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氣流席卷著枝葉，漫天白色的星星點點預示著寒假的到來，窗外模糊了眼，感受著冬的鋪墊。

江碎桉一點也不想回家，她沒有家，血緣這東西的確改變不了，但是她找不到一個回家的理由，隻是想要一點在乎對江碎桉來說也是奢侈，更彆提她本就不是父母相愛的結晶，與其常年呆在壓抑的家庭氛圍下，不如早早分開各自安好，她的確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他們了。

以往過年是輪流去姑姑和伯伯家，儘管他們把自己當家人對待，但還是讓江碎桉有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她這個年紀已經不適合收紅包了，那是小孩子才有的特權；不熟的親戚常常喜歡攀比，不是學曆，就是工資，儘管江碎桉才上大一，就已經被挨個問候了一遍未來走向，職業規劃，江碎桉實在不想回家過年，可是她沒有去處，物理空間上的那種。

“江碎桉你回家過年嗎？”何槐之斟酌了很久才打電話給她，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後，她就跟自己保持著距離

“嗯……回的吧…”何槐之聽出了江碎桉的言不由衷。

未來的江碎桉對於家庭的事情提的很少，都是隻言片語，何槐之和江碎桉爸媽見麵的次數不超過三次，一次是在江碎桉的葬禮上，一次是時隔五年後江碎桉的墓碑前，何槐之印象裡江碎桉的爸媽一見麵就會吵架，她說過一次，最不喜歡的就是過年，隻是後來結婚了，何槐之總是大張旗鼓的收拾捯飭，又是做年夜飯，又是題字貼聯，讓江碎桉覺得好像過年就該是這樣的。

“那去我家過年吧。”何槐之知道這個提議有一些不妥，剛說出口就暗自懊悔，也不知道江碎桉會不會覺得他是個輕浮的人，江碎桉一貫會逃避，再加上最近她對自己避而不見，這麼說也太明顯了。

沒有聽到江碎桉回話，何槐之解釋道：“我是說在C城的家。”

江碎桉默默開口吐槽，“何槐之你是喜歡屯房子嗎？”

何槐之無聲的抿嘴輕笑，聽出小姑娘的打趣，本來江碎桉還以為何槐之肯定會回懟，結果電話那頭溫溫柔柔的聲音傳來“，這樣以後你到哪兒都有一個家，無論是S城還是C城。”

江碎桉聽到這話，啞然失聲，緊握著手機，一言不發，沒有源頭的水會一直平靜，可是偏偏有生命落在了水麵，猝不及防又沉重萬千。

何槐之仿佛揣摩到了女孩的心思，戲謔的口吻襲來，“我還是很期待能夠和江姐做鄰居的，要是能抱大腿就更好啦。”

江碎桉緩了緩神情，依然說笑，“你想的可真美！”

“對了，我父母出國旅遊了，我弟在我奶奶家過年，就我一個人還挺孤單的，要不你就當陪陪我，一起吃個飯什麼的。”何槐之的語氣帶著點撒嬌，江碎桉好像知道未來的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何槐之了，明明是自己境地尷尬，可是和何槐之在一起的時候很輕鬆很自由，在他身邊可以無所顧忌。

但是江碎桉還是拒絕了，以往都回去，今年要是不回去，姑姑伯伯們那邊不好交代，開不開心什麼的對現在的江碎桉來說並不重要。

何槐之唉聲歎氣，好狠心啊

“嗯，沒錯！”江碎桉勇於承認。

正要掛電話時，他忽然來了一句：“江碎桉，你要歲歲平安！”

“還沒過年過節呢，怎麼突然說這個啊？”

“我就是想說了嘛，還有誰說隻能過年過節才說的呀，江碎桉要長命百歲，要像小狗一樣快快樂樂。”

“你才是小狗！”

“汪汪！”

江碎桉正在廚房裡幫姑姑和嫂嫂做飯，雖然廚藝不是很精，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坐著，到時候又要落下好吃懶做的罪名。

“江碎桉，你去幫我看看小妹妹醒了嗎，要是醒了幫我帶一下。”說話的是江碎桉的二嫂。

“好的。”

江碎桉來到房間，那是一個有很多洋娃娃，充滿著粉色泡泡的一看就是小公主的房間，侄女果然醒了，江碎桉像往常一樣，給小姑娘穿衣服，帶她看動畫片，希望能安靜一點，江碎桉則在一旁看書，聽著小丫頭開始鬨起來，要找媽媽時，江碎桉就知道大事不妙，連抱帶哄，奈何招架不住隻能帶著小公主出去玩，其實就是陪著小孩玩捉迷藏，加入的還有江碎桉的表弟，侄子，最小的年齡差也要有一輪了吧，但是沒辦法，她得看孩子，江碎桉發誓未來一定不會要孩子，太鬨騰了。

