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現在很難受。
這種難受不是手被劃傷時尖銳辛辣的痛,而是一種悶痛,像是有人拿斧子一下一下地錘向心臟,壓的他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神色不明地地注視著列車包廂內的凱瑟,整了整略顯淩亂的衣襟,他重新挺直了腰,又恢複了平常傲慢到不近人情的模樣。
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現在他的內心有多狼狽。
眼底的人正偏頭趴在那裡,眼裡是將掉未掉的淚,布雷斯挨得她很近,好像在說些什麼。
諾特則在一旁靜靜地旁觀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心痛地厲害,自責、失落、嫉妒、傷心一齊湧來,德拉科眯了眯眼,眼裡閃著寒光。
-
身為馬爾福的獨子,德拉科向來是最驕傲的存在,他驕傲自己有天底下最好的爸爸媽媽,也驕傲有一個和自己特彆要好的妹妹。
他以為他們會永遠待在一起的,他以為她不會離開的,他以為…
在攝魂怪來的時候,德拉科害怕極了,急匆匆躲到一個包廂,卻又立刻想到了她,她在哪裡?攝魂怪要是去找她,那該怎麼辦?
車裡暗極了,他像個傻子一樣,一個包廂一個包廂地掀開簾子,汗水糊濕了頭發,所有人都困惑地看著他。真丟臉啊,你還記不記得你還是個馬爾福!
發型重要,臉麵也重要。可是…
都沒她重要。
他還是沒有找到她,他心灰意冷地走在過道裡,兩個赫奇帕奇在交頭接耳:
“聽說有人暈倒了。”
“是哈利·波特!還有一個——”
“那個特彆漂亮的學姐!”
“你們在說什麼?”德拉科惡狠狠地揪起了那個可憐孩子的領子,命令式地問到。
“我,我們也不知道。”
那倆孩子嚇得快哭了。他恨恨地撒開了手,終於擠進了鬨哄哄的人群,他的心猛地一顫。凱瑟正躺在座椅上,虛弱地像是一株顫顫巍巍的荷花,旁邊站著一個寒顫的中年人——
哼,這人可真寒酸,也配和她站在一起?他感覺自己快呼吸不上來了。
德拉科聽到有人幸災樂禍地說她“活該”,他伸出魔杖給了那人一個惡咒,肆無忌憚地發泄著自己的不爽。
若換作以前,他肯定會一把撥開所有人,然後大聲地告訴她:他們都是垃圾!可是他不敢走過去了,他怕再次看到她冰冷的眼神,再聽到她說那句:
“借過,馬爾福先生。”
他變了,曾經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馬爾福小少爺,那個總以為自己當配得天底下最好的小男孩,也變得畏頭畏尾起來。
-
德拉科不禁想起了剛和她見麵的日子。
一天媽媽突然說要帶來一個妹妹,讓他好好對人家,這讓他很不爽。
蟾蜍汁、蜘蛛粘液、蛇的鱗片…壞小子偷偷準備了一堆“好玩意兒”,就等著一見麵潑她頭上,也讓她好好瞧瞧,偉大高貴的馬爾福莊園也是誰想進就能進的?
直到她來——
一個雪團子似的小女孩,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抬起頭對他甜甜一笑。
像是櫥窗裡擺在最顯眼處最貴的娃娃,但好像又沒有這麼漂亮的娃娃。
德拉科訕訕地捏緊了手裡的玩意兒,偷偷塞進了口袋裡,他色厲內荏地拒絕了她的示好,狼狽地落荒而逃。
-
第二年,媽媽專門為她辦了場生日宴會,將她介紹到純血圈裡。媽媽左手拉著她,右手拉著我,
賓主儘歡,觥籌交錯。
她在宴會上端得一派彬彬有禮的淑女樣子,對誰都那麼標誌的笑著。
原來我之於她,不是最特殊的那一個。德拉科生氣地想。
宴會結束,熱鬨變得冷寂。
她轉身離場,笑容還凝固在臉上,像是一張毫無瑕疵的畫像,同時,也毫無感情。他悄悄地跟著她來到了後花園,入目是一張疲倦而冷漠的臉,落落寡合於滿園春色。
“小馬爾福先生?這位是——”她淡漠地回頭,看向一旁的布雷斯。
布雷斯倚著樹,好像什麼都提不起他的興趣,
“布雷斯紮比尼。”他微微抬著下巴,懶洋洋地說。
“哦,你好。”
她重新捧起了手中的書,好像把旁邊的兩個男孩都忘在了腦後。
“真沒意思,諾特沒有來…都是些說不上話的…”
德拉科才沒有管那個向來心比天高的紮比尼在抱怨些什麼,他眼裡隻有一個發卡,蝴蝶形狀的,正乖巧的卡在她的耳朵上。
陽光斜斜地撒下來,她清冷精致到易碎,發卡下露出的脖頸白皙纖長。甚至發絲都待在了最完美的地方,好像風都不忍打擾這份美好。
後來不管潘西還是什麼女生戴過多少奢華華麗的發卡,他總嫌棄地吐槽醜,
因為都不是記憶裡的那一個了。
“哈,德拉科,你的妹妹是個小啞巴嗎?”布雷斯好像來了點興趣,促狹地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
德拉科氣惱地推開他,誰要你這麼說她的!
