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正午,和煦的陽光透過院中的大樹,搖落一地光影。
祁珂坐在水池底,欣喜地看著自己修長勻稱的雙手。
“我是見鬼了嗎?”清朗詫異的聲音順著風傳來。
祁珂循聲望去,少年池淵站在樹底下,手裡小扇還在輕扇,呆呆地看著她。光影在他清秀的臉上掠過,晃花了她的眼。
“鬼是不能曬太陽的,我是荷花大妖。”祁珂從池子中站起來,惡狠狠道。
少年恍然地點點頭,片刻後又緊張地看著她道:“那......那你會吃人嗎?”
風吹來,祁珂打了個冷顫。
“荷花隻吃素吧,”她無奈道,“你可以借我件衣服嗎?”
池淵聽言,視線順著她的臉往下,隻見她粉白色衣裙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連忙移開視線,快步跑入房中,乒鈴乓啷地收拾東西。
祁珂彎腰看向水麵,確定了此時的麵容還長前世那樣,她長舒一口氣。
還好,不是在冥界時那個紙紮小人的形象。
“小荷花精,你居然比我還快修得人形,”錦鯉精浮在水麵上,吐了個泡泡,“好吧,我承認你很強,以後你就是荷花大仙了。”
“還得謝謝你這幾天的關照。”祁珂朝它露出由衷的微笑。
小孩般純真的聲音突然又沉了下來,“以後這個池子是不是又沒人陪我說話了?”
笑容斂了斂,祁珂想到係統的任務和冥王的任務,目光閃爍幾瞬,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錦鯉精等了好久沒等到她的回答,慢慢沉下池底,一甩尾朝遠處遊走了。
祁珂看著它遠去的背影,隻覺得心裡如同煎煮的中藥,苦澀中帶著點糊,還有點煙霧的嗆。
“砰——”
爆炸聲從身後響起,祁珂猛地回頭,隻看到四分五裂的煉丹爐和一地焦黑。
祁珂:“......”原來是真的煎藥煎糊了。
池淵聽到響聲後急忙從屋內跑出來,將手中的白色厚襖遞給祁珂,眼睛掃過一眼她的身影又立馬移開,耳尖微微泛紅,待看到地麵的狼藉時,麵色開始發白。
祁珂道了聲謝,伸手接過衣服,入屋換好再出來。
“你怎麼老是炸爐呀?”祁珂視線追隨著他收拾的動作,疑惑地問。
少年將最後一塊碎瓷片掃到簸箕,小聲道:“我未曾修行,隻能用柴火進行煉丹,難以精準控製火勢。”
“那為何不去修行?”祁珂的疑問脫口而出。
池淵無奈一笑,拿起一旁的書繼續看了起來,“我今年都二十有三了,年紀太大了,修行起步太晚了。”
“東隅已逝,桑榆非晚,”祁珂伸出右手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就像我,今年二十五了,也還是決定去修仙。”
池淵從書中抬起頭,看著她亮晶晶的雙眼,笑著搖了搖頭。
他還是不要打擊她的熱情了。
“喂!你們能不能喂喂錦鯉大仙我,我快餓死了!”錦鯉精不斷地拍打水麵,提醒著二人。
池淵探頭望去,連忙起身要去那池塘邊上的魚食投喂。
祁珂抿了抿唇,在二人交錯之時,伸出手扯住他的衣袖,“你......”
剛開口,她又覺得不妥,他憑什麼要助無親無故的精怪化形?
池淵被她突然的動作拉得一個踉蹌,迷茫地回望她。
“你了解精怪嗎?”她轉移話題道。
池淵看著他衣袖上的手,緩緩道:“不了解,但是現在知道化形的精怪力氣很大了。”
祁珂連忙鬆開手,還把皺褶的地方拍了拍。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池大夫你在家嗎?”有老婦人在門外喊。
池淵將魚食放到祁珂手裡,連忙去開門。
屋外頭發花白的老人跟池淵比劃著說了兩句,他轉身關上門,二人一同離去。
祁珂見狀,搬了張小矮凳到池子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往裡灑魚食,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
係統給她的下一步任務是拜入靈初山,而早前她忽悠冥訶的下一步計劃也是修行,那她也隻能先去靈初山測測仙緣了,也不知道她現在這具身體的天賦如何。
“你能不能集中點灑?這魚食全散開了,偌大一個池子,遊起來累死了!”錦鯉精的嘴巴一鼓一鼓,不斷朝著四麵八方吸食魚食。
祁珂看著它日漸金黃的鱗片,心念一動,問道:“錦鯉大仙,待你修得人形後,你想做什麼?”
“我想修仙。”
錦鯉精堅定的回答有些出乎祁珂的意料,還以為它會選擇居安一隅。
她驚奇道:“然後呢?”