到了晚上男人們圍在棋牌室裡，女人們則在家帶著孩子，當然也有一起打牌的。

江碎桉雙手拖著下巴，凝望著天上的月亮，思緒重重，月亮看著很清冷，她不明白為什麼很多人對月亮情有獨鐘，為它留下詩詞歌賦，哀怨相思。

嘴裡振振有詞，學起了網上的熱梗：“唉，那終究就不是我的月亮～”

“這是什麼小學生發言啊～”何槐之慵懶散漫，又帶著些許嫌棄的聲音，從背後包圍而來，江碎桉回頭便看見，淺灰色羊絨圍巾遮住了少年的喉結，黑色的針織帽剛剛好蓋住了額前的碎發，他雙手插兜，全副武裝。

“何槐之你是有多冷啊～”

“C城的冬天又濕又冷，我一個S城人當然受不了。”他聲音顫抖，哆哆嗦嗦。

“那你還來C城。”江碎桉不冷不淡的問。

注意到江碎桉穿著單薄，何槐之用手不停地搓著江碎桉凍的發紫的手，一邊吹熱氣，一邊說：“江碎桉你是要把我心疼死才甘心是不是，穿的那麼少！”

“何槐之你怎麼知道我在哪啊？”江碎桉挺會抓重點的。

“在一起後有陪你回家過幾次。”何槐之臉不紅心不跳的回答。

“那不是我的家。”江碎桉小聲反駁。

“給你帶了好東西！”

“什麼？”

江碎桉看著何槐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根，沒錯是一根仙女棒。

“何槐之你可真行，人家仙女棒都是一把一把送的，你怎麼是一根一根給的。”

何槐之糾正江碎桉的發言：“不不不，不是給，是賣，一塊錢一根～”

“你怎麼不去搶啊，何槐之，你簡直是……奸商！”女孩炸毛的樣子實在可愛。

江碎桉倒也配合：“好吧，諾我這兒正好有一塊。”說著江碎桉就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錢，放在何槐之手心裡，何槐之拿出打火機給江碎桉點上，好在打火機不用自己出，女孩心想。

江碎桉蹲下來用手小心翼翼護著仙女棒，開著星光般的花，何槐之也順著江碎桉的動作專注的望向她，趁著還在花開的時候，江碎桉嘴唇上下動著：“何槐之，送你一個願望吧！”

“嗯？這麼大方啊～”何槐之抬眼溫柔，嘴角洋溢著喜悅，女孩睫毛撲棱著，清澈的眼眸滿是星辰，“恰好我有仙女棒，恰好我也沒什麼願望，所以送你啦，雖然不一定能實現…”

還沒等江碎桉說完，“那我就替你許一個願望吧。”何槐之雙手交叉，一臉虔誠的許願：“知我晦暗，許我春朝，淺予深深，長樂未央。”【1】

江碎桉聽著他許下關於自己的願望，波瀾不驚的湖麵好像有一隻蝴蝶飛過，死水一般的鏡麵泛起漣漪，不是仰賴手機的電子蝴蝶，他確實存在。

何槐之睜開眼，輕輕拉起江碎桉，“我想神明肯定聽到了我的心願，不信你看…”

江碎桉順著何槐之的目光望向寂靜的天空，看到一大片火花綻放光芒，絢麗多彩，整整持續了180秒，何槐之微微偏過身，眼眸好似黎明，注視著女孩的側臉。

“新年快樂，江碎桉，這片星海送給你！”

江碎桉強忍著酸澀與動容，“新年快樂，何槐之！”

“你該不會要哭了吧，這麼容易感動可不行，容易被男人騙。”何槐之伸手摸了摸江碎桉的腦袋，語重心長的開導。

江碎桉隨手拍掉了何槐之放在她頭上的手，眼裡閃爍著星光，“長不高了！”

“ 本來就不高。”他故作玩笑。

何槐之拉著江碎桉到夜市吃燒烤，何槐之你沒吃飯嗎，江碎桉不想去，因為這個時間段，燒烤買的很貴，江碎桉想著能省就省一點，畢竟學費和生活費吃緊，她不想讓何槐之發現自己的窘迫。

點燒烤的時候，總是拿最便宜的，而何槐之巧好相反，偏偏挑最貴的，吃的時候也沒見他多愛吃，還一個勁兒的往江碎桉碗裡放。

“何槐之你夠了！”女孩看著滿滿的肉，雖然的確很饞人。

“我點了那麼多，實在吃不完了，不吃完又浪費，江碎桉，替我多吃點～”說完一個勁的夾菜。

女孩口嫌體正，“誰讓你點這麼多！”