“我才沒有這樣的妹妹。”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話到了嘴邊就變了樣。
“把你妹妹讓給我吧,德拉科,反正你不喜歡,正好我喜歡。”
“你再胡說一句,我就告訴爸爸不讓你進我家了。”
耳邊是布雷斯隨意的玩笑話,順著風傳入他的耳朵,
“如果我有一個妹妹,我肯定不會讓她這麼…不快樂。”
-
她哪有不快樂了?她分明很快樂好不好!
凱瑟經常帶來一些新鮮的玩意兒,還喜歡偷偷往麻瓜世界跑,跟個兔子似的,跑的飛快。有一次德拉科抓住了她的兔子耳朵,嚇唬她說要告訴爸爸。
“好哥哥不要告訴馬爾福先生好麼?”她撒嬌似的不斷搖擺他的衣袖,德拉科羞得麵紅耳赤,
“你,你不許這麼跟我說話!”
“那你是答應了?”她還是那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走吧…走吧,你,你快走。”
怎麼有人無賴成這樣。
凱瑟一下子就撒開了手,跳到了窗戶邊,臉上的笑容得意又張揚,如同一隻燦爛的飛鳥,
“我晚飯前回來,替我打掩護啊!”
-
德拉科聽慣了父親的話,那些貴族禮節,那些家族榮耀,古老龐大的的馬爾福莊園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叛逆者。
我不能讓爸爸失望,我也不能讓家族失望。借著一次次為她打掩護,也算自己也叛逆了一回又一回。
一天餐桌上,媽媽談笑間開口:
“凱瑟,你想不想改姓馬爾福啊?這樣你就是我們的親生孩子了。”
“啪嗒”一聲,德拉科手中的刀叉掉在了地上。
媽媽是想讓她替馬爾福家聯姻嗎?
他小心地看向妹妹,凱瑟低著頭,臉色慘白,長長的眼睫如同遮天蔽日的鴉翼,遮住了半張臉的光。
半晌,她咬著嘴唇,聲線細微:
“姑媽,可以讓我想想麼,我還沒準備好…”
後來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方法,這件事就此掀過,媽媽再也沒提起,德拉科心底的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還好,還好。
所有的枷鎖,所有的責任,就讓我一個人來承擔,妹妹隻需要自由自在的就好啦。
“飛鳥不應該囚於方寸之地。”
-
但總的來說,小德拉科的童年還是很快樂的。他有著深愛他的爸爸媽媽,有著還不錯的魔法天賦,還有著一群圍著他轉的朋友。
還有妹妹。
有時候安靜的像副油畫,靜靜地聽自己滔滔不絕,有時候又神采飛揚到好像天地儘在腳下。
兩個小朋友整天待在一起,一起玩扮演的遊戲,他教她騎掃帚,她用沙子給他壘“城堡”…
那時候好美好,美好的像夢一樣,就像她壘城堡的沙子,“簌”一下就被吹散了。
腦子裡紛紛亂亂的全是她,他忽然驚懼地發現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他不想讓她隻是妹妹。
他不想和她的關係困在親情裡。
德拉科有些心慌,為什麼會生出這種念頭?
