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間燈光亮堂，衛錦心裡緊繃的弦鬆緩了些，她往後退將自己的鏡像從頭掃到腳，隻是當視線瞄到某一點後，她的表情倏地凝固。
那是……什麼？
衛錦的目光牢牢鎖定鏡麵，依照鏡子裡的站位，是在她的斜後方，她屏住呼吸猛地向後轉。
——靠裡的淋浴間門虛掩著，燈光止步在門檻。
衛錦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身體扭曲著擺出一副隨時準備逃命的樣子。
“吱呀——”門被緩慢推開，裡麵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呼——
她卸了口氣：“是幻覺，我就說這個時間點淋浴間怎麼會有人。”
雖是眼花看錯，但衛錦總覺得心裡發毛，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這下子，再亮堂的光也擋不住人的胡思亂想，她計劃悶頭往宿舍跑，剛轉身，迎麵撞上一張腐爛泡發的臉。
汙綠色的皮膚，外突的眼球，一股腥臭的氣味直擊腦海，那味道像是河底沉積的淤泥，又像是腐爛的水草，而氣味來源正與她麵抵著麵。
衛錦嚇得牙關發顫，極度驚懼下，原來就連尖叫都是無聲的。
理智斷弦，她胡亂揮舞著四肢，手掌像是按進了泥沼，現實裡什麼實物也沒碰到，她閉著眼不敢睜開，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衝出洗漱間。
在她撲進宿舍的那一刻，衛錦感受到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被拽離，恍惚間，她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
原來那隻詭，一直都趴在她的後背啊。
恐懼裹挾著衛錦的意識，她噔噔幾下爬上床，中間還踩空了一腳，扒在爬梯上。
她掙紮著往上爬，猛地拽緊被子，埋頭讓自己躲在被窩裡，被窩不透氣，她一張臉憋的通紅也不願意冒頭。
而床下，江和抱著礦泉水瓶正在喝水，她喝水的動作停滯在那，一張臉滿是不解地望向慌慌張張衝進宿舍把自己裹成一團的室友。
把喝空一半的礦泉水瓶丟桌上，江和摸黑去關敞開的宿舍門，中間她還在外麵走廊轉了圈，什麼也沒有。
她站上爬梯，輕輕拽了下衛錦的被角：“你怎麼了？”
衛錦哆哆嗦嗦不敢動。
江和拽了幾次對方都沒反應。
終於，衛錦出聲了：“你真的是江和？你不是在床上睡覺？”
“我難道就不能口渴下來喝口水？你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怎麼了？”
“我沒什麼大事。”衛錦悶得慌，她試探性將手伸出被窩緩慢挑起一條縫，新鮮的空氣湧入，她急切地呼吸著。
夜晚能見度低，床邊圓潤的身影的確符合江和的體型，衛錦感覺自己丟地上的理智又被撿了回來。
她從被窩封印裡探出頭，長發亂糟糟頂頭上，一張臉又紅又熱：“我剛被嚇到了，現在沒事，你回去休息吧，明早我們還要開班會領軍訓服呢。”
寂靜的夜裡，衛錦盯著天花板漫無目的地出神，她在入睡前呢喃道：“詭異。”
時隔多年，她又一次親眼見到了詭。
而詭異，什麼是詭呢？
人死後，執念蛻體而出。
它們是怪異——是異常的、古怪的、離奇的。
*
“江和，你收拾好了嗎？”
“馬上好，我再拿個包就行。”
衛錦她們住在一樓走廊儘頭的119宿舍，因為宿舍背陰，白日燈光也常亮著。
關燈鎖門一氣嗬成，兩個人順著人群走出宿舍樓。
“江和，你說我們學校為什麼不把中間那塊廢棄建築拆除，把兩個區徹底打通，這樣能大不少。”
“學校既然沒把那塊廢棄建築推平，肯定有原因。”
“什麼原因？”
“原因嘛——”江和挑眉，眼裡閃動著狡黠的笑意，“等我當上校長自然就知道了。”
“行，那我等你當上校長之後告訴我。”
“你等著吧。”
公共課教室裡坐著四個班的學生，粗略一數大約一百人，衛錦她們坐在進門靠右的倒數第三排。
