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邏艦依舊朝著蔚藍帝國航行,地板上的血跡,牆壁上打鬥的痕跡都被一一地抹去,隻有陷入昏迷的勉因和各個貓咪士兵身上的傷痕累累在無言地訴說著。
整個艦內都彌漫著哀傷的氣氛,路上走過的貓咪們都失去了往日活力與笑容。
勉因早就被心急如焚的貓咪們合力護送帶去了醫護室,正在全力搶救的過程中,儘力製止毒素的擴散。
但從白溪凝重的麵色,和隨行醫護愁雲慘淡的神情便可以看出收效甚微。
鐮刀蟲族在星際中以高武力易破甲著稱,是眾所周知的蟲族戰士。
再通俗一點來說,就是高物理攻擊,零魔法攻擊的蟲子。早在進化時,這種高武力值的特點就決定了他們戰鬥風格橫衝直撞,但打法直接,沒有彎彎繞繞,更沒有任何毒腺得以在堅硬的軀體內生存。
唯獨王蟲是個例外。
王蟲們數量稀少,能力因個蟲而已,基本上隻有在數以千萬計的蟲族大類下才會有一到兩個的存在。
每個王蟲都是生而知之的存在,生來便作為各族群的王,統率低等蟲族,往往是在自身族群的最優體再佐以某一方向的異變。
而據相傳,蟲族有唯一大統領,王蟲們皆是作為大統領的伴侶預備役而存在,以大統領的意誌為己願,以大統領的喜樂為目的,因此鮮少露麵。
連蔚藍帝國在這數百年來存儲的戰役資料中,也不過隻是記錄了寥寥四隻王蟲,分彆是以防禦著稱的鞘翅目王蟲於甲、以幻覺著稱的鱗翅目王蟲艾米麗、以毒素著稱的異翅目王蟲椿和以速度著稱的膜翅目王蟲蜂肅。
每隻王蟲的出現都意味著一次慘絕人寰的屠殺,血流成河的戰役,蟲族的活躍與貓咪們的頑強抵抗。
距離上一隻王蟲的露麵已有約近五十年的時間,這隻鐮刀族新王蟲的突然活躍又意味著什麼?
而這種在本族群最優體基礎上,發展出與本體截然不同方向的攻擊特點,是單單的個例,還是蟲族的進化又有了新的突破?
沒有貓敢妄加揣測,隻是巡邏艦發回的信息似是一顆小小的齒輪,帶動著蔚藍帝國數以兆億計的繁瑣機器開始了緩慢而不容推遲的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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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華枝還呆呆地坐在隨行球內,身邊已然沒有任何一隻貓咪的存在,唯有走廊上空的監視器用紅光在彰顯著自身的存在感。
早在華枝和隨行球一起在貓咪眼中出現之時,便止不住的竊竊私語在貓咪群中傳播著——
“你說會不會是她...”
“早就說了是蟲族的陰謀...”
“是她害了我們...”
以報仇之名襲擊華枝的兩三隻貓咪也儘數被利墨攔下。
“這可是元帥專門救回來的星際公民,我看你們誰敢罔顧元帥的意見就直接動手!”
華枝還記得利墨帶著仇視的通紅眼眶,以及卻擋在自己前方的貓貓背影。
勉因拚死重創蟲族主艦,為第一軍巡邏隊們爭取了一線生機,尚且性命垂危地躺在那裡。
畢竟是元帥拚死救回的,絕大部分貓咪哪怕心裡有諸多懷疑,諸多敵視,還是服從於元帥的意誌。
就連一開始質疑最深的文德也沒再多說什麼。
可服從歸服從,周圍來來往往的貓咪全都當華枝是空氣一般忽視了過去。
是啊,打又打不得,殺又殺不成,難不成還得供起來?
這可不就得眼見不見心為淨。
在有些時候,往往漠視比仇視更具有傷害力。
對於從小被愛和關心供養長大的華枝來說,便更是如此。
是我的錯嗎?
華枝垂頭喪氣地坐在隨行球內,心裡不住的自責。
是我害的勉因深受重傷,生命垂危嗎?
如果不是我想鍛煉自己的膽量而非要跟著勉因上戰場...
