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行人如織,熙攘喧囂,抬眼望去,幾乎所有人都朝著同一方向而去。
“這位兄台,敢問前方發生何事了?”有一抱劍之人隨手攔下路人問道。
“你是外鄉人吧,早在三日前這事便傳開了。春熙樓和藏味軒打擂,輸者閉店。且不說有熱鬨看,就說這兩家食肆的菜品那都是無可挑剔啊,特彆是春熙樓,在我們槐安縣可是開了幾十年的老店。不同你說了,去晚了可沒有好位置觀賽了,找個好位置說不定一會兒還能吃上幾口呢。”中年男子一邊走一邊同對方解釋,話未落儘便重新加快步調,朝前小跑而去。
人群聚集,談論不休。前方不遠處,大家目光彙聚之處是一家食肆,此時後廚大門正敞開著,內裡兩側灶台前分彆站著兩人,右側看起來是一對父女,左側是兩位年歲相仿的中年男子。而門口則擺放著兩張大長桌,桌前五人橫列而坐。
“為時半個時辰,兩方各做一道拿手菜呈給在座五位品嘗,得票多者勝。”有一人手持鐵鑼,站於中間,話落,那槌子便敲響了鑼。
隨著鑼聲落下,四位參賽者立時開始了手上動作。
路春熙作為主廚,撈起一條新鮮的鱸魚,手法嫻熟地刮掉魚鱗,清理乾淨,精準而輕易地剖開魚腹,細心去除內臟,抽出魚骨。一旁的路遠做副手,將南瓜去皮切開,去籽,清洗乾淨,接著手起刀落,動作快到幾乎隻能看見殘影。不消片刻,南瓜已成薄片,被放入蒸鍋裡蒸熟。等待期間,路春熙和路遠分彆拿著黃橙和茭白,同時開切,動作整齊劃一甚至有明顯的節奏,刀刃上下舞動便將其都切成了絲。
“春熙樓父女倆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藏味軒隻怕要輸了吧……”另一人聞言趕忙用手肘撞了撞說話人,輕聲警告道:“你說什麼呢?也不怕得罪人!”
耳畔嘈雜,路春熙卻心無旁騖地繼續燒製菜肴。她將黃橙絲裹入魚肉,而後將養殖鱸魚稍加過油。魚在鍋中逐漸呈現出金黃色,愈發鮮亮,在熱油中冒出“滋滋”聲。門前已有人被香味引誘,踮起腳望過去。待鱸魚燒到半生不熟之時,路遠看準時機將已經煨過高湯的南瓜蓉倒入鍋中,再配以菰菜,翻炒。
濃鬱的魚香味瞬間彌漫開來,鑽進在場人的鼻腔。
“公子,這也太香了。”人群中有一抱劍之人忍不住評價道,“不過……這兩方做的竟是同一道菜啊,就是左側那二人做得慢了些。”
廚藝大賽並未規定菜品,全看個人發揮,而兩方竟在不允許溝通的前提下燒製出了同一道菜。
“這道菜應是右側父女的拿手菜,他們動作嫻熟快速,在此之前早就燒製過無數次,倒是左側這二人隻怕剛學會沒多久。”被稱作“公子”的男人勾了勾唇角。
身前人聞言,轉頭上下打量兩人,“喲,聽口音是外鄉人吧,一看你就不懂,這慢工出細活,藏味軒大廚絕對是這個。”一邊說著一邊豎起了大拇指。
那公子輕嗤一聲,不欲與對方爭辯。對方見他態度冷淡,訕訕地轉回頭繼續觀看。
“時辰到!”鑼聲再次響起。路春熙已盛盤闔蓋,與父親一道站於一旁。另一側的二人也已完成製作。敲鑼人上前逐一將兩盤菜放入方木承盤中,離開後廚。
為確保公正性,裁判在眾人看不見的位置,夾出盤中一部分菜品,放於完全相同的兩個碗中,再端至評審麵前,讓他們在無法判斷出碗中菜肴燒製者是誰的前提下進行品嘗評定。
路春熙始終氣定神閒,麵上帶著清淺的笑意看向五位評審。
第一位評審拿起筷子先吃了口右側碗中的菜,細細咀嚼後竟沒有立刻去夾第二碗裡的菜,反倒是又夾了一筷繼續吃,而後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這魚肉毫無腥味,軟嫩滑爽,湯底濃鬱,唇齒留香,這道“金齏玉鱠”可謂色香味俱佳。”
其餘幾位評審見狀都按捺不住地提筷去夾右側碗裡的魚肉,而第一位評審轉而去夾了左側碗中的,咀嚼片刻,微微蹙了蹙眉道:“珠玉在前,略遜一籌。”他搖了搖頭,用筷子指了指右側那碗,“我選這一碗。”
路春熙見狀,與父親對視一眼,不禁加深了笑意。
“這碗確實不錯呀。”坐於最右側的評審也給出答案。
“我倒覺得這一碗更得我心。”中間兩位評審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左側那碗。
霎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最後一位評審,隻見他眸光微閃,錯開了旁人的目光,輕咳一聲,指向了左側那碗。
“我宣布,藏味軒勝!”鑼聲又一次響在耳畔。“還望春熙樓遵守諾言。”
“我不服!”路春熙上前一步,“我不嘗,僅憑看,都知曉哪一碗是出自我手,各位可知為何?”