“然後找個風水寶地,找個母錦鯉生一窩小錦鯉。”它開心地接話。
祁珂:“......”好吧,果然最終還是躺平。
“你呢?”錦鯉反問,“雖然小荷花你的天資在本大仙之下,但是隻要勤奮刻苦,想要追上本大仙的步伐也非難事。”
祁珂:“我也修仙。”然後想辦法回家。
“你是不是也快化形了?”她指了指金黃色的鱗片。
“感覺像,但是沒化形過,不確定,”錦鯉精在水裡打了幾個轉,“希望那小子這幾天可以多倒點綠色的液體。”
“我會幫你的。”祁珂安撫性地摸摸它的魚頭。
*
池淵這一走,就是披星戴月才回。
他低著頭走入院內,看到坐在池邊的她,愣了愣,似是還不習慣她的存在。
他徑直坐在樹底的凳子上,點上燈,拿起未讀完的書繼續看了起來。
“原來你是大夫啊,”祁珂手肘撐在膝蓋上,托腮看著他,“今天還順利嗎?”這小板凳坐著也太累了,好想念藍星的沙發。
他驚奇地抬起頭,又想到下午老婦人來找他時喊的“池大夫”,表情恢複如常。
“沒救回來。”他搖了搖頭沉聲道。
一陣寒風吹過,她攏了攏身上的袍子,隻露出一張如玉小臉,張了半天嘴,隻吐出一句。
“節哀。”
“凡人就是這樣,命賤,”他自嘲地笑笑,“要是我能煉出仙丹,他們也不至於救不回來。”
“所以你就一直嘗試煉丹?”祁珂道。
池淵點點頭,苦澀道:“可惜我沒有靈力。”
他緩緩看向頭頂的樹蔭,黑暗籠住他的麵容,隻有月亮透過樹葉空隙向他灑下細碎的光。
“這五年裡我每天都在嘗試煉丹,但是從來沒有成功過。”
空靈寂寥的聲音聽得祁珂的心臟一頓難受,想起了前世那些在實驗室的日日夜夜。
當時她是怎麼安慰自己的?
“你有這個毅力,你乾什麼都會成功的,”祁珂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方向不對,努力也是白努力,也許你的天賦不在救人。”
“你是說......我適合煉毒藥?”池淵雙眼失神,不確定地問道。
“不是不是,”她斟酌道:“我是說......你試試煉讓精怪化形的丹?”
池淵的雙眼落在她的臉上,一寸寸對焦,望進她如黑曜石般光亮的眼眸。
祁珂一步步誘導:“你看,救人是救命,讓精怪化形也是救命,都是積德行善的東西,既然你救不了人的命,那你可以嘗試救精怪的命啊。”
“道理是這麼說的嗎?”錦鯉精在池子裡搖頭擺尾。
池淵迷茫的雙眼在聽到她的分析後逐漸明亮,但是略微思索,又皺起了眉頭。
“你彆皺眉啊,你還有什麼不理解的點嗎?”祁珂蹲在他麵前問。
“有。”
“說。”
他伸手撓撓頭,“你怎麼就確定我能煉成化形丹?”
“呃......”祁珂垂著眼皮,眼睛提溜提溜地轉了幾圈,抬頭道,“我荷花大仙從來看人很準,我說你行你一定行!”
“但你才剛化形,你見過幾個人?”溫潤的聲音輕輕反駁道。
祁珂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亮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威脅道:“你就說煉不煉吧。”
最終,在祁珂的威逼利誘下,池淵屈服了。
*
明月高懸,更深人靜,小院裡煙氣嫋嫋。
池淵看著祁珂往爐子裡加草藥的動作,遲疑道:“我怎麼覺得......這跟書上寫的步驟不太一樣啊?”
“怎麼會,完全按著書上來的。”祁珂頭也不回道。
一個時辰後,煉丹爐開始冒煙,二人迅速澆水滅火。
看著加進去的水逐漸變成碧綠色,她強行壓下唇邊的弧度,惋惜道:“可惜了。”
池淵抿了抿唇,將裡麵的液體倒到水池,扛著爐鼎去洗刷了。
祁珂連忙跑到池邊小聲問錦鯉精:“如何?有感覺嗎?”
錦鯉精飄飄然地浮到水麵道:“再來一點。”
祁珂聞言,走到池淵身邊,瞪大眼睛無辜道:“人生總會經曆起起落落,我們再試一次吧,這次肯定成功。”
池淵擦拭爐子的手微頓,看著她的眼睛,沉默地點點頭。
第二次煉丹的時候,祁珂選擇在一旁觀看,沒有動手。
隻見池淵嘴裡一邊默念藥材的名稱,一邊用寬厚有力的手一樣一樣地撚到爐中,待十數樣藥材全部加入後,他仔細地蓋好蓋子。
全部步驟做完後,他抬頭看著站在一旁的女子,眼裡快速閃過一絲歉意,被祁珂捕捉到。
他在為剛剛認為她是故意搞破壞而愧疚。
祁珂將大拇指抵在下巴,手掩在嘴上,遮住唇角的笑意。
輕輕走到他身邊,她彎腰看著這個隻有巴掌大小的爐子,細小的火苗在爐子底下跳躍著。
“接下來就是等了?”她眨巴眨巴雙眼看向他,手卻用力抓住衣角,輕輕扇動著。
扇動的微風讓火苗緩慢轉旺。
一個時辰後,丹爐炸了。
“我的爐子!”池淵慘叫一聲,眼裡都出現了淚光,“我花了足足一兩呢!”
祁珂摸了摸鼻子,心虛地看著他的背影。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是在預示你節節高升......”她的聲音在池淵殺人的眼神裡越來越小。
池淵擦了擦眼角的淚光,開始收拾。
祁珂眼疾手快地將裡麵的草藥混合物掏出來,灑到了池裡。
天翻魚肚白,她拍拍手,準備在秋千上睡一覺。
“嘩啦”一聲,錦鯉精從水池裡一躍至半空,直接長出手腳化作人形。
“荷花精,我也化形啦!”錦鯉精興奮地朝祁珂跑去。
祁珂撇了撇嘴,憑什麼他的出場這麼酷炫!
池淵看著突然出現的金黃長袍男子,再回頭看了一眼祁珂,臉色白了白。他這是捅了精怪的窩嗎?
正想開口,門突然被人用力地從外麵踹開,三人齊刷刷地看向門口。
隻見一個中年男人氣勢洶洶地站在門口,在他身後還站著昨天那個老婦人。
“池淵,你給我出來!害死我爹的凶手......”男人中氣十足地叫喊著,又是一腳,敞開的門被踹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