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儘皖南,不與離人遇(1 / 1)

曾照彩雲間 草默 3612 字 2個月前

會議室裡,大家都沉默著看向校長,他皺著眉頭,對以上所有的提議沒有點評,也沒有批評,其實提議都還不錯,但好似就缺了那麼一些什麼,這樣的沉默沒人會覺得是讚同,不一會,他開口了,“還有沒有彆的想法?”看了看坐在後麵的新來的幾個年輕老師,又繼續,“沒關係,大家大膽說,尤其是你們這些個新老師,你們的想法比較契合現在的學生,本來就是個輕鬆的討論會,不用害怕什麼。”

每個季度,石雲生的畫室都會辦一場出去寫生的活動,就是為了讓學生們能切實的感受到美的真實性和立體性,也為了讓孩子們能夠了解不同色彩的自然契合度。可是在這之前,距離畫室所在地離得近的鎮上,鄉村,或者山上,都已經去了個遍,學生們好似沒有那麼大的熱情了,這不,這一次新一季度的寫生策劃活動,石雲生特意囑咐教務老師要讓幾個年輕的老師一起參加,因為這樣的活動現在急需要年輕的老師們注入些新穎的能夠帶動學生們思考的新鮮的想法,或者是說能夠契合學生心理的點子。

石雲生看著新來的老師們,等待著他們發表意見,新來的小藝老師好像接收到了老板的信號,壯著膽子開口,“我們為什麼不去安徽徽州一些古老的還沒被商業化的村莊呢?也不是很遠,而且那邊的很多村子還保留著古老的徽派建築風格,小橋流水人家,基本每一處都是一幅讓人沉醉的水墨畫,在這個秋季,顏色分層的更加好看,美得不像話,我最近看到小紅書上好些博主都推薦這些地方,打開任何一個都是那邊村落旅遊隨手拍的照片,照片裡的村子真的說不出來的美,很真實又很難的一見的風景,見慣了大城市裡的霓虹,去往這樣的村落感受自然之美,對同學們說不定很有啟發。”小藝老師見大家都聽的很認真,好像都感興趣,再轉頭看了看雲生,聽的也很投入,她便繼續說到:“我手機裡存了幾張那些博主拍的照片,我可以給大家投影看下,大家就知道那個地方多淳樸乾淨和美麗了。”

大家這麼一聽,興致被提上來了,是啊,在南市這附近的景點早就都被商業化了,基本都是人造之美,不僅帶不動學生的積極性,畫哪都一樣,都沒新鮮感,學生們都當作任務去完成作畫,失去了熱忱,也應該讓他們看看原始的美,加上去外地,學生們的新鮮感上升,積極性可能更高,於是大家都看向校長,孫校也點了點頭,確實是個不錯的點子,他抬頭問雲生,這主意怎麼樣,看雲生不語,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也不說話了,“投屏幕看看”,雲生開口,小藝老師倒騰了一會,投影牆上出現了一張張村子的照片,確實很乾淨,原生態,然後就看到一張照片閃過,一個素描畫牆,有同事問,這是什麼,小藝解釋說,“這個是這個村子那邊一家書店裡的牆上裝飾,上麵好像有很多畫那個村子的素描畫,你們看這張照片的右上角有一幅素描。”小藝老師專門指了出來,這個照片裡的相片畫的也是那個村子的一角,你們看就算是一個小小的角落也能看出來它的整潔和那種純淨,說著並把那張圖片放大,確實是一張素描山水畫,很好看,要不怎麼說藝術生的眼睛最能發現美呢。

這邊石雲生看到放大後的照片,立馬站了起來走過去,示意小藝老師,“你把這塊再放大一些”,拉大這張畫的署名,愣住了,指向圖片的手略微有點抖動,石雲生趕緊縮回了手,說到:“小藝老師,你現在把這些高清圖片發群裡,或者你把這個博主的號發下,我下去看看,你們繼續討論,這個先作為備選地點之一。”然後就帶著凝重的表情走出會議室,留下老師們麵麵相覷,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臉茫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老板對小藝老師的這個提議是真的感興趣還是不讚成,明顯他不是高興的樣子,這時,孫校就不得不說話了:“那這個地方先放入候選,回頭我們多選幾個,大家一起投票,還有沒有人有彆的意見的。”

回到辦公室的石雲生登上自己的微信賬號,盯著微信群消息,小藝老師把那些照片以及那位博主的賬號一並發進了群裡。著急忙慌的打開圖片,定格在那張素描牆的圖片,把署名那塊放大放大再放大,盯著那個署名,放大後的照片儘管有些模糊,但作者的名字輪廓還是能看得出來的,石雲生感覺到心臟似乎要跳出喉嚨,這署名是她,一定是她,這麼久了,終於有那麼一絲絲她的消息了,她的世界似乎即將要和自己碰撞了,直覺告訴他那個署名就是她,世間哪有這麼巧的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激動的轉過辦公椅,麵對著對麵的大樓,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靜,沉住氣,但眼角還是不經意滑出了淚水,一晃都多少年了,從那時候接受她的確是離開自己到現在似乎獲得了一點點她的消息。

