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做階梯最後一級突然冒起霧氣,一女子緩緩登了上來,紅色裙裾在風中搖曳,仿佛一尾紅魚,又像是烈焰燃燒。
女子鳳眼掃視一眼眾人,抬腳就朝著祁珂走來。
“測資質是在這裡嗎?” 她舉起手中的佩劍指向朝陽殿。
正午太陽的熏烤下,年約十八的紅衣女子身上繚繞著一股接一股的霜霧,石階地上也蒸騰著淺薄霧氣。凝結的水珠順著劍鞘流到她握劍的手上,倏地凍結成冰。
女子手腕一轉,甩落冰晶,把劍彆回腰間。
祁珂遲疑地點點頭。
“林柔。”女子隨意一點頭,還沒等祁珂反應過來就走到了一邊。
烈陽給大地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林柔懷裡抱著把劍,靠在殿前樹下閉目養神。
“不愧是林家子弟,正午就爬上天梯。”有剛跑過來的外門弟子開始感慨。
“哪個林家?”有人好奇地加入聊天。
“沂水林家唄,還能有哪個世家姓林?”
他身邊的內門弟子嗤笑一聲:“就一爐鼎,天資高有什麼用?”
“聽說她已經成了林家的棄子了。”
聽著他們七嘴八舌地八卦,祁珂瞪大眼睛好奇地問:“爐鼎是什麼?”
“爐鼎你都不知道?那麼大個人了。”那個外門弟子打量她一眼,很是無語。
“說什麼呢!那是師叔祖。”內門弟子一拍他的頭,厲聲道。
“師師師......師叔祖,”那弟子連忙彎腰行禮,朝樹下飛快掃視一眼,“爐鼎就是......男修用以增長修為的......工具。”
祁珂聽言,朝不遠處的紅色身影望去,眼眸微動。
少女眼睛仍未睜開,仿佛睡著了一般。
“喲喲喲,這不是我的小娘嗎?”
錦衣少年金靴踏上最後一級台階,雙眼微眯,直射林柔。
少女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雙眼,在看到金色抹額的一瞬間就握住了劍把,猛一抬手,劍鋒在空中劃出一道冰藍色弧線,劍身反射著陽光,閃爍著眾人的眼睛。
“四大世家中的羅家也來了,這下有好戲看了。”
“聽說這羅子安今年才十八歲,已經練氣大圓滿,馬上要築基了。”
“這林柔作為同齡人,已經築基了,隻可惜......”
林柔麵色平靜地聽著眾人的議論,下一瞬,劍鋒朝羅子安甩出一道水柱。
羅子安冷笑一聲,重劍仍背在身後,在水柱到達身前的一瞬間,腰間玉佩浮現一道八卦虛影,腳下瞬間亮起一堵土牆。
水柱碰到土牆瞬間被吸收。
“從天之驕子淪為爐鼎,彆的不說,你的脾氣倒是見長啊。”
大地一陣顫動,羅子安金色靴子所踏之處泛起土黃色波紋。
“不過是林家想送過來的爐鼎,你的小水窪連地縫都填不滿,”他嗤笑著剁了下腳,林柔腳下方磚突然化為流沙,“以為入了靈初山就可以出人頭地了?”
“水係打土係,她這下可遭老罪咯。”看熱鬨的弟子起哄道。
林柔腳尖輕點,連退數步離開流沙。
她劍尖朝上,閉上雙眼。
再睜眼時,林柔雙眼中的冰藍色光芒一閃而過,新月般的眉毛竟是結滿冰霜。
“你們羅家......”她左手並指抹過劍鋒,劍身發出陣陣嗡鳴,聚集了周邊所有的水汽,“偷了《地闕經》也練不好嗎?”
說罷,她挽劍揮出數道水花,分彆朝著地上的流沙和羅子安甩去。
“離雁劍在你一個水靈根手裡真是浪費......”羅子安話還沒說完,雙眼就猛地睜大。
地上的水花落地瞬間凝成霜花,順著流沙寸寸凍結到他腳下。
他腰間的玉佩感應到威脅,瞬間架起一堵直插入地的土牆,同時攔住地底的霜花和空中的水花。
見她的招式被儘數攔下,他揚起下巴道:“我這護身玉佩可是煉器師所造,豈是你這低賤的水靈根能碰瓷的。”
“是嗎?”林柔嘴角微勾,“破!”
土牆被地底的霜花順著往上凍結,扒在牆上的水花也迸裂為冰棱,朝牆刺去。
“嘩啦”一聲,土牆裂成碎片砸在方磚地上。
羅子安看著眼前冰冷的棱尖,心道不好,忙拔出身後重劍。
重劍裹挾著大地的氣息朝冰棱劈去。
林柔見狀,再度揮出數道劍勢,劍勢如絲線般編織成冰幕,將他牢牢圍在其中,壓縮著他周身的土元素。
羅子安瞳孔驟然張大,腰間的玉佩突然碎裂。
林柔將靈氣灌注在劍上,築基期的威壓對著他傾斜而出,再度揮出一道劍勢。
一道冰龍虛影朝他而去,破空聲隱隱好似龍吟。
“夠了!”身著藍袍的老頭踏空而至,釋放身上的強勢威壓,將在場所有弟子壓倒在地。
“剛入山門就開始私鬥,是視我靈初山執法長老於無物嗎?”
