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衍顧不及身上還牽連的疼,她忙左右環顧,看見路邊脫落的兩指粗的樹枝,快步上前,拾起樹枝,握著一頭把樹枝端平。
剛舉起,一隻大鳥就扇著翅膀,落在虞衍拿著的樹枝上,鋒利如鐵的鳥抓牢牢抓住樹枝,指在樹枝上吧嗒吧嗒走了兩步調整姿態,歪頭看向虞衍。
虞衍看著被抓出一排孔洞的樹枝,打個寒顫。
這個鳥是組織裡剛收編的海東青,叫小黑。個頭極大,通體漆黑,一日能飛百裡,認人也快,就是腦子不太好使,總是學不會輕輕落在人身上。
她上次接密信時就叫這鳥站在手臂上,瞬間就落下八個洞,此後見到這隻鳥虞衍就立馬低頭找棍。
虞衍將鳥舉到自己麵前,解開它腳腕上的密信筒,從裡麵摸出一卷極薄的紙。
她將密信展開看:
京城潛伏“甲橋”疑似暴露,亟待替補。身份已安排妥當,無需易容,京城趙氏趙老太太庶外孫女。目標是長期埋伏京城,探聽官宦侯爵情報,掩護刺殺行動。
虞衍神色凝重,趙老太太的庶出外孫女,身份不高,又是投奔母家,想要進入核心的權貴圈子必定要費一番心思。
既然是世家女子,要潛伏探聽情報,掩護同僚刺殺行動,還得長期潛伏,那在執行任務時就不能露出破一點破綻。
這是虞衍職業生涯中最難的一次任務。
也是她接到的任務等級最高的任務。
“甲橋”是代號。
甲是等級,一級殺手,橋是殺手的代號,甲級殺手:橋。
虞衍印象裡似乎是排名第三的殺手,擅長潛伏偽裝。常做的任務是探聽情報,協助刺殺,不過他們沒有合作過。
組織為了長期探聽京城權利核心的情報,方便暗殺權貴,會在各個侯爵皇子宮廷裡安插人員,如果有被發現的嫌疑,立馬安插新的人進去。
刺殺或者協助刺殺權貴的任務都是甲級任務,難度極大。
虞衍開始有點興奮起來,臉上浮上一些血色,她目前在組織裡等級是乙級接近甲級,主要工作是短期潛伏和暗殺,目前沒有一次任務失敗過。
如果完成這次任務,說不定會頂替橋的地位,成為組織裡前三的殺手!
忽而,遠遠地,虞欽視線裡出現一輛馬車。
她立馬回神,看著腳邊倒了一圈的屍體,開始頭疼。
看這馬車的速度,想要搬屍體肯定來不及了,怎麼才能和這群屍體撇清關係,還能讓這馬車載自己一程呢?
……
遠處的馬車疾馳而來,在十幾米外停下。
馬兒通體棗紅,油光發亮,個高體長。後麵的馬車寬敞,外壁上有簡易雕花,窗戶是雕花窗罩薄紗,看著不奢華,但絕不是普通人家。
駕車小廝跳下車拔出刀,身邊跟著一個身材壯碩的奴仆同樣手持大刀,二人身形不差多少,都有練武痕跡。
小廝上前,用刀尖撥弄地上的人,看見他們喉嚨處都有傷口,傷口寬而雜亂,像是鈍刀所傷。
二人檢查完五具屍體,沒有一個活口,地上痕跡淩亂,像是有過打鬥。
小廝招呼奴仆回去稟報,轉身時,餘光裡鬆柏後似乎有影子晃動。
“誰!”小廝立馬大喊出聲,將刀橫在麵前,以防止歹徒突然襲擊。
身後奴仆往馬車處趕,保護自己主子。
此時日頭微偏,樹影短小,樹影和人影無法完美融合在一起,人影稍微一動就會引起注意。
小廝緩緩挪步朝右,他不敢靠近,但想看看樹後麵是什麼人。
沙沙……那人似乎也朝右繞著柏樹,小廝立馬掉頭往左走,和柏樹後麵的人撞了個正著。
是一個女子。
穿著藕色繡蓮紋緞麵裙,外罩青紗,領口袖口都有簡易繡樣,頭戴銀簪,耳側垂髫,用粉色發繩攏在背後。女子神色有些驚慌,臉色蒼白,看見車夫後她小步退後幾步,又躲在側後方的樹後麵,在樹的遮掩下打量小廝。
小廝緊繃的神經鬆懈些許,他朝著女子喊話:“娘子可知此地發生何事?”
虞衍回答:“我是蜀地人,有親戚在京中,前一陣子書信說接我到京中去生活。
我租了車,走官道,沒想到半路遇上匪徒,說要搶了我去,車夫也是忠義之士,叫我躲起來,他殺了五個匪徒,又駕車引走其他人,我便留在原地。”
小廝讚歎:“確實是忠義之士。”他看女子獨自一人,又在荒郊野嶺的地方,車夫也不知下落,招呼她說道:“姑娘,留你一人在這裡也不是事兒,你跟著我來,到我主人家麵前解釋清楚,叫我主人順上你一程吧。”
這正合虞衍的心意,她隨著小廝走到馬車前。
馬車上是輕薄的紗簾,此時奴仆正將簾子撩起綁好,車裡坐著個青年男性。
虞衍將自己和小廝說的話重新說了一遍,男子點頭說道:“姑娘不必擔心,我們也是往京城去,正巧可以帶上你,也不叫你在這地方受苦。”
虞衍麵露喜色,連忙行禮:“多謝公子!”
這下不用走路去驛站了!