這些年,在外人麵前,石雲生總是故意隱瞞著自己思念橋簌的心情,也沒有在人前流過淚,滑落下的淚水把雲生帶到了她剛走的那段時間,那時候雖然很難過痛苦,但覺得她還是會回來的,畢竟他們之間有著“深厚”的感情,他不相信橋簌真的這麼能絕情的放下,每天都在祈禱她趕緊回來,或者隻是任性出去玩了,考驗一下自己對她的感情,後來一天天過去,她好像真的在慢慢遠離自己的世界,得不到她一絲消息,再後來每晚夜深人靜,一個人的時候,自己的枕頭都是濕的,想著和她的點點滴滴,心如刀絞,不相信曾經他們一起的那樣真實的畫麵都能被一下子抹掉,那時候真的好恨她,從來不曾流淚的他,那段時間仿佛把自己這輩子的眼淚都流乾了,他甚至懷疑他們的那場戀愛隻是個惡作劇,是個陷阱,可目的什麼呢,他也不知道,橋簌真的愛過自己嗎?什麼都可以接受,隻有這一點,他沒法接受,他沒法接受橋簌沒有愛過自己,或者說在一起的那幾年偏要在最後畢業的時候發現她對自己的愛不是愛,所以逃走?可自己又不是豺狼虎豹,說出實話,怎麼就這麼難嗎,徹底的消失不見,這樣的懲罰是不是太過於殘酷了。

如今過了六年有餘,她似乎徹底離開了,兩個人的世界沒有任何交集,像置身在黑暗的宇宙中,伸手什麼也看不見,感受到的隻有孤獨,摸不到夠不著一絲影子,哪怕是幻想,都已經湊不出任何畫麵了。

過去這麼久了,現在似乎又觸摸到了她的世界,想做些什麼,但又無從下手,怕自己看到的隻是個在太陽光照下的氣泡,閃著七彩的光,看著美麗又玄幻,但如果真的觸摸上一切美好就會立馬破裂,總缺少些真實感,冷靜冷靜一定要冷靜,他告訴自己,慢慢來,想好應該要做些什麼,比起之前像無頭蒼蠅一樣的亂飛亂跑毫無章法的去尋找她的蹤跡,這一次真的好似拿到了開往目的地的地圖路線,情急之中站起來,給自己衝了杯咖啡,勸自己慢下來,這種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的感覺折磨著雲生。

她真的還會再進入自己的世界嗎,是否能再次找到她,也害怕如果那個店家不認識這幅畫的作者呢,又或者儘管能有聯係,要怎麼說服彆人給我消息呢,我是誰,是啊,我是她的誰,再或者,找到了她,要問些什麼呢,她選擇離開我是不想再見到我嗎,見到了告訴我沒愛過,我該怎麼辦?無數次的期望之後的失望已經讓雲生對自己失去信心。深愛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吧,在愛與不愛,狠心和猶豫,決然和打臉之間來回反複橫跳。

回想著過去的這六七年,她離開的這些年,安徽徽州這些個地方他跑了多少遍,每個村莊裡咖啡店的駐足等待,等來的隻是落日的如期而至,佳人卻始終不見蹤影,每個心存希冀的轉角,帶來的都是落寞,一次次的失落,希望一次次的落空,心被一次次的掏空,如今的他還可以心存希望嗎?這些年他在外從不提起橋簌,每年自己跑這邊各種旅遊村莊,沒人知道是為什麼,隻當是他自由慣了,享受一個人的旅行,放飛自己的心情。

橋簌眼中那麼美好那麼向往的皖南,在雲生這承載的隻是一次次的失望和傷心。也曾想過是否橋簌的愛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她說她愛皖南風景如畫,可是來這邊這麼多次,從沒看到過她的身影,她說她愛自己,可是離開自己的時候卻又如此決絕和徹底,她的愛到底是什麼,石雲生想問問她,是不是她的愛可以隨時抽走,嘴裡說的和心裡想的,所做的完全背道而馳,這是她對愛的定義嗎,她到底懂不懂什麼才是愛,這麼多問題,他都想問她要個答案。

最開始的時候,石雲生想過等抓到她了,自己一定要好好質問她為什麼,後來想,不問為什麼了隻要能再遇見,回到他的世界,這些都可以成為過去,再後來他想遇見就行,哪怕偶爾聯係知道她的消息就行,他可以慢慢教會她什麼是愛,大不了再追一次,到最後,雲生祈求哪怕就看一眼,知道她在哪就行,自己保證不打擾她,但後來的後來就沒有後來了,也許是習慣使然,每年還是會去那座,曾經她嘴裡的最美風景的城市去看看,算是替20歲的自己完成該完成的約定。

盯著這個圖片上的署名,石雲生想著,直接過去吧,去問問那個店家,是不是會有她的消息,也許會有,但也許也是空歡喜一場,她曾經親口說過,素描畫是為了他學的,是為了記住他,離開了就不會再畫的,如今看到她的畫,是說明她還想著自己嗎?這樣想法又會不會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