血刺呼啦的毛絨小鼠眼中的水霧也是將掉未掉的,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突然麵前出現了一雙白黑相間的貓爪,上麵還有數不清的細小傷口和擦痕,
“回禁閉室。”
華枝努力擦了擦眼前的淚水,拚命想要看清眼前的貓咪,可終究還是淚水漣漣地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看不真切。
但獨特的色塊和熟悉的聲音,還是讓華枝認出了來者。
利墨不知何時返回,嘴裡叼著一個小小的粉色包裹,毛茸茸的貓臉上不像往常那樣的跳脫,甚至不帶一絲表情,但卻比最開始遇見時哈氣假裝恐嚇的樣子更讓華枝不敢說話。
華枝低著頭,默默地掉著眼淚,不發一言地自己爬到了小包裹中。
利墨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低頭將隨行球一起包裹起來,就這樣輕輕叼著,一瘸一拐地往禁閉室走去。
華枝輕嗅了下鼻子,聞到了新鮮血液的味道,混雜著一種苦澀的氣息。
大抵是利墨也受傷了。
“勉因···他情況怎麼樣了?”華枝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出了一直關心的問題。
利墨停住了腳步,耳朵動了動,但終究還是沒有應聲,沉默地走著。
華枝心知這是利墨對自己不信任的表現。
倒也正常。現在整個飛船上的貓咪幾乎沒有一個不認為是自己害的勉因。
本來勉因都已經脫離蟲族的攻擊範圍了,卻又因為華枝而又衝了進去,再加上種種詭異的巧合,突發的情況,誰會不認為華枝是始作俑者呢?
理智上完全理解這一切的反應都是事出有因,但是內心裡的難過還是像被貓爪牢牢攥住了心臟一樣讓鼠窒息。
華枝無法證明這一切都和自己沒有關係,甚至無法確定到底自己是不是真的和蟲族沒有關係。
自己到底有著怎樣的身份?又是否與這場突如其來的蟲族襲擊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華枝有些茫然,又有些無助。
這是她成長過程中從未遇到過的問題,更沒有思考問題的經驗、解決問題的措施。
整個飛船上下恐怕隻有兩個生物相信華枝的無辜,一個是眾貓眼中的嫌疑犯華枝自己,另一個是躺在醫療室生死未卜的大元帥勉因。
可勉因真的沒有懷疑嗎?華枝也有些不確定了。
在利墨彙報那些情報時,勉因到底是怎樣的表情?在昏迷前將說未說的時候,勉因到底是想說些什麼?
華枝不知道,甚至有些怕知道。
華枝不再嘗試跟利墨溝通,隻是扭頭縮進了隨行球內小小的床上麵,用小毯子將自己全身都包裹住,似乎這樣還能汲取一點點溫暖。
禁閉室不一會就到了,門口上還封著之前貼上去的封條——內有毒物,嚴禁入內!
旁邊還配著一隻小鼠模樣的簡筆畫,畫的張牙舞爪的,也不知道是哪隻貓的手筆。
利墨望著封條的步伐一頓,徑直打開後將包裹放在了禁閉室內,眼神複雜地看了看包的嚴嚴實實的華枝。小毯子雖然遮蓋的完完全全,但還是被華枝身上之前沾染的血跡打濕,滲出了片片紅。
而接近頭部的位置一小灘深色的水漬使得隆起的毯子顯得格外惹眼。
利墨往外走了幾步,突然停頓了半晌,扭頭半撐著牆壁將爪子一揮,便掏出了幾小罐迷你精巧,五顏六色的藥水。
“記得喝了這些營養劑,這是元帥專門讓白溪幫你配的。”
利墨將小罐子放在了隨行球一旁的地上,就要轉身離去,臨關門前又停下,“這些營養劑都是我盯著配的。”
“我會守在門口,沒有任何一隻生物想要從我眼前溜走。”
而後便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將大門緊緊地關上。
過了良久,小毯子才終於動了動,已經哭到脫力的華枝從中慢慢地爬出。跳到地上時險些崴了腳爪。
小爪子攥緊了營養劑,華枝是聽懂剛才利墨說的意思的。
營養劑沒有問題,放心喝掉。
你是安全的,沒有任何一隻生物可以進來傷害你。
是勉因吩咐的嗎?華枝從心底升起了一絲希冀,但緊接著又被自己撲滅。
不對,蟲族襲擊來的太突然了,勉因不可能率先就預知了將要發生的事情,提前吩咐利墨。
那就是利墨完全信任和遵從勉因的意誌了。或許也有那麼一點相信華枝?華枝心裡的小鼠又一次抬頭。
如果被所有生物都討厭的話,身為寵物的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還好,還好不僅有勉因,不知身在何處的主人,還有利墨吧。
華枝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點救命的稻草一樣,重複地催眠著自己。
隻要有被喜歡,有被相信就好。
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喝下這些營養劑,然後健健康康等著勉因醒過來。
華枝努力地拔開瓶塞,往嘴裡灌著。
肚子早就已經沒有感覺到饑餓了,可是爪子卻不知為何停不下來,就連好幾次被嗆到也是稍緩了片刻就繼續拚命地喝了下去。
隻要勉因醒來,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鮮血在毛絨小鼠身上漸漸凝固,小小的一隻瘦弱的金絲熊在一堆橫七豎八的罐罐中累得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