原本坐在車裡的奴仆出來和小廝坐在一起,給虞衍騰了位置。
馬車寬敞,其實可以坐下三人,隻是虞衍是個未成親的姑娘,要與外男保持距離。
虞衍悄悄打量這位公子。
身形瘦削,麵如冠玉,儀態穩重。氣質上看不是普通人家,又看他頭戴金銀珍珠點翠冠,穿寶藍色繡雲紋緞麵袍,腰間配著三彩翡翠雕花牌。
簡單幾樣就知道不是普通東西,隻是不知道家裡是經商的還是做官的。
那個公子也知道虞衍在打量,主動開口問:“我是揚州褚穗,來蜀地遊玩,不知姑娘是哪裡人?”
虞衍回答:“巴蜀虞衍。”
褚穗來了興致,問:“那個yu?我聽聞巴蜀有隱士餘員外曾官至內閣,隻是急流勇退,三十多歲就解冠回鄉了。”
虞衍現在還沒有拿到屬於自己身份的資料。因為是緊急調令,她當時潛伏的身份還沒有定好就要動身往京城,等到了京城,找到組織分部,才知道自己身份細節。
隻是為了避免名字生疏,一般安排的名字都是同音不同字。
她也不知道自己姓哪個yu。
虞衍有一瞬間的後悔,沒有搶馬車而走。
忽然,她聽見一陣馬蹄聲襲來。
她順著掀開的簾子往外開,竟然是不久之前逃走的馬車夫,他居然回來了!前後還有一隊騎馬的士兵!
絕不能讓這個馬車夫看到她!不然剛剛撒的謊就全戳破了!
褚穗還在等虞衍說話,就見虞衍似乎是看對麵來的是什麼人,然後一個沒坐穩,撲到地上。
褚穗連忙伸手去攔,掛在門框上的車簾被摔倒的虞衍拽開,合得嚴嚴實實。
……
這邊的馬車夫駕著馬車逃走,想到虞衍給了錢,說話也客氣,又是一個病弱女子,想著若是落在匪徒手裡估計連命都留不下了。
他趕忙快馬加鞭衝到前麵的驛站,驛站裡有士卒,聽說有匪徒截官道,驛長罵道:“沒長眼的東西!官道都敢截!派一隊騎馬帶刀帶箭,一定要給他們殺乾淨了!”
上次官道有人劫走文書,驛長驛卒被罰,還是這位新上任的驛長給帶的枷鎖。
驛卒領命,轉身小跑出去,驛長左右踱步,又拍了一下桌子,朝著另一個驛卒說道:“你去傳話,再加派一隊,兩隊分彆對官道兩側山林進行排查,如有山匪蹤跡,當場格殺!”
馬車夫聽到這話,舒了口氣,見到官兵的緊張緩解幾分,驛長看他還在這裡,語氣稍有放緩,吩咐道:“你隨隊伍一同去,協助剿匪。”
“是!”
馬車夫這會兒帶著人往前走,身後馬蹄陣陣,塵土飛揚。他看見有馬車迎麵走來,簾子是紗簾,裡麵的人看不真切,認不出是什麼人。
馬車夫想,既然有人通行,可能那群匪盜已經走了。他連忙繼續鞭打馬屁股,想要再快一點。
馬蹄濺起的塵土籠罩住褚穗的馬車,等到他們衝出塵霧,虞衍也坐好。
褚穗溫和笑著說:“這也是巧了,要不是你這一下,我們估計都要吃土了。”
虞衍也跟著輕笑。
就這麼幾息的功夫她也想好了對策。
出門在外,隱姓埋名是常有的事情,她現在可以隨意胡謅,倘若日後再見,也可以說提防生人所以撒謊。
褚穗繼續問她剛才的問題,虞衍說道:“並不是,我們家隻不過是個小商戶,做的小本生意。”
褚穗問:“真是巧了,我家也是做生意的,姑娘家做的什麼生意?”
虞衍垂眸,原本收在大腿處刀鞘的薄刀,也在剛剛裝作摔到的動作裡被拿出來,貼在她手腕內側。
“殺豬。”虞衍說道。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
褚穗上下打量虞衍。
見她身形勻稱,不像是印象裡屠戶膘肥體壯的模樣,猜測,或許虞衍是他們家當寶貝供養出來的。
教養好,儀態好,這樣的姑娘一定是嬌生慣養著長大的。
還沒等褚穗問,他掃過虞衍的雙手,見虞衍雙手通紅,還有不少破皮流血的痕跡,提醒道:“虞姑娘,你的手……”
虞衍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自己的手,她掌心向上攤開,手掌、五指都有不規則的破皮,隱隱泛著血色。
褚穗連忙招呼外麵的奴仆去拿傷藥給虞衍上藥。
傷藥有一些刺激,上到傷口上有些疼,虞衍輕蹙眉,她不喊疼,給她上藥的奴仆都替她疼,詢問她:“你這是怎麼傷的?”
剛問完就知道自己失禮,讓這個剛剛被悍匪盯上的女子又想起不快的事情。
好在虞衍沒有介意,大方說道:“之前遇到山匪,我匆忙之中摔倒,躲避間又撲在樹乾上,許是那時候雙手擦破了皮,驚恐中不覺得疼痛,就忘記了。”
褚穗看奴仆給她手上灑了藥粉,又拿出備用的帕子給她包上,語氣含有可惜說道:“這幾日不要碰水碰灰,好好姑娘家的手,成了這樣……”
他想起來什麼,叮囑道:“等到了京城,你去尋那個瓊芳齋,報我的名字,叫他們給你拿最好的生肌膏。”
虞衍不動聲色地看他一眼,聽話裡意思,這位公子背景是了不得的人物了?