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穗目光坦蕩,笑容溫和,好似自己說的話隻是尋常寒暄。
虞衍收回目光,既然已經敷衍了,日後再見再解釋也不遲。
……
能看見京城城樓,已經是十多天後,一行人骨頭都要顛碎了,可算是到了京城。
正是春末夏初,豔陽高照,京城外繁花遍地,形形色色的人往京城裡去。
與褚穗分彆後,虞衍進了茶樓,店小二招呼道:“這位淑女,想喝點什麼啊?”
虞衍徑直往樓梯走,說道:“安排個雅間,點一壺桑穀茶,叫烏總管上來。”
店小二應聲,連忙吩咐下去,引著虞衍往二樓雅間去。
坐下沒多久,輕快腳步聲漸近,來的是個中年婦女,提著茶進來,看見虞衍,麵上綻開笑容。
對上暗號後,烏總管連忙招呼虞衍喝茶,將一個冊子遞給她,裡麵是虞衍扮演身份的信息。
她的身份是如今趙老太太的庶外孫女。
趙老太太出身是前朝寧國公衛家的嫡女,嫁給了安國公趙世子趙霖。
趙霖的庶女趙采芝嫁給了當時的禮部尚書後官拜內閣餘瑾,餘瑾後來解冠回巴蜀,將妻子帶回巴蜀。
虞衍所扮演的角色,就是餘瑾的女兒,餘琰。
趙老太太將趙采芝視為己出,時常書信往來。餘瑾和趙采芝四年前因為瘟疫病故,趙老太太就與餘琰保持聯係。
前不久餘琰急病去世,趙老太太接到她生病的書信後連續寫四五封信請她到京城來治病,隻可惜這時候餘琰已經走了。
組織了解到情況,認為這是個絕妙的機會。
虞衍因刺殺行動受了嚴重內傷,傷了根基,短時間內恐怕是出不了刺殺的外勤了,元氣大傷的模樣完美契合了餘琰的病弱形象,虞衍剛能下床,組織就安排她往京城去。
烏總管見她看完,又補充道:“睚,我不是記得你出身很好?咱們組織裡多數出身平平,就你還有點士族血統在身上,這就是為你定製的一個身份啊!”
虞衍沒有笑,冷冷淡淡地說:“多早的事了,士族也不是什麼大羅金仙,腦袋往刀上一按,該掉還得掉,與旁人有什麼分彆。”
烏總管聽她語氣不好,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都怪橋那家夥,她時常和橋接頭,那家夥天天調侃自己的血脈給了自己吃飯的家夥,這會兒在睚這裡失言了。
烏總管趕緊說道:“對對,這裡還有一份京城內關係網的資料,以及趙家的資料,你看了記清楚了,到角落盆裡燒乾淨。”
看著虞衍臉色蒼白,她又想起件事,站起身,從暗格裡拿出兩個瓷瓶,上麵沒有貼字,一個白色一個綠色。
她將瓷瓶放在桌子上,介紹道:“這是我專門看了你的脈案記錄,為你調製的,白色的瓶子裡是療傷藥,是滋養你肺腑經脈的。
綠色的是調息丸,到了趙府免不了請大夫,這個藥能將你的脈象掩蓋成元氣大傷,心脈不足的模樣。
雖然你如今傷勢未愈,但和久病之人的脈象還是不一樣,為了避免暴露,還是把這兩種藥吃了。”
虞衍將兩個藥瓶打開,倒出兩枚藥,用桌上的茶水送服。
烏總管繼續叮囑:“療傷藥一天一次,吃完再來拿,調息丸十天一次,吃到第三個月時半月一次,吃兩個月後,一月一次再吃兩個月,這瓶子裡的分量足夠,餘出兩丸備用,一共吃半年,萬萬記得不要多吃。”
烏總管想起什麼叮囑道:“記得,千萬不要吃芍藥。療傷藥裡有一味和芍藥相衝,最近流行百花引,百花糕,你要千萬注意。”
虞衍點頭,翻看所有資料後,將其燒毀燒毀,轉身離去。
……
半月後,褚家帶頭舉辦了瓊華宴,邀請京中少爺小姐們遊園賞花。
巳時三刻,幾個世家女子的轎子抬到園門口,著不同衣裳的少女從轎子中下來,挽著手往園子裡進。
又一頂轎子停在院門口,小廝唱道:“趙家,餘琰餘姑娘到!”
正手拉著手往院子裡進一眾姑娘們停下腳步,小聲交頭接耳。
“趙家?餘姑娘?沒聽說過啊。”
“不是說趙家是和尚廟嗎?怎的今天來了個姑娘?”
“我倒是聽說過餘琰,好像是巴蜀那邊來的。”
“巴蜀?京城外鄉下來的?”
“彆這麼說,快看,她出來了!”
