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環畫(1 / 1)

“等等你慢點說,你是說你無須媒介憑空繪製出了符籙?還把基礎符籙解構重組成一張全新的、威力更大的符?你竟然無師自通了高等符籙!”

符籙之道,萬變不離其宗,高等符籙其實就是基礎之上的不斷衍化。

江和震驚地望向衛錦,她猛吸一口冷氣,顫顫巍巍地抬手指向麵前的兩人:“天才竟在我身邊。”

衛錦:“……”

“你的表演好誇張。”衛錦努力繃住臉上的神情,才沒有打斷江和這段精彩的表演。

“實在是太平淡的反應表達不出我的內心。”江和舉雙手給衛錦點讚,“好啦,我不打斷你的話了,你繼續說。

“詭域造物無窮無儘……”衛錦繼續回憶,訴說著白日遇詭的遭遇,“……我被卷進雙子詭的死時記憶,在無數次循環裡,終於等來雙子,它們破防把我趕了出來。”

最後這一段經曆,衛錦隱瞞了她一次次撞偏刀刃這件事。

江和心情複雜地聽完。

普洱保持沉默,不發表意見,但他對衛錦手中那本起了決定性因素的筆記有了些推測,他看向對方病床旁放置的黑皮筆記本:“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可以收錄詭異的筆記,我能看看嗎?”

“當然。”衛錦爽快遞出,她對這本黑皮筆記也充滿好奇,如果普洱能解答自然最好。

普洱正要接過,手剛碰上筆記本邊緣,一股極為強烈的灼燒感襲來,他迅速收回手,心中了然:“這是一件已認主的靈器。”

“靈器?靈器這麼爛大街?衛錦的這本筆記可就是在學校商業街那邊隨手買的。”

江和語氣驚詫,她是知道靈器的,所以才覺得不可思議。

“靈器,即為有靈的器物。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形成,極擅隱匿。一位靈師一生也難尋得一件。”普洱慢條斯理地解釋。

“你們很有緣。”

衛錦欲言又止,她想說她買這本筆記的時候,它好像真的就隻是一本普普通通的筆記,後來才變得不普通的,但想起普洱說的靈器極擅隱匿,所以她是真的撞了大運,隨手就挑中一件靈器?

“這是什麼好運氣,實名羨慕了,快讓我蹭蹭。”江和笑著把衛錦的兩隻手蹭了個遍。

“不過——”普洱話鋒一轉,“你這件靈器很危險,還是要慎用。”

“呃對對對,我也覺得它超級危險。”

江和連連點頭附和普洱的話:“剛剛聽你說的,你這什麼靈器,竟然還會吸你的血,這一點是真的要警惕小心,被靈器反噬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我會謹慎使用的。”衛錦保證。

“我也會監督你的。”江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

“哎!要是[奇珍]的人在就好了。”江和手托下巴,仔細去瞧衛錦臉頰的傷。

玄門[奇珍],一個人均神醫的流派。

普洱聽後若有所思,他按亮手機屏確定道:“[奇珍]有人來了A城,協會前兩天請了人來,現在人還沒走。”

“真的假的?來的是誰?”

江和語氣激動,她轉頭暼向一頭霧水的衛錦,笑眯眯開口:“玄門[奇珍],個頂個的神醫,我幫你聯係,保準你這一身傷兩天就能好。”

普洱:“來的人是[奇珍]的安明珠。”

“是她?甜妹廚娘!”四字稱號脫口而出,江和頓時口齒生津。

翌日上午。

病房門被敲響,門後露出一張柔美靈動的臉,黑而長的睫毛,亮晶晶的眼影,綴滿彩色迷你抓夾的單邊魚骨辮,女生彎起漂亮的眼眸,衝病床上的人打招呼:“衛錦你好,我是安明珠。”

“衛錦,我給你請來了神醫。”江和在安明珠身後招手,她一把推開門,擠上前表功。

被擠開的普洱眼神透露出無奈,他目光緊追江和背影。

“安神醫。”衛錦糾結措辭。

“你叫我明珠就可以,我也隻比你們大兩三歲,大家都是同齡人。”

安明珠腳步輕快地走入病房,她示意衛錦伸手,指尖按在對方手腕,她凝神細探。

衛錦清楚感知到一股冷流從被接觸的那塊皮膚遊走開來。

“小傷,好治。”安明珠做下定論。

……

“藥就是湯?”