可是她再也不會回來了,那是一個永遠自由、永遠叛逆的靈魂,外表的文靜乖順也不過是暫時的偽裝,他早就知道她和那些純血的大小姐們不一樣。
她什麼都不怕,她一個人就能對抗全世界。
可是我呢,我好像什麼都怕,
我怕我撐不起馬爾福的榮耀,我怕我比不過波特,我還怕…
-
從她離開家的那天起,德拉科就期待著下一次見麵。
離著見麵的日子越近,期待就越強烈。
該怎麼和她說呢?“我們和好吧”,不行,太唐突了。“我錯了,我不該在預言家日報麵前那樣說你。”不行,這也太丟臉了。
德拉科等在審訊室門前,緊張的嗓子眼發乾,期待達到了頂峰。他來回地踱步,排練著在在心底說了幾百遍的台詞。
無數個焦慮的等待,無數個日夜的盼望,他終於見到了她,那些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就一下子撞倒了她。
腦海中的一切台詞頃刻間倒塌,變得毫無用處,一切也都是從那場意外急轉而下的。
為什麼要把她惹哭呢?為什麼要說那些讓她傷心的話呢?她該多難過啊。
你就是活該,你活該死了,德拉科馬爾福。
他拿起一把精致的梳子梳了梳自己光滑的頭發,眸色暗了暗,順便收斂了思緒。
列車即將到站,陸陸續續有人從包廂走出,他想他是時候該回去了。
“想哭就大聲哭唄,在我麵前還忍著?”
布雷斯的聲音響起,像是有吸鐵石,德拉科又不自覺停住了腳步。
“我才沒想哭!我就是氣討人厭的馬爾福。”
“他怎麼惹到你了?”布雷斯笑了出來,“沒給你帶果醬三明治還是沒跟在你背後給你講笑話聽。”
凱瑟推了布雷斯一把,不滿地哼唧:“我就是討厭他,他所有樣子我都討厭!”繼而懊惱地縮回了頭,甕聲甕氣地說,
“他看我就像一個敵人。”
我才沒有!
我明明——最在乎你了。
德拉科委屈地皺起了鼻子。
“彆管他,他不配。”諾特帶著那副慣有的嘲諷的調調說。
氣死我了。
正愁沒地兒發泄這堵在心口的一團氣,剛下車,波特正好走了過來,德拉科忙湊過去大聲地嘲笑他:“膽小的波特,沒想到你居然怕攝魂怪,你可真沒本事!”
“啊,馬爾福,你在說什麼啊?”波特一臉傻樣地問。
“我說你可真沒本事,連攝魂怪都怕!趕緊從霍格沃茨打包回家吧!”德拉科聲音又大了些。
波特這次沒理他了,德拉科突然意識到了哪裡不對,向後望去,才發現凱瑟正好從旁邊走過。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像是不認識他一般飛快地走開了。
該死的破特,他故意的!
你等著,咱倆沒完。
-
“你想去哪個學院?”
“我想去斯萊特林。”
一群小孩在那兒嘰嘰喳喳討論。
“因為斯萊特林有布萊克學姐!”
“對,對,布萊克學姐在斯萊特林,我也想去那兒。”
“好幸福,之前隻能在報紙上看見,現在不僅和她生活在一個環境,你跟她打招呼她還會對你笑。”
德拉科一把抓住了一個小孩的領子,“她再怎麼好也跟你們沒有一點關係!”他咬牙切齒地說。
“跟你就有關係嗎?”一個小朋友無知無畏地說,他的同伴慌張地拉著他的袖子,“你不要命啦!那是馬爾福!會吃人的馬爾福!”
德拉科臉更灰了。
剛分完院,那個尾巴一樣的一年級,長的像個鼴鼠,朝她問東問西,她倒挺有耐心,對誰都一副老好人的樣兒。還有上次,那個戴眼鏡的拉文克勞撞到了她,就把一本書送給了她,她還挺高興?她看不出來那個人是故意的?
一群膚淺的家夥,他們才不是真的對她好,她怎麼就不明白呢?
德拉科鬱悶死了。
坐在寢室裡,德拉科怎麼看布雷斯怎麼不順眼。
他像隻孔雀一樣穿著那件花裡胡哨的大衣來回逛,在鏡子前麵一會兒理理發型,一會兒整整衣領,德拉科忍無可忍了。
“你能不能彆晃悠了!”
布雷斯擺了一個pose,朝德拉科挑了挑眉,“還是凱瑟的眼光好,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穿這件衣服帥呆了。”
“像隻黑雞。”
布雷斯也不惱,笑眯眯地看著他,“德拉科,你是不是不高興啊。讓我猜猜,哪個不識相的惹到了我們的大少爺。”
“文森特?”
“格雷戈裡?”
“不能是潘西吧…”
布雷斯開始一個個掰著指頭數,一副煞有介事地樣子。
“不要說話了,我要睡覺了。”德拉科覺得自己憋的快要爆炸了,拿起被子蒙住了頭。
“正好我也要出去約會了,祝你一個人睡的香甜。”
德拉科不想理他,裝聽不見地翻了個身,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掀開了被子,一下子坐了起來。
“喂,你跟誰去啊。”
布雷斯抱著胸,勾著嘴角,
“放心,不是你想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