羅子安趁機上眼藥:“玄清長老,是林柔先攻擊弟子的,弟子隻是反擊。”
“呸!不要臉!”錦鯉精當即用隻有祁珂和池淵能聽見的聲音說了一句。
“好了,無規矩不成方圓,”玄清收起身上威壓,“沒收你們二人的佩劍直至拜入各峰,以儆效尤。”
羅子安對此倒是沒什麼意見,撇撇嘴將重劍放入劍匣,雙手交到長老手裡。
林柔挺直腰板站起身,沉默地看著這個執法長老,鳳眼裡是無儘的寒霜混合著點點星火。
“怎麼?林柔你對此懲罰不滿?”老人眯眼盯著她,眼裡閃過一絲精光。
“林柔不願。”她用力握著劍柄的手指有些泛白。
玄清一聽,臉唰地一下沉了下來,憤怒地一甩袖袍:“那你就去食堂做雜役!”
“是。”林柔朝他拱手應下。
玄清見她真的應下,臉色更是變得鐵青,咬牙切齒地禦劍離去。
玄清一離開,眾人就炸開了鍋。
“哇!真是大膽,居然敢忤逆玄清長老。”
“什麼水屬性,我看她揮出來的好像是冰。”
羅子安恰好聽到了這句話,麵色變幻了幾輪。
“該說不說,爐鼎的命就是低賤,”他一臉刻薄地走到林柔身前,“非要跑去食堂做拿雜役弟子要做的東西。”
少女看都沒看他一眼,轉身就往樹下走去。
羅子安呼吸一滯,抓著腰間僅剩的繩結惱怒道:“你等著,毀我護身玉佩這筆賬,我會跟你算清的。”
林柔腳步一頓,轉身,陽光照在她完美的側臉上,雙眸如翦水秋瞳。
她笑著伸出修長的手指,一樣一樣數著:“你身上佩著寶劍,腰間帶著護身玉佩,額頭係著抹額法器,脖子戴著項鏈法器......”
羅子安入迷地看著她的臉,以為她是害怕了,放緩聲音道:“你要是肯改做我的爐鼎,我就把這些東西都給你。”
笑容驟收,她冰冷的聲音如冰刺:“羅家為你花了那麼多天材地寶,配置這麼多法器也沒把你培養成個絕世天才,反而像個廢物!”
羅子安仿佛被人破了一盆冷水,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我?像個廢物?”
“土克水,但不克冰,”她看著他的眼神浸滿寒冰,“土元素是很廣泛,但彆忘了,冰永遠處於土之上。”
她挑釁地朝他挑眉冷笑,轉身回到之前的樹蔭下繼續閉目養神。
*
“怎麼樣?怎麼樣?”祁珂看著迎麵跑來的錦鯉精著急問道。
“他們、他們後麵起了點爭執,”錦鯉一頭鑽進他們所在的巨大灌木叢,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林柔狠狠地懟了那個騾子。”
“人家叫羅子安。”池淵無奈地糾正他。
“管他騾子馬子的,林柔怎麼懟他的?”祁珂化身吃瓜群眾。
錦鯉繪聲繪色地將方才的情景描述了一遍。
祁珂懊惱地拍了一巴大腿:“可惜沒在現場看!”
“就是,我就說池淵一個人做飯就夠了,”錦鯉鄙視地看她一眼,然後開始催促,“池淵做好了沒?我快餓死了,你都做了幾百年了還沒做好......”
池淵:“......”這才過去了多久?
強忍著將手裡湯勺扣到他頭上的衝動,池淵繼續往鍋裡撒入調料。
等待熬煮的過程中,池淵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建築,緊張地問:“我們在這裡做飯會不會被人發現,受處分啊?”
“你不說不就沒人知道了。”錦鯉一臉真誠地看著他。
祁珂也伸手指了指頭頂:“我們頭頂還有這麼茂密的灌木擋著呢。”
“但是爐子的煙,還有食物的香味都會泄露。”池淵絕望道。
話音剛落,眾人就驚覺一陣狂風刮過。
刺眼的陽光猛地照射下來,令祁珂有種鼠婦見光的錯覺。
緩慢轉頭朝風刮過的方向望去,隻見紅衣女子手中握著離雁,劍身凝著一層薄霜,她們藏身的灌木叢此時被劍氣整齊地削了個頂。
祁珂看著她平靜的麵容,艱難地眨巴眨巴眼。
“我也要吃。”林柔咕咚一聲咽了咽口水,收劍回鞘,擠到他們身邊,還從儲物袋裡掏出一個碗。
祁珂無語地看她一眼,等湯煮好後分了點到她碗裡。
“謝謝。”林柔雙手抱碗,絲絲寒氣自她手中冒出,本來還在冒著熱氣的湯瞬間變涼。
“你......愛吃涼菜?”池淵呆呆地看著她的手。
“還不能完全掌握覺醒的冰屬性而已,”林柔淡聲回答,隨後含笑看向他的碗,“你要是想吃冰的,我可以幫你。”
池淵抱著碗稍微側了點身,遮擋住她的視線。
林柔勾起的嘴唇在看到爐子全貌的一瞬間歸為一條直線。
“你們......你們居然用煉丹爐做飯?!簡直是暴殄天物!”
“這個爐子八文錢。”祁珂邊吃邊說。
“八文錢的爐子能煉出丹藥嗎?”林柔有些恍惚。
“一兩的爐子也煉不出來。”錦鯉的酒窩深深陷在娃娃臉上。
林柔略帶歉意和憐憫地看了一眼不曾發言的池淵,決定悶頭喝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