衛錦捧著碗香氣四溢的湯,有些不可置信,她都做好給自己灌苦藥的準備了。

“衛錦,你快嘗嘗,我剛替你嘗過了,真的特彆好喝,不騙你。”江和盯著湯碗雙眼放光,顯然是對湯的美味程度回味無窮。

衛錦試探性淺嘗一口,一碗下肚,傷口發癢。

一直到回校上課,衛錦都在暗想,玄門[奇珍]果然名不虛傳,短短兩天她的外傷就已經凝血結痂,快速愈合。

日暮西斜,衛錦和江和踩著白日餘暉去上晚課。

發量少得可憐的教授在台上口若懸河,衛錦一心二用,低眸去瞧桌麵的塗鴉。

那是一幅連環畫,火柴人被畫得尤其生動,大意是一個人被同伴指出沒有影子。

衛錦盯著崩潰大哭的火柴人,正要動筆給ta添上影子,但找了一圈沒找到一支筆。

她的筆忘在寢室,沒拿。

衛錦的目光隨之暼向江和手裡攥的筆,以及那張認真聽課的側臉,她到底沒去打擾人。

台上,禿頂教授喝了口茶潤嗓,他麻利地布置完課後作業讓衛錦她們自習。

聽著耳邊“沙沙”的寫字聲,衛錦小聲問了一圈前排的女生,沒一個有多餘的筆。

“欸後麵,他們有筆。”江和提醒。

衛錦轉頭看向後排的男生,一眼望去,幾乎都是沒說過話的,她遲疑半秒將目光轉向季淩雲。

“季淩雲,能借我一支筆嗎?”

消瘦蒼白、額發擋眼的人坐在角落,像是有個厚厚的繭包裹住他,他眉宇間籠罩著一層陰翳。

衛錦看不清他的神色,隻看到對方沉默地從筆袋裡掏出一支筆遞了過來。

“謝謝。”

衛錦接過,指尖不注意相觸,對方瑟縮般收回手。

下課鈴響。

衛錦收拾課本,把水筆還給季淩雲,她跟著江和往外走。

等人走遠,季淩雲緩慢抬眼,透過發絲縫隙去窺伺她們的背影。

衛錦她們走在教學區的小路,這裡處於燈光盲區,沒有光也不見幾個人影。

“好黑。”不開手機電筒光,根本看不到一點路。

“雖然黑但是近啊,一會就走完了,剛拐進來還是能看見路的,沒想到越往裡走,光越暗。”江和挎著衛錦的胳膊帶著人往前衝。

手機光晃動,夜色包裹著她們,衛錦餘光瞄見一個殘影從她身後竄出。

“有東西!”衛錦猛地停下來,“我剛看到有東西從我身後竄出去了。”

“什麼東西?”

江和照向她們身後,她和衛錦緊挨著,漆黑的影子密不可分。

“是不是小動物什麼?”江和把手機光照向遠處。

“可能是。”衛錦也找了一圈,沒發現可疑事物。

兩個人回寢,衛錦快走兩步去開門,江和等在一邊,她目光無處著落地停留在身前的影子上,然後發現一件極其驚悚的事。

“衛錦,你怎麼沒有影子?”江和幾乎是尖叫著喊出這句話。

衛錦刷開宿舍的門,她半個身體沉入黑黝黝的房間,怔然回首:“什麼?”

“你——”江和指向對方腳下,“你自己看看,你真的沒有影子!”

衛錦低頭看地麵,她陷入無序的混亂,隻覺得這個劇情似曾相識。

“我的影子……不見了?”她嗓音乾澀。

人為陽、影為陰,不可缺其一。

“沒事衛錦,不要急,我去叫普洱茶,我們幫你一起找。”

江和打通電話,說明事情的嚴重性,讓普洱等在女生宿舍樓門口。

“知道影子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嗎?”普洱在用羅盤定位影子的位置。

衛錦推斷:“下課回來的路上,我有看到什麼東西從我身後竄了出去,現在想來,可能是我的影子。”

普洱帶著人,朝羅盤指引的方位跑。

三人看著麵前的欄杆,以及遠處被槐樹遮擋的廢棄醫院,彼此撞上視線。

“我的影子在這裡麵?”衛錦發出疑問。

江和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追蹤符,確定道:“還真是在這裡。”

一進入槐樹林,天色仿若全然暗下,照明符發出的亮光被籠在小小一片區域,她們在黑壓壓的夜色裡穿行,腳踩上半枯的草帶起窸窸窣窣的細響。

頭頂傳來翅膀扇動的響聲,有夜鳥停在枝頭怪叫。

四麵的樹影幢幢,槐樹枝丫扭曲著,活像一個個猙獰的詭影。

今夜,似乎有些不同尋常。

普洱止住腳步,他麵色凝重地開口:“有些不對勁。”

“看出來了。”江和緊抿著唇,警惕四周。

衛錦晃了兩下頭,目光恍惚,她聽見清脆的鈴鐺聲響,那聲音忽大忽小,縈繞在她耳畔:“你們有聽到鈴鐺聲嗎?”