還剩下一些實在是吃不下，何槐之拿了紙巾一邊給江碎桉擦手，一邊說：“吃飽了我們就不吃了，量力而行。”

“走吧，陪我逛逛超市。”

“還買？”江碎桉著實驚訝。

何槐之拉著江碎桉來了零食區，“喜歡吃什麼？”他偏過頭問身邊的女孩。

“不喜歡，我們還是走吧～”然後江碎桉就想拉著何槐之離開，但是何槐之又拉扯著她過來。

每當他問這個喜歡嗎，江碎桉總是搖搖頭，於是自顧自的往購物車裡放。

“你乾什麼，我都說不喜歡了。”何槐之輕笑，“我喜歡，走啦，這邊。”

江碎桉有時候真的喜歡一樣東西會停留2秒，何槐之隻要看見女孩的眼神停留在某樣東西上時，不管是隨意一撇還是其他的，都會放在購物車裡，買了一大袋子吃的。

江碎桉疑惑的望著何槐之，“我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愛吃零食。”

“某人愛吃就行了～”

“啊？”

“啊什麼，提款機隻在今天限免，還不在挑一點～”

何槐之看著小姑娘呆呆的表情，忍不住輕輕掐了掐臉頰，心裡想著，瘦了，得喂胖一點。

“你不是讓我少吃這些垃圾食品嗎？”江碎桉戳了戳購物車裡滿滿的零食，布靈布靈大眼睛看著瘋狂破費的某人。

“你聽嗎？”

“不聽。”

“那不就得了～”

買完零食，何槐之還帶江碎桉去買衣服，江碎桉一直沒敢看價格，她覺得應該很貴，且不說料子摸起來很舒服，就照著過年的時間，商品價格也會上漲的，江碎桉很不好意思，但是何槐之這個人要是拒絕了他的好意，他是個寧可丟掉，也不會退的，這一點又巧合拿捏了江碎桉時而節儉的風格。

結賬的時候江碎桉給何槐之發了666的紅包，雖然她也不知道夠不夠，但是反正不想讓何槐之太破費，好在何槐之收下了，何槐之把江碎桉送到家門口，“把手機給我一下。”

“哦。”江碎桉說著掏出手機放在何槐之掌心，何槐之按照記憶解鎖了密碼。

江碎桉在某些方麵意外的長情，比如幾年不換的密碼，比如不同口味但一家牌子的牛奶。

何槐之親昵的揉了揉江碎桉的耳朵並對她說：“禮尚往來，這個數字你會喜歡的。”說完這句就把江碎桉撂在家門口，連帶著一推零食和一袋子新衣服佇立在門口，好像何槐之這個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能讓他停留的會是什麼呢？

就在這時，江碎桉看到何槐之找她跑來，微微喘氣，“差點忘了，新年禮物。”說完低頭注視著江碎桉的眼眸然後輕輕靠近，江碎桉緊張的閉上眼睛，抿著嘴，看著女孩臉色微紅，他微微收攏住放在女孩肩上的手，然後深深擁抱住女孩，眉眼帶笑，下巴觸碰著女孩的肩膀，江碎桉一個機靈睜開眼，原來是擁抱。

何槐之倏的鬆開懷抱，嘴角不經意勾起，帶著幾分玩笑，“不然你在期待什麼～”

“好了，快進門，天冷，再見！”

“嗯！”

還沒等女孩緩過來的時候，何槐之就消失在了眼前，手機裡發來了提示音，江碎桉看到何槐之替她收了888的紅包，怪不得說這個數字她會喜歡呢，以江碎桉財迷的性格確實喜歡。

曾經的江碎桉和他說過，過年的時候一大家子人聚會，她總在邊緣化，也不敢越過人群去夾菜，所以時長吃不飽，江碎桉以前有紅包收的時候總會去小攤上買5塊錢兩根的大烤腸，其餘的錢存著，上學總歸會用的到，何槐之知道江碎桉這個人超容易滿足的，給她一點好處就會愧疚的不行，他總在想要是早一點遇見江碎桉就好了，他會告訴江碎桉：你值得最好的，何槐之給的一切都是免費的，不需要等價交換。

站在門口注視著何槐之離開，此時天空又飄落下雪花，伸出手接過，看著小雪花在自己掌心慢慢消失殆儘，望向萬家燈火陪襯下的萬裡天空，不禁喃喃自語：“外婆我好想感受到了你說的，被愛的時候，連雪都是滾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