。”來棲曉在房間裡打轉，“而且外麵的陰影也不像現實裡會有的，所以我們大概是在一個異空間裡。”

“陰影？”毛利蘭重複了一遍這個新名詞。

“陰影。”來棲曉點頭，“應該叫這個，雖然他們跟我以前遇見的家夥們長得完全不一樣，但是名字應該是不變的。”

毛利蘭點頭，對於超自然事件接受良好。

不接受也沒辦法吧！畢竟外麵的怪……陰影正實打實地杵在那裡！

不過……

“你以前見過的……？”

來棲曉頓了頓，又小心看了看她的表情：“我以前遇見過類似的事件……雖然和現在不太一樣，”他頓了頓，改用昂揚的語氣說，“不過我的經驗很豐富！放心吧我們不會有事的！”

毛利蘭好心地沒有提到來棲曉剛才跑路的時候還沒有自己跑得快的事實。

理論派是這樣的，她完全理解。

接受自己身處異世界以後，另一件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自打他們來到這個地方，她就一直覺得這裡有一種既視感。現在終於能停下來打量身處的環境，她很快意識到自己之前一直以來的這種感覺究竟來源於何處。

“這裡好像一個車站……”毛利蘭話說到一半，頓住。

在被卷進異世界之前，她在和園子打電話，兩個人約好在車站前見。

來棲曉明顯也想到了這件事，兩個人無言地對視一眼。

“可能是軟件收到了我的聲音……”

“所以我們大概就是在車站裡。”來棲曉一錘定音，“雖然外麵有些不太車站的東西……”

毛利蘭回憶起走廊裡稀稀落落徘徊的人形怪物，打了個寒顫，“如果是你自己的意識，那外麵的怪物應該不會攻擊我們？”

來棲曉搖搖頭。

“不一定。”

“？”

“也有可能是那種，居住在心裡的陰影想要獲得自由所以來殺本尊的情況。”來棲曉努力地回憶五年前了解到的細節，“我記得當時受害者都……”

他注意到毛利蘭有些發白的臉色，趕緊刹住話題：“不過我們都進來這麼久了還什麼都沒發生，說不定真的沒事呢。”

毛利蘭感覺自己並沒有被安慰到：“你說的受害者是……”

來棲曉撓撓頭，這件事說機密其實也沒那麼機密，去網上搜一下還有很多似是而非的流言，告訴毛利蘭倒也無所謂：“是我小時候的事，在我老家有個人把人推進異世界，那些人就會被異世界裡的自己殺害，屍體會出現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當時鬨得很大，你出去以後說不定還能找到當時的新聞。”

“凶手抓到了嗎？”毛利蘭擔心地皺起了眉毛。

“抓到了！”來棲曉趕忙說，“他還在監獄，前不久我還聽說過他的消息……”

毛利蘭鬆了口氣。

她和警方打交道的次數遠高於常人，聽到這個消息，她忍不住就代入了警方視角。

一個用異世界犯案的犯人，聽起來能讓高木警官他們把各路偵探的電話打爆。

“我也見過他們當時去的那個世界，”來棲曉摸了摸房間裡和外界一般無二的櫃子，講解起來，“他們的異世界更像是迷宮，雖然外形各不相同但是裡麵都一樣。”

毛利蘭覺得自己有很多問題想問，最想問的就是來棲曉為什麼這麼熟練，他說的“小時候的事”究竟是多小的時候。

但是這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她努力地跟上專業人士的思路：“所以也許這裡沒那麼危險？”

“也可能是這裡的建築更複雜。”來棲曉聳了聳肩，“現在能收集到的情報就這麼多。接下來的行動，毛利同學怎麼想？”

“我？”毛利蘭眨了眨眼睛，“我想既然是車站那應該是有出口的，也許順著那個方向走就能出去？”

“有可能。”來棲曉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我看路上的陰影也不是很多，我們繞著走興許就不會被他們發現。”

來棲曉把腦袋伸出門外。

走廊裡空空蕩蕩。

“運氣不錯！”他興高采烈地說，“接下來我們隻要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就好了！”

“那我們就出發？”

