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衍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她的手緩慢滑入枕頭下,枕頭裡藏著她慣用的那把薄刀。
黑夜中虞衍的聲音響起:“我剛剛覺得身上覺得身上不爽利,又去清洗了一番。”
男人又問:“怎麼不叫丫鬟給你掌個燈?”
“大晚上的再把人叫起來,因為這種事,我不好意思。”虞衍轉過身,打了個哈欠,不耐煩地說道:“你不準備睡覺?”
男人不在說話,似乎是睡著了,虞衍聽著熟悉的綿長的呼吸聲,也漸漸睡去。
次日,虞衍睡夢中感覺到身邊的人在動,她裝作沒有醒的樣子,皺著眉。
季澤州小心地從她身上翻過去,下了床站在屋子裡穿衣服。
此時虞衍才翻了個身,裝作睡眼惺忪地撐起身子,打量窗外的天色,問道:“幾點了?是準備去用飯?”
季澤州晨起的嗓子還很啞,低低嗯了一聲,看著她遲遲不準備起床,問:“怎麼?不想起床?”
虞衍揉揉眼,不情不願地下了床,等她才把衣服穿好,就看見男人已經穿戴整齊,她說道:“你先去用飯吧,我可能還要待上一陣子。”
親眼看著季澤州往偏廳走,虞衍隨便挽了一個發髻,匆匆忙忙往書房那邊走,翻出昨晚上就寫好的拜帖,將拜帖交給一個小廝,命他趕快送去林家。
做完這些事,她才鬆下一口氣,慢慢悠悠地走到偏廳,和季澤州一同用飯。
吃完飯,二人分道揚鑣。
虞衍回到主屋,叫一個丫鬟重新給她梳洗打扮,她下午要去拜訪他人,不能失了禮數。
季澤州這邊如往常一般瞞天過海到定王府,褚稷連夜將昨天他寫的那張名單調查好,他將所有資料交給季澤州。
資料上都是這些人什麼時候考上的進士,什麼時候當了什麼官,之後又被誰調去哪裡。所有的信息彙總起來,足足有一個銅板那麼厚。
褚稷連夜翻看卷宗,困得不行,準備趁季澤州看資料時小憩一下,卻忽然聽到季澤州吩咐他:“你明天派個人,去蜀地幫我調查一個人。”
“誰?”褚稷強打起精神,就聽這位定王殿下吐出兩個字,“餘琰。”
“什麼?”褚稷驚得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他遲疑地重複問道:“你說?你要讓我派人去蜀地調查餘琰?”
季澤州的目光從手上的資料上移開,眼神如刀,聲音冷厲:“怎麼?需要我再給你重複一遍?”
褚稷連忙搖頭,想說什麼,又不敢問,隻好聽季澤州的吩咐下去。
這邊虞衍坐著馬車到了林家,就看見林家氣派敞亮的大門,紅色的大門上描著金銀線,兩邊的紅色立柱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神獸圖案,走上漢白玉砌的台階,層層疊疊的金鑲玉荷花底座托著鎏金獸頭輔首。
虞衍同兩旁的門童說明自己的來意。就看見他們慢慢悠悠地往裡麵通報,過了半晌一個小廝跑來,與門童耳語幾句。門童將大門打開,將虞衍請進去。
接待她的是林家的當家主母,這會兒她正招呼人給虞衍看茶。
虞衍打量林家主母,五十多歲的年紀,沒有穿金戴銀,隻是頭上簪著一支水頭極好的玉簪,宛若琉璃,藍中帶紫,紫中帶粉。兩個紫色珍珠耳璫,著一身絳紫色交領裙裾。料子上似有提花,領口是金線繡的常青藤。
二人寒暄了幾句,虞衍就將話題引向林岩。
“當朝四品大員,市舶司的林岩大人近日可好?”
林家主母抬抬眼皮,看著虞衍,問道:“怎麼,你也有事找林大人?”
虞衍訕笑,從懷裡掏出兩張銀票,麵額都是三萬兩白銀,她將銀票遞給林家主母,輕聲說道:“這算是晚輩向您借關係的敲門磚,事成之後,還有三萬兩白銀。”
林家主母將手裡的銀票放在桌子上,矜持地喝了一口茶,隻叫虞衍在一旁等著。
待擺夠了譜,她說道:“既然你誠心誠意,我就托丈夫幫你遞一句話。”
虞衍點頭,將身上備好的信封遞上去,她不經意地問:“敢問林大人如今在哪下榻?我也好過去拜訪一番。”
林家主母斜睨她,說道:“你去拜訪?林大人如今回京述職,就住在大皇子府上,你去拜訪吧。”
虞衍遞出帖子的手一頓,很快她就說道:“那既然如此,我這帖子就不合適了,不如我今晚派人再送來,看看林大人有沒有時間賞臉。”
林家主母嗯了一聲,虞衍說著恭維的話,待她說:“好了,既然沒有什麼要緊的事,要留下來吃頓便飯嗎?”
虞衍起身,告辭退下。
外麵的丫鬟將虞衍接上車,有些好奇地問道:“夫人,近日談得如何?”