輔導員是個年輕男人，戴著個圓眼鏡，長得很有喜感，他後麵跟著一男一女，不出意外應該是昨天進班級群打招呼的兩個班助。
教室倏地安靜下來，衛錦抬頭瞄了眼講台：“那個穿得一身白的是誰，也是班助嗎？”
她看見輔導員身後站著一個穿白衣白褲的男生，對方低著頭，也許是沒戴眼鏡的緣故，她瞧不清對方的五官。
她眨了幾下眼，去看前麵的輔導員，能看清大概長什麼樣，同樣的操作，她再去看後麵的白衣男，模模糊糊根本瞧不清。
“班助？不是啊，兩個班助沒人穿白衣服。”
江和在那低頭編輯朋友圈也沒抬頭，剛輔導員他們進門，她就瞧過，沒人穿一身白。
聽到江和說班助裡沒人穿白衣服，衛錦擰眉從書包裡掏出副眼鏡正要戴上。
“謔！”
江和猛然發出一句滿含驚訝的氣音。
而這邊，衛錦剛好戴正眼鏡，她順著江和的視線朝前望，正撞見一張沒有五官的臉，是那位白衣男。
‘你也看到了？’目光對視，衛錦和江和眼神裡的意思一致。
〔衛錦：怎麼辦？〕
手機震動，江和低頭掃了眼。
〔江和：彆慌，現在可是大白天。〕
以黃昏為界，白日屬於生者。
〔江和：再強的詭異，白天出現，實力也會大打折扣，你看外麵這麼強的陽光，詭異都怕陽光的，我賭它一定呆不了多久。〕
衛錦困惑地看向窗外，今天的確是個燦陽天，照進室內的陽光烈得刺眼。
她雖然不清楚這個說法哪來的，但看江和這麼鎮定，也隻能按捺下心底的恐慌。
十分鐘後。
〔衛錦：江和，我覺得我們好像攤上事了？它一直在看我們，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
衛錦如芒在背，她感受到了實實在在的視線。那隻無臉詭一直在看她倆，它露出來的大半張臉都正對著她倆的方向。
〔江和：那要不我們……跑？〕
〔衛錦：它堵在正門，後門是關著的，不知道有沒有上鎖。〕
公共教室，桌椅連在一起劇院式擺放，衛錦她們坐的位置靠裡，不管正門還是後門，都有很長一段距離，不過真要比較起來，她們還是離後門更近。
〔江和：賭一把。〕
“跟著我走。”江和拉著衛錦快速離開座位。
正好這時候，班會到了末尾，輔導員在叫寢室長上來領軍訓服，整個班在這瞬間動了起來，她們兩個混在中間也不算突兀。
倆人穿行在過道上，衛錦回頭留意無臉詭動向，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完全抬起了頭，那張沒有五官的臉在她眼前不斷放大，那薄薄的一張臉皮不斷向腦後拉伸，就像是……對方在朝她倆笑。
“它追過來了，江和。”
“低頭！”江和喊道。
黃色的符紙從臉側飛過，衛錦看到無臉詭伸長的手，還有符紙撞上詭異滿目的金光。
“咣當！”後門開了，她們迫不及待地逃出教室。
“呼呼——”衛錦靠牆蹲著，平複自己過快的心跳。
而江和扒在門上的窗口往裡看：“沒事了沒事了，那隻沒臉的詭消失了。我就說白天詭異的實力大打折扣吧，我一張誅邪符秒殺。”
“我們鬨出這麼大的動靜，會有事嗎？剛才那金光——”那金光快閃瞎她的眼了，衛錦想她一會被盤問的時候能實話實說嗎？
“你來看看，你看他們像是注意到剛才動靜的樣子嗎？”江和向衛錦遞出手，拉對方起身。
“怎麼會？”教室裡氛圍如常，根本沒人注意到這裡，要不是自己身邊還有一個親曆者，衛錦會以為剛才的一切都是自己在白日做夢。
“詭異，詭怪異常，信則有，不信則無。她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詭異，所以看不見無臉詭。至於剛才的符籙金光，屏蔽一下普通人的眼睛很簡單好吧。倒是你，你能看見詭異和符籙金光，你也是玄門的人？”
“所以我應該看不見？”衛錦猶豫著開口，“我不知道你說的玄門，我就是一個普通人。”
“你——”江和欲言又止，姐妹好地攬住衛錦的肩膀，“我就說嘛，玄門年輕一代的人，我幾乎都認識，我說怎麼之前沒有見過你。不見詭也就不撞詭，對詭異存有好奇心、畏懼詭異的人，吸引詭且易被詭異引誘。你是不是平時就喜歡一些神神秘秘的東西？”
衛錦遲疑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