兩人對視一眼，貓著腰鬼鬼祟祟地從門裡溜了出來。

來棲曉雖然對毛利蘭打了包票，但他心裡其實有點沒底——他懷疑毛利蘭也看出了這一點。

他是個人格麵具使用者——確切地說，曾經是。

他10歲那年就有了自己的人格麵具，成為了不可小覷的戰鬥力，但是在7年後的今天，他還有沒有戰鬥力就不好說了。

人格麵具就是所謂的埋藏在心裡的“另一個自己”，而有人格麵具的人是不可能有什麼陰影或者迷宮的。如果他們真的在來棲曉的迷宮裡，那就意味著一件事——

……他失去了他的人格麵具，真的成為了徹徹底底的普通人。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來棲曉就感覺自己的心直直地往下墜，墜向未知的無底深淵。

但是現在不是消沉的時候，被卷進來的同學還在旁邊，如果自己不能把她帶出去——

來棲曉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也不能當著對方的麵嘗試召喚人格麵具，如果他真的失去了那份能力，這種無用的嘗試除了動搖軍心以外沒有任何用處。

他深吸一口氣，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拋到腦後，仔細地辨認眼前的分叉路。

來棲曉說另一個異世界是“迷宮”，毛利蘭有些無法想象那個場景。

因為她覺得他們現在在的地方已經是個十足的迷宮了。

雖然保持著車站的外形和裝飾，但是這裡完全拋棄了車站應有的簡潔易懂，取而代之的是無儘的轉彎，岔路，還有不知道背後是什麼的房門。

來棲曉說自己有經驗真不是吹牛，他在每一個岔道口左顧右盼，然後毫不猶豫地選中其中一條。逐漸變化的場景毫無疑問地昭示了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來棲曉笑眯眯地晃了晃腦袋：“經驗！”

毛利蘭真的有點好奇是什麼樣的經驗。

她順著道路往前走，思緒飄向了另一個方向。

作為車站，這裡實在是太冷清了。

連一點聲音都沒有，隻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在長長的回廊裡回響。仔細看看怪物的外形，她意識到那些怪物是這座車站的“工作人員”，零零落落地四散在偌大的建築物裡。

工作人員們似乎看不見他們，她懷疑自己即使不悄悄走路，那些陰影也不會看見他們。

與其說是看不見，不如說是不在乎。

有時，她會瞟見兩個陰影擦肩而過，他們對自己的同類也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

可能是陰影這種東西本來也是會互相交流的生物。

但是來棲曉也說他以前見過的陰影不是這樣的？

如果這裡是來棲曉的心……

她搖了搖頭，把呼之欲出的疑惑咽了回去。

不論她心裡冒出了怎樣的可能性，那都隻是猜測，更何況他們今天第一次對話，她還沒有不識趣到要問這種關乎隱私的問題。

來棲曉沒注意到毛利蘭若有所思的眼神，他看見了大廳的標示牌，眼睛一亮：“出口就在那邊！”

毛利蘭趕緊打消心裡的想法，兩人步履匆匆地走進出口所在的大廳，神經緊繃，做好了大廳裡徘徊著五六七八個保安的準備。

出乎意料地，大廳裡並沒有怪模怪樣的“工作人員”，隻有一個人……

一個人？

來棲曉瞪大了眼睛，看清了倚在門邊的人的臉。

那個人還他們最後一次見麵時一樣，穿著那套他太久沒見以至於有點陌生的校服，脖子上掛著萬年不離身的老式耳機，藍色的眼睛像海洋一樣波瀾不驚。

對於還是小學生的他來說，結城理既是偶像也是長輩。

在自己的內心世界遇見自己最崇拜的學長非常尷尬，來棲曉甚至不願想象結城理在這裡看見了什麼。

但是還有比對方可能看見自己全部黑曆史更可怕的事，那就是學長已經去世六年了。

“你們終於出來了。”結城理平靜地打招呼。

他們還住在一個屋簷下的時候，來棲曉時常因為自己年齡太小而感覺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結城理也會這樣敲他的房門，叫他來樓下看電視。

來棲曉張了張嘴：“……結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