虞衍上車,用手指點點她的嘴,那丫鬟自知失了分寸,閉口不言。
虞衍在馬車上,掀開簾子,看道路兩旁的店鋪,忽然讓車夫將馬車停下,她下車來,走進一家書肆,她讓丫鬟在馬車旁候著,她自己進去。
一進到書肆,虞衍同老板說道:“你知道扶桑這本書嗎?”
老板抬起頭,看向虞衍,說道:“我不知道,客官可以說說裡麵講的是什麼?”
虞衍用密語說道:“計劃有變,目標在大皇子府上。”
老板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老板轉身上了二樓,過了一會兒,老板下來,小聲耳語:“你上去一趟。”
虞衍微愣,很快在老板的示意下,往樓上走。
書肆的二樓是茶館,有人會在這裡看書喝茶,這會兒人不多,快到飯點,大家都回家去了。
一個身著華貴圓領袍的青年坐在窗邊,低頭向下看。
虞衍偏頭,用眼神詢問是不是他。
老板點頭。
虞衍上前,順手從彆人桌子上順走一本書,假作到窗邊尋光,實際上在書的演示下同這個青年說話。
她先打量對方,雖然對方束著男人的發冠,穿著男款的圓領袍,隻要是稍加訓練過的人,都能認出,這個人不是男人,是女人。
一個女扮男裝的人。
虞衍將書豎起,遮住自己正在說話的嘴,小聲問道:“您有什麼事?”
那個青年女子轉過頭,虞衍被她的五官吸引,她的五官似曾相識,虞衍猜測自己可能是見過她的親屬。
“你好,我是橋。”她說道。
虞衍驚地睜大眼睛,甲橋,組織裡潛伏在京城的暗樁,甲級殺手。
虞衍趕緊低頭,向她問好。
“我是乙睚。”
橋雙目正視她,目光灼灼,讓虞衍有種無處遁形的緊張感。
“你是怎麼打算的?”橋問。
虞衍篤定道:“強殺。”她說出自己的打算,“既然他在大皇子府,那麼隻要將他誘騙出門,我們就有動手的機會。”
橋點頭,帶著欣賞的目光,但嘴上卻問:“當街強殺必會引起京城動蕩,可能會有暴露的風險,你為何會這麼想?”
虞衍倒是有些奇怪地看她:“因為第三天了啊。”
“第三天?”橋不明白。
虞衍解釋:“組織說,三天內殺掉林岩,雖然無法提前周密布局,但時間就在這裡,就算當街殺人,冒著暴露的風險也要將他殺掉。”
橋看著她篤定的眼神,歎了口氣,“皇宮護衛森嚴,皇子府同樣,沒有幾個人成功潛伏進去,倘若皇子府裡有我們的人身居要職,今日也不會冒著暴露的風險了。”
虞衍沒有吭聲,將這句話默默記下。轉頭看向窗外,這時候她才驚訝地發現,這條街的隔壁,正是大皇子府。
她們現在坐的位置正好有一棵樹,掩映住他們的身影。以她們二人的目力,輕鬆可以看見大皇子府上的人如何行動。
這絕對不是巧合。
虞衍偷瞄身邊的那個女人。對方頭也不回,直接說道:“仔細看。”
虞衍隻好回過頭仔細看,定睛一看,她看見一個中年男子從院子裡出來……
大皇子府內,林岩匆忙走過正廳,他拉住一個丫鬟,問道:“永王殿下在哪?”
哪個丫鬟搖頭,又問身邊的小廝,小廝回想:“殿下似乎進宮去了。”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這位四品大員,朝廷命官像是看見救星了一般,快步走過他。
小廝回頭,就看見永王跨過門檻,正同側身聽身邊幕僚講話。
看見林岩快步走過來,他輕微抬下巴,示意身邊的幕僚住嘴。
林岩迎上前,瞟了眼他身邊的幕僚,皮笑肉不笑地微笑點頭,算是打了聲招呼,趕緊上前和永王說道:“殿下,那邊來消息了。”
永王伸手,止住他的話,衝著身邊的幕僚說道:“你先去書房,一會兒我再同你說。”
那幕僚看一眼林岩,同樣皮笑肉不笑地衝他點頭,憤然轉身去往書房的方向去。
林岩打量四周,確定現在四下無人,他小聲同永王說道:“那邊要武器。”
“武器?”永王眉頭緊皺,“武器不行。”
林岩用手給了一個數,繼續說道:“他們給這個數,並且,他們願意簽訂百年不相侵協議。”
永王聽到這話,冷笑一聲,冷冷地斜看林岩。
這一眼將林岩的汗都看下來了。
他趕忙說道:“武器不行,但我們可以賣鐵啊。”看見永王似乎對此有興趣,他解釋道,“我們可以賣給他鐵礦,他們的看中的不正是我朝的鍛造工藝嗎?我們不能賣現成的武器,但我們可以賣給他們鐵礦,這樣就算是……”
永王沒有聽完,直接往前走。
林岩往前追了兩步,趕忙補充:“我沒答應,於是他們說,如果不行,他們願意用馬換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