眾人麵麵相覷之際,她繼續道:“一道好菜,講究色香味三者合一,滋味與賣相缺一不可。左側這碗——藏味軒所作,隻看色澤便比不得我們春熙樓的金齏玉鱠!更何況,誰人不知金齏玉鱠乃我春熙樓招牌菜品,你們藏味軒在槐安縣不過開了兩月有餘,竟能將我們的獨家秘方學到如此爐火純青的地步?在場諸位可信?各位評審可問心無愧?”
“你……你胡說什麼?這場賽事再公正不過,小小年紀,心高氣傲,可以理解,但願賭服輸,你總得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少在此丟人現眼!”藏味軒的主廚立刻辯駁道。
她冷笑一聲,直視對方,“人的神情最是騙不了人,方才在座幾位都是先吃了我做的這道菜,哪個臉上不是笑顏?”她抬手指了其中投給藏味軒的兩人,“你,還有你,可是忍不住夾了好幾筷,待到吃另一碗的時候不過一筷子就停下了,轉眼卻要投給他們?”
“你這是要指控他們投假票?可這不過都是你自己的猜測,做不得證據。”裁判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幾位評審,搖了搖頭,“輸了就是輸了,莫要投機取巧。”
正當幾人爭執不下時,藏味軒的兩個廚子伸手就去推搡路遠和路春熙,企圖趕他們離開,卻突然看見一柄長劍飛來,擦過其中一人的耳朵,插進身後的牆內。兩人雖未受傷,卻也愣在原地,鬆開了抓著路春熙的手。
“傳聞槐安縣民風淳樸,如今看來不過是謠言,兩個大男人惱羞成怒竟對女子動手?”聲音從人群中傳來。一時間,在場人都看過去,隻見一男子撥開人群,而方才出聲的男子則穿過人群,邁過門檻,走入膳房。
“他們可不是地道的槐安縣人,莫要敗壞我們的名聲。”人群中有人忿忿不平道。
隨即,一旁有人製止道:“你對著一個外鄉人說什麼呢!”
“哪來的毛頭小子,你們以為提著把劍就了不起了嗎?也敢來此撒野!”藏味軒的主廚終於緩過神來。
“抱劍,去將劍收回來,免得有人說我們仗劍欺人呐。”
“是,公子。”名為抱劍的男子上前拔下嵌入牆體的長劍,劍鋒映照著屋外的陽光,閃過那兩個中年廚子的眼。他們下意識後退一步,抬手抵擋住臉龐,生怕對方下一瞬便將劍劃過自己臉龐。
“你們不是要證據嗎?”那公子拿起長桌上左側的碗,手腕輕轉,麵向人群,“這,就是證據。”
眾人皆抬眼望去,便見這隻碗的碗沿刮著一層薄薄的醬料。
“怕你們沒有這位姑娘僅憑菜色便可辨彆出下廚之人的能力,這背後之人可是煞費苦心給了你們提示啊。”他一開口便嘲諷意味十足,“此外,諸位觀賽者想必也不全是自發來的吧。方才我站於人群中看得真切,但凡有人誇讚春熙樓亦或貶低藏味軒便會立即被人駁斥甚至是警告。我可不是那等有眼無珠之人,兩方的能力自能看得一清二楚。不知道,你們在懼怕些什麼?”他直直看向人群。
有人與他視線對上,好言相勸道:“這位公子,你既是外鄉人,便不要摻和了,這大賽結果已定,莫要再做無謂掙紮了。”語氣聽來滿是無奈。
路春熙安撫好父親後,走到他身旁,“多謝公子仗義出言,但這藏味軒背後之人恐怕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既是外鄉人,還是早早離去為好,剩下的事我自會解決。”
“是嘛?那我偏要瞧瞧此人是誰。”
“公子,卑職以為,這天下之大,廚藝精絕之人定不在少數,此間事已了,我們當真還要節外生枝嗎?”抱劍壓低聲音詢問道。
他嗤笑一聲,冷然道:“我想要的東西,從未有失手的,這一次也不會是例外。節外生枝嗎?折了便好。”
“誰敢和我們藏味軒作對?”一體形肥胖的男人手上拿著蘋果,啃下一口後揚聲問道。門外人群見到他,下意識往一旁散開,讓出一條路來。
“王掌櫃,你可算來了。”藏味軒的兩個廚子看見他,立時撒腿跑過去。
王掌櫃狠狠剜了那男子一眼,眸中滿是輕蔑與不滿。“哪來的不知死活的東西,你可知我舅舅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