看清來人模樣,一眾姑娘呆愣原地。
等著餘琰走上前,眾人才回過神,紛紛誇起來:“真是好俊俏的姑娘。”
餘琰行禮,發間金釵上的流蘇晃都不晃,像是標尺一般的禮儀,連宮裡的教習嬤嬤都挑不出一點兒錯來。一眾姑娘紛紛回禮。
“姐姐妹妹們,初次相見,我是趙老太太的外孫女,餘琰。”
互相介紹完,虞衍被一眾姑娘們簇擁在中間說話,往院子裡走。
院子內現有亭台,早已有一群姑娘少爺等在院內,聽說是提前來的。
姑娘聚在一堆,少爺聚在一堆。
中心圍著的一個姑娘看過來,看見被簇擁著的虞衍,皺眉問身邊人:“這是誰?怎麼沒見過。”
少爺們看見又一批姑娘進來,也紛紛拱手行禮,眼睛在諸位女孩子們臉上掃過,不約而同在虞衍臉上停留片刻,又礙於禮數挪開。
姑娘們彙合到一處,小廝搬來凳子。
衛家大姑娘衛元戈先介紹虞衍:“這是趙家,趙老太太的外孫女,餘琰。”緊接著她又介紹麵前同樣被簇擁在中間的女孩,“這位是葉家毓霖,排行第三。”
然後眾位姑娘們紛紛自我介紹。
葉毓霖率先問道:“怎麼看姐妹麵生?是剛到京城來的嗎?”
虞衍點頭,回答:“是的。”
“從哪來?”
“我隨父親住在巴蜀。”
“令尊什麼官職?”
“曾任內閣大臣,後解冠回鄉了。”
“幾年幾月的人呀?”
“十八,屬蛇,一月的。”
葉毓霖了然,外孫女投奔母家,那父家多半是不好了,她笑容明豔張揚,行動不受拘束,握著虞衍的手招呼道:“姐姐來了京都不要拘束,有什麼不懂的,差人寫信遞來國舅府,不要客氣。”
衛元戈突然也把手放在虞衍肩頭,讓虞衍忍不住輕顫一下,衛元戈還以為是自己的鐲子冰到她了,低頭檢查了一下。
虞衍將一隻手從葉毓霖手中抽出,放在元戈的手上。
剛剛她差點就沒控製好條件反射,暴起反擊了。
還好忍住了。
衛元戈說道:“過幾日帶你逛一逛京城,看看京城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
虞衍抬頭,看見衛元戈並沒有看著自己說話,反而是看著葉毓霖。
她了然。
資料上寫,京城如今有四大家族。
皇帝外戚、太子妻族的葉家。
三代封侯,聯姻二皇子的衛家。
自己所在的老牌儒生門地,百年常青樹的趙家。
以及今天的東道主,京城新秀,褚家。
自己今兒代表的就是趙家,而代表葉家的毓霖先對她示好,衛家的姑娘也趕緊跟上。
外圍站著的幾個姑娘是小士族的女孩和公子,紛紛小聲嘀咕:“說是趙家的姑娘,也不姓趙,怎麼就偏她好命,落在個和尚廟裡,魚目也當明珠捧出來。”
“就是,也不知自己什麼身份,行走坐臥都端著架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公主呢。”
“一會兒遊戲中,叫她落不得好處!”
“就是!”
……
這幾個人聲音極小,又湊在一起小聲討論,裡麵人是聽不見的。
可虞衍耳聰目明,聽得清清楚楚。
聽說今天是在外行商的褚家二少爺初次回京,順便結交這群世家小姐公子們,也有互相相看的意思,這會兒開沒開始宴席,一群人先遊玩起來,等待主持人亮相。
葉毓霖衛元戈幾個說要鬥百花,叫上虞衍一起。
虞衍想要答應卻被另外幾個公子哥劫走,拉到投壺麵前,葉毓霖也跟過來,卻不拿箭,隻招呼彆人玩。
虞衍不明白,小聲問:“葉妹妹不玩嗎?”
葉毓霖笑著說道:“我投壺好,若是沒有衛大姑娘陪我投,那就沒意思,你們幾個都打不過我!”
之前小聲蛐蛐虞衍的姑娘高聲說道:“餘姑娘今天頭一回見麵,從外地而來,曉得投壺怎麼玩嗎?”
虞衍聽完,細聲細氣地回:“我從小身子骨弱,小時候總見不得風,長大了又守孝,不敢玩鬨,確實不知規矩,還請姐妹解釋一二。”
眾人皆靜,不敢吭聲,怒目盯著那陰陽怪氣的姑娘。
人家身體不好,父母雙亡,投奔母家,寄人籬下,你乾嘛說這話。
衛元戈解圍道:“誰人沒有個頭一回了?餘妹妹我同你說一下規則。”
虞衍聽完明白了,不就是投箭嗎?這有何難?她擲飛鏢百發百中,是組織裡投擲功夫數一數二的!
虞衍準備上手來試,又被打斷。
“光投壺多沒意思,要不搞個彩頭吧?餘姑娘若是投進去一支,我手上這江南名師畫的扇子就送給姑娘。”
虞衍朝說話的方向瞥,知曉是另一個蛐蛐自己的人。
葉毓霖臉色不太好,她今天和虞衍和顏悅色,但總有人對虞衍陰陽怪氣,明裡暗裡說她不懂京城裡的東西,叫虞衍下不來台。
這不就是在駁她的麵子嗎?
虞衍抿嘴假笑,說道:“哥哥的扇子乃是名家所畫,就這麼送給我,可彆……”她掂量一下手裡的箭,連看都沒看,就往前一扔,“……可彆,一會兒心疼了。”
話音落地,去了頭的箭矢上纏滿裝飾的花藤,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正中落在花瓶中。
“天哪!”有人驚呼。
投壺不是什麼簡單的東西,有技術難度。
葉毓霖說她投壺好,是三年五年練出來的。
虞衍好似漫不經心地投出去竟然正中!
說要彩頭的公子哥不情不願地將手裡的折扇遞過去,嘴上不饒人地說:“不過是運氣好罷了,有本事各個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