江和搖頭:“我有聽到鳥叫,沒聽到什麼鈴鐺聲。”

普洱同上:“我也沒聽到。”

“是幻聽?還是怎麼了?”江和有些不放心衛錦。

衛錦手扶額頭,靜心去聽,耳畔有怪鳥粗嘎的叫聲、她們的呼吸聲,卻沒有鈴鐺鳴響。

“應該是我聽錯了。”

一行三人繼續往前走,她們順利進到廢棄醫院。

一踏入這裡,羅盤頓時失靈,指針360度旋轉,完全定不了確鑿方位,而江和手中的追蹤符也倏地自燃。

“你的影子大概率就在這裡,隻是我們找不到具體位置。”江和從兜裡掏出張拘禁符,嚴陣以待。

普洱肩膀也攀上幾隻巴掌大的紙人。

衛錦單手抱住黑皮筆記本,她環顧周圍:“我們先在院子裡找找吧,先不上樓。”

衛錦可沒忘記那三隻倀詭說過樓裡是詭異的地盤,裡麵住的都是詭。

“好,一起?”普洱征求另外兩人的意見,“我不建議分頭行動。”

“按照分開必出事的定律,我同意大家一起行動。”江和支持。

“我沒意見。”衛錦的視線一直在附近轉悠,搜尋影子的蹤跡。

江和往前一步,一左一右挎住普洱和衛錦的胳膊:“這樣更保險,少一個立馬能察覺到。”

衛錦她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廢棄建築的前院,這裡長著參天的槐樹,有圓形花壇、水池噴泉,但花壇沒有花隻有雜草,噴泉沒有水隻有經年累月沉積下來的塵垢。

沒有。

沒有。

沒有。

三人最後把目光移向不遠處那棵高大的槐樹,遒勁的樹根盤踞在地表,盤根錯節,曲折生長著。

江和她們互相扯著衣角,磕磕絆絆地搜尋,突然,衛錦仰頭,她在想影子會不會躲在枝乾上。

光芒照見的範圍實在有限,衛錦望不見更高的地方,她低頭往前走,腳尖撞上樹根,腳下一下踉蹌。

“衛錦!”江和伸手就要拉人。

衛錦被江和扯著,手扶樹乾才避免一頭栽倒。

她一口氣鬆到一半,手跟樹皮接觸的地方忽然空了。

“啊!”衛錦身體往旁邊一歪,衣角瞬間從江和手裡溜走,她被吞進樹裡。

“衛錦!”江和拍打著樹乾,“這也沒有門啊,難道是機關,衛錦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這人到底是怎麼進去的,普洱茶你快來看看。”

風聲呼嘯,衛錦跌進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坑,她摔進坑底,萬幸沒有哪裡骨折。

她抱緊黑皮筆記,掙紮著爬起來,結果抬眼就看到無數靈光漂浮在她眼前。

怎麼回事?她沒有去感知靈,怎麼會突然見到這麼多的靈。

靈光圍繞她旋轉,這裡是一個形似樹洞的空間,四麵腳下都是槐樹發達的根係。

她順著靈光的指引往前走,去往靈光最密集的地方。

漫天的靈光恍若一道星河籠罩她的視線,衛錦隱約瞧見緊密相纏的槐樹根係,那猩紅的“須根”在繡有生人活祭的黑袍上蜿蜒。

她往前幾步,伸手拂開麵前成片的光點,漆黑的睫翼恰在此刻垂下掩住她的神色。

靜如繁星的靈光被撥向兩側,那裡沉睡著一個長相俊美的男詭。

蒼白不似人類的皮膚,投落至眼下的晦暗光影,眉心似血的紅痣,如流水般淌落的拖地長發,腕骨疊戴的古怪銀飾……這所有的一切構成了衛錦眼前這幅陰森詭譎的畫麵。

黑霧在他鬢邊遊走,衛錦的目光從他的臉移向這黑霧。

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她伸手去抓,手指徑直穿過黑霧落在了他的臉頰,冰冷的觸感在指尖蔓延,一圈又一圈的金色屏障突兀出現,衛錦怔怔地望向自己穿透屏障的手。

‘是封印?封印失靈了?還是先解決這個黑霧再說。’

衛錦憑空繪製拘禁符控製住黑霧,她將黑霧引向筆記,黑皮筆記配合地吐出漩渦,把黑霧團吧團吧吞進去。

筆記翻頁,第四頁赫然出現一個黑漆漆的人影,形狀體型都像極了衛錦。

還真是我的影子。

影子已找回,衛錦心頭的大石落下。

她試圖將男詭收進筆記,可黑皮筆記一動不動。

衛錦低垂眼簾注視著這一幕,她思索著繪製出一張困陣符,困陣符就是一個小型的困陣,因為是基礎符籙,威力並不高。

她又繼續繪製沉睡符、催眠符、隔音符、安神符,將其拆解融入困陣,而困陣被設在“封印”最外圍。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大概率不是人,所以你還是永遠